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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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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员敲了门。
“进来。”
门打开时,海员不由吓了一跳。除却船长,大副、维修队长、安保队长……几乎所有的领导都聚在这里。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全是这帮大老爷们儿的愁虑。
海员只是奉命来送一些水的。将水壶放下后便走了。离开前,他瞥见了桌上摊着的那一张图——他的文化水平虽说比不上这一屋子领导,但也看得出那是这艘游轮的结构图。
难道真出什么事儿了?
刚才有个小演员还来问自己,那时他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没问题。是不是……说错了?
不,倒也没错。不然游客们自己恐慌起来,就游轮上的工作人员们可控制不住。海员暗暗吞了口口水,倒也不急着回去休息了。他下了船舷,走向游轮深处。维修队的休息室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估计全都拉去干活了。海员的心愈发因此高高吊起。他守在这里,来回踱步,终于看到三两个满身油污的人回来。
“这艘船怎么了?!”船员第一时间上前,抓住了他们问道。
……
“维修那边怎么说?”
“刮得太深了。左舷破坏的地方修不了。现在已经把水密门给关上了。”维修队长显得很疲惫,他一个眼神,便让另一人续上了话:“我们也已经卸了一部分的配重,让船体恢复平衡。但是……”
但是他们桌子上的杯子里,水面仍是微微带斜的。
船长长叹一口气,此举根本无法消除他的疲惫和绝望。从撞击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开了半个小时的会了,但开会的内容却几乎一致在重复——这艘船会沉没,留给他们的时间从现在算起,也顶多是两个小时。
“疏散和引导客人们逃生。”船长痛苦地发出声音,“现在,马上。”
立刻有人转身动了,但紧接着,船长又突然抬手阻止了他:“人工去疏导,这样能分批次,减少其他的损失。还有,立刻联络看附近有无其他船只,让他们准备接纳我们的客人。”
他那双早已不清亮的眼中流出了泪:“天啊,暗礁。天啊。”
……
越陵那种不好的预感应验得比想象的还要来得更快。她和方知繁回房间后不久,便有船员来敲门,请他们戴上重要的物品去甲板上。
由于他们是住在尽头处,当两人听到动静打开房门时,狭窄的通道上已经鸡飞狗跳了。有海员发现客人带着行李箱的试图劝说,结果反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得抬不起头。
都到这份上了,方知繁也不可能真看不出什么了。他吃惊地看向越陵,越陵也只是预料到会有这种场景,真到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走吧,上甲板……你再多加点衣服。我们这是去逃难的。”
方知繁从善如流,很快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又出来了。
越陵仍有些心慌,方知繁一把握住了越陵的手腕:“走吧。”
“嗯。”
他们沉默地在喧哗的人流中一路往上走。人潮前进得很慢,越陵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是第一次面临生死,而理论上只要坐上救生艇,她就一定能生还。但比起之前的求生,这一次的绝境是彻彻底底的灾难。它让越陵感觉到自己过去的所学其实也有可能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倒是方知繁,抓着越陵的手一直很是坚定。到临近上甲板时,人流的拥挤让他们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人和人挤在一起。哭声、不耐烦的呵骂声,吵得越陵想捂耳朵。
“很害怕?”方知繁留意到越陵皱起的眉头。
越陵想了想,纠正了这个说法:“只是很不安。你倒是比我想的要镇定。”
方知繁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确实,我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慌。这可能是在剧场里打磨出来的定力吧。”
看着方知繁下意识流露笑容,越陵一时间有些恍惚。她不死心地仍将眼前的男人和自己那个早早失踪的父亲联系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这份心性可能是天生的。你其实可能很适合户外运动。什么徒步、攀岩之类的。”
方知繁歪了一下头:“你以前也提到过。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我……”越陵想说出口,却不知被什么莫名卡住了。这也是求生系统的力量吗?越陵暗叹了一口气,决定换一个答案:“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很喜欢,所以想给别人安利一下。”
“安利?”方知繁似乎没有听过这个词。
于是越陵耐着性子为方知繁解释了这个词的含义。在这样慌张的人潮中做这种事其实非常不合时宜。但恰是因为这种不合时宜,越陵巧妙地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平衡。不安当然依然存在,但已不像刚才那样存在感强烈得让越陵失去自己的判断力。人潮微微往前动了动,又停下了。越陵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不发一语。
方知繁站在她的身侧,也不说话。他们与其他的慌乱格格不入,而他们的镇定也非仓皇的。于是很快就有人向他们搭话:“你们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方知繁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越陵。越陵思考了一下,决定说出实情:“船可能要沉了。不过我相信救生艇的数量足够。”
她的声音很轻,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但消息走得飞快。越陵意识到自己轻率了,因为原先还趋于平静的人群骤然便炸开了。后面的人开始更用力地往前挤,身强力壮的船员一副双拳难敌四手的态势,眼看着就要拉不住那些疯狂向前的人了。
方知繁一个错步,帮越陵挡下了突然撞来的人潮,生生顶住了一波快摔倒的人。大家手忙脚乱地试图在歪斜的船上恢复自己的平衡,却渐渐发现自己连个下脚的地方几乎都没有。
甲板上似乎又少了一批人,于是越陵得以向上了几步。踩上楼梯后,周身的拥挤感便又减轻了不少。越陵回头,却发现方知繁和船员们手拉手地去维持秩序了。
“方知繁——!”越陵大叫对方的名字。所幸,她声音清亮,方知繁听到了。他转过头来冲着越陵笑了笑:“你先上去!不用等我!”
