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学会去爱一只怪物》鹿有妖

1、第 1 章

　　今天你从集市上买完菜回家的时候，听到隔壁的邻居大婶一边神色匆匆地往外走一边对你说：“听行刑队的人说，他们会处决一个怪物，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想要吓唬住你，但又掩饰不住眼睛里的雀跃。

　　你知道她嘴里说的怪物是什么。
　　这个世界不仅仅生活着人类，还生活各种各样的非人类怪物。

　　那些怪物有的只保有部分人类特征，有的怪物甚至连人类的形状都没有，只是畸形丑陋的四不像。
　　据说它们都是那些魔法生物（龙、精灵、恶魔等等）和人类结合留下的后代。

　　你曾经在一个巡回表演的马戏团里的畸形秀上见过一个脑袋上长着犄角的胚胎。
　　它一出生就被浸泡在了满是溶液的玻璃瓶子里。

　　很难说它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
　　如果它活下来的话，会受到异样的目光、无处不在的辱骂和歧视——这还是轻的，一旦被行刑队的人发现，它就会被处死。

　　所以这些小怪物们基本上一出生就等同于死亡，很少有能够活到成年的存在。
　　你问他：“如果一出生就要杀死他们，那么他们的父母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生下他们的呢？”
　　你不明白，孩子不应该是爱情的结晶吗？

　　“因为有的人类是被非人类生物□□后生下的，所以它们的人类父母恨透了这些小怪物，自然不会让它们存活。当然，也有的人是嗅到了其中的商机，生一个孩子就能赚上五十个银币。”
　　那位马戏团团长得意洋洋地说，畸形秀上的每个胚胎的价格都在五十银币左右，但人们买票来参观的收益早就远远超过了那五十个银币。

　　人们害怕怪物，但还是会抱着猎奇的心理去看怪物。
　　每次行刑队处死怪物的时候，街头巷尾都是人山人海。

　　这很难让人理解。
　　处死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但这个小镇的民风就是如此。
　　他们歧视怪物、害怕怪物、憎恨怪物——哪怕这些混血儿从未伤害过人类，但他们畸形的外貌就足以定下他们的死罪。

　　你从来都不去凑这个热闹。
　　更何况，今天你的叔叔会带着他的家人来到这个小镇看望你，你要做好招待客人的准备。
　　于是你婉拒了邻居大婶的邀请。
　　邻居大婶并没有因为你的格格不入而到不满，相反，她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我忘了，好医生，你心地善良，是不会去看的。”
　　她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两个光洁饱满的大苹果，硬是要塞进你的菜篮。

　　你是一个医生，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医生。
　　你的医术很棒，还会救治一些小动物，这里的人们都很尊敬你，你对怪物的怜悯并不会让你成为这里的异类，他们只会夸奖你。
　　“谁不说他是位好医生，医术好，出诊费也从不乱收，心肠好得和教堂里的神父一样！”

　　教堂里的神父和你一样。
　　他也从不去参加这些无谓的热闹。

　　不过你和他的交集并不多，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生病的样子。
　　所以你很难确定他到底是因为同情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偶尔有的时候，你路过教堂的时候能看到他在布道，俊美的脸庞带着温柔的笑意，看上去无可挑剔。
　　但是你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打心眼里地不舒服。
　　大约是你觉得他的笑就像面具一样与生俱来——你还从没见过他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

　　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
　　想什么来什么。

　　这不你刚一想到那位神父，下一刻就在摊贩上见到了他。
　　他此刻没有穿着法袍，只是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正用他那无懈可击的笑容迷惑一个卖鱼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他迷得七荤八素，说什么都要再送他一些甜虾和海贝。

　　你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小姑娘看到你，欣喜道：“医生，您也来了，我父亲上次吃了您给的药，果然就好多了。”

　　你礼貌地微笑。
　　还没等你说什么，那位神父就开了口：“当然，你的父亲是个好心人，他会有福报的，这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

　　小姑娘看看你，又看看他，结结巴巴。
　　“啊……是的……是的……”