越陵在那一瞬间是想逆着人流走去他的身边的。可她无法抵抗其他人的趋势,最终也不过是见缝插针地和人换位置,下了两个台阶。
方知繁高挑的个子在这样的人潮中还是比较显眼的。可越陵看得到他,却无法再接近他了。
她僵在原地,心里堵得发慌。这昏昏沉沉的几天,她甚至没想明白这个方知繁该不该算是自己的父亲,面对这个方知繁,她就像面对传说中的那个亲戚。如今就要再次面临离别,而且还很可能是生离死别。这算什么?求生系统给她一个在现实中没能达成的告别吗?
越陵咬着牙试图再往台阶下走两步。船体突然猛地又震了一下。众人的惊呼里,有一大片人似乎摔倒了。一时间,哀嚎、哭泣又在不那么开放的船舱里炸开。
越陵由于一直在楼梯上牢牢抓着栏杆,倒是侥幸逃过一劫。她也顾不上自己的那点念头了,开始指挥人群尽量空出一点余地让那些摔倒的人站起来。可过道就这么窄,哪来的地方?最后是两个船员用手上的□□不断打开房门。可谁都知道这时候进了房间,之后再想出来就难了,而那也意味着自己将会晚一点登救生船……一时间,没有人主动让出宝贵的生存位置。
越陵在楼梯上不知该怎么办,就见方知繁顺手就将某个人带出来的行李往边上的房间里猛地推进去。
“你干嘛啊你!”
箱子的主人立刻指责方知繁。但方知繁没有和他纠缠,而是盯上了下一个箱子。这个箱子不靠门,方知繁借着方才那一个行李箱的空裕破开人群,然后举起了那个箱子往一旁开着的门里砸了过去。
箱子的主人一声惊叫。
有了方知繁的带头,其他也有些年轻力壮的男人领会了他的意思:“搞什么搞,赶紧救人!”“本来就说了别带箱子。逃命呢!”
这样的声浪越来越大,那些被扔、被推进房间的行李箱也越来越多。原本拥挤的人群动了起来,一批一批地将那些摔倒的人拉了起来。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总算没有人受什么重伤,顶多只是突然被撞倒摔出了一点淤青。
方知繁也靠近了越陵。
就在这时,楼梯上的人又往上走了几步。经过了刚才的情形,大家都不想再在狭窄的走道里多待了。陡峭而狭窄的楼梯上顿时多出了许多只脚,就算人上不去,先上去了一只脚一会儿便好发力一些。越陵也无法再逆着人流向下了。她猛地一把拽住了方知繁的外套,连拉带扯硬生生将方知繁拽上了楼梯。
其实若不是他想到越陵只是个很年轻,看起来也不大壮实的女孩子,方知繁自己是愿意晚一点再登上救生艇的。但显然,到目前为止越陵都很坚持要与他一同离开。方知繁对此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又过了一阵,他们明显能感觉到船体倾斜的程度比方才要大一些。好在此时,越陵和方知繁已经上了甲板。这里的空气冰冷而咸涩,若说船中过道的气氛是令人焦躁不已,甲板上便是肃杀。大部分的海员此时都集中在这里维持秩序。
同样是行李箱,方知繁将它们扔进房间里顶破天也就是有人骂骂咧咧。在甲板上,就是被人高马大的水手询问有无重要物品,有就当场收拾,没有就直接扔下海。现在情况紧急,多放一个箱子上救生船就少救一个人,那么多人的眼睛盯着看呢,再可惜也得憋着。
一个较为年长的人手中拿着喇叭,说话大意是妇孺优先上船,不要带多余的东西。上船后水手就会尽快让救生艇离开游轮。现在是抢时间离开游轮,要求大家配合。如有不配合的,就默认最后一批走。
越陵苦笑:“这调度理论上效率很高,不知道实际上会怎么样。”
“哪有这么容易。为了活下去,人本来就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顿了顿,方知繁有意将越陵往自己的身边拉,这样出了事他好歹能上个手。虽然不太壮实,但他总算也是个男的,比越陵强一些。
越陵体察到方知繁的心思。她也是经历多次副本的人了,虽然也慌乱过一下,但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我们晚一点登救生艇,往边上走走?”
方知繁对此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