　　啧。

　　你不打算在这种问题上和他争论，只是想要一条新鲜的鱼。
　　他正好也没和你深入聊天的习惯，礼貌地点点头后，拎着他的甜虾和海贝就离开了。
　　你注意到虽然小姑娘说了要送他，但他还是留下了对应数量的银币。

　　小姑娘一边给你挑鱼一边闲聊：“真是怪事呀，神父今天可是第一次来我这里买鱼，我还以为他一直吃素呢！”
　　你认真地解释：“长期吃素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多吃鱼肉。”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总吃素，身体受得了，我的舌头也受不了。”

　　你拎着鱼礼貌地和小姑娘道别，嘱咐她记得多给父亲炖一些鱼和肉吃。
　　回家的路上，你再一次和那位神父不期而遇。

　　他站在集市的出口，遥遥地看着集市的另一头。
　　那里人山人海，都是想要去看热闹的人们。

　　鉴于他堵住了出口，你不得不礼貌地开口请他让路。
　　他回过神，那一瞬间，你看到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无措的迷茫。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很快就重新挂起了一种职业性的标准微笑。

　　“是你，医生。”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去看他们行刑。”
　　你说：“不了，那里人太多了。”
　　你没打算和他交心，那些对怪物们的真实看法更适合烂在肚子里。

　　神父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你的脸上：“我以为如果是像您这样德高望重、医术高超的好医生，人们是很乐意给你让出一个优越的前排座位的。”
　　你摸不准他是不是在挑衅你——按理来说，你们俩无冤无仇。

　　但你还是回敬了他：“那您为什么不去看呢？我想，像您这样传播福音、神之信徒的好神父，人们同样会给你让一个好位置——你说不定还可以让他们给你搭一个观景台。”
　　神父笑了笑，没有再接你的话茬，他礼貌地欠了欠身，随后离开了。

　　看样子他并不是在挑衅你。
　　不过你也只是用他的话回敬了他而已，这算不上翻脸。

　　你认真地想了一下，如果他以后生病求医的话，你还是会给他看病的。
　　尽管像他这样的神父，应该会有学习魔法的机会，也几乎不怎么会生病。

　　你在集市上买了牛排、香肠、鲜奶和一大把的鲜花，但愿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妹会喜欢。
　　回到家的时候，你的叔叔刚好带着一双儿女下了马车。

　　你的表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有着金色的卷发和湖蓝的眼睛，精致的面容看上去和你有几分相似，只是表情淡漠，对你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与之对比，你的表妹就显得讨人欢喜得多。
　　她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大约才只有六七岁的年纪。满头卷发可爱得像只小羊羔，一下马车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见到你之后就非常可爱地贴上来，甜丝丝地喊你哥哥。
　　你的叔叔把马栓进马厩里之后才赶来和你说话：“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侄子。”

　　你把这一大家子人迎进屋子，张罗着给他们泡上热茶，端上点心，然后去厨房忙活。
　　小表妹非常可爱地说要过来给你帮忙，被你拒绝了。

　　你在厨房里煎牛排的时候，你的叔叔就端着茶杯靠在门口聊天，小表妹在花园里玩耍，至于你的表哥，他似乎一进屋子就待在了那间给他准备的房间里，再也没出来。
　　对此，你的叔叔只能告诉你：“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别搭理他就行。”

　　你宽容地点点头，只是不常往来的亲戚而已，你自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叔叔见你没有过多计较，于是就开始了进一步地试探：“我们想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因为我在这里有些事情要办，希望不会太麻烦你。”

　　说着，他打开钱包，推过来两枚金币，言辞恳切地请你收下。
　　你推辞不过，于是只好收下，但心想着以后可以给他们多买一些上好的牛排。

　　午饭准备好后，你们开始了用餐。
　　你特意把餐桌设在了你的小花园里，阳光很好，鲜花盛开，是个非常适合吃午饭的场景。
　　你感到非常满意。

　　然后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邻居大婶从你家门口路过。
　　她神色匆匆，看上去急着要回到自己的家里。

　　但很不幸，还没等她打开花园的围栏。
　　你就听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呕——”

　　她吐了。
　　餐桌上的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你努力保持着微笑，但你知道，你精心准备的午饭，已经毁了。
　　毁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