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忽一条命》1KGMILK

91、第九十一章

　　接连几天细雨不断，风间萧瑟带着寒气将城市上空笼罩的大片雾霭尽数吹散。

　　城西塌方的新闻随着AC集团出巨资修葺改建，逐渐淡出大众视野。上百条生命如同黑灰色钢筋插埋在地底，被水泥砂浆填满掩盖，无人再愿提起这件值得全城默哀的旧事。

　　AC集团成康安转醒的消息被多方确认，甚至与未婚妻一同出席记者招待会。股票一路回暖的同时，人们开始关注G城的外在建设以及之后的动向，毕竟城市的发展建设关乎房产价值的高低，自是与本地人口切身利益相关联。

　　死几个人，G城终究变不了天。塌方事件的影响，远不如边珩集团股份股票数日跌停来得更加震慑人心。

　　唐立青带来的U盘遗落在Vip包厢内的角落，算是被有心之人抓到痛脚。当晚边珩集团某位经理贿赂银行高管的视频便被泄了出去，隔天就上了G城头条新闻。虽说录制的视频画面模糊言辞不清，不足以坐实收贿受贿，但集团公司大幅度裁员、缩减开支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长期持有边珩集团股份的老股民纷纷减持，恐慌抛售之下加上银行贷款加息，有数着百年历史的边珩集团，现如今已成强弩之末。

　　想来的确可笑，边家秉承富道人心，以百年基业带动经济、帮扶弱势。边家成立的慈善基金每年数亿的捐赠，终抵不过人心趋利所往。

　　边听白一身黑色商务装，身形高挑，气势迫人。空空荡荡的会议室，股东早已散去，她目光凝滞望向窗外，左手指节夹了支纯银黑钢笔。

　　数分钟前结束的股东会议上，只有十多位出席，往日挖空心思享尽资源、分红的老家伙们更是三缄其口，不愿从手上掏出任何一分钱用来偿还银行的追息。

　　几个小时会议让她精疲力竭，不轻易展露情绪的眸子上多了分坚决。

　　“边总，您是否真得决定要将集团申请破产，就目前状态而言申请财产清算确实是最优的选择，但......”年轻的女助理欲言又止，只小心翼翼开口提醒。

　　“确定。”边听白应声侧过头来微笑看向她，拿过文件极为轻松地在面前的纸张上逐一签字。

　　助理利落得收起文件，她盯着边听白放在桌面上的钢笔，随即清嗓切换了个较为合适的语调，为眼前的老板打气：“边总...一切会好起来的。”

　　边听白眯起眼眸，看似满脸倦怠的她，却在心内盘算着有何遗漏的地方。半响，她见助理迟迟不肯离去，便睁开眸子缓缓开口：“相应的补偿公司会如数打到卡里，你明天不用再来上班。”

　　“边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助理将签好的文件抱在胸前，怯生生说了一句。

　　“嗯，还有你自掏腰包给我修玻璃门的钱。”边听白腰背向后仰靠的同时目光触及办公室崭新的玻璃门。

　　“边总，我不要赔偿，如果不是边珩集团的助学基金，我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那里，所以边总也要加油！会好起来的！大不了向你的前女友们借钱东山再起！”女助理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害羞似得跑向门外，回过头道别时，还不忘做了个加油得手势。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边听白将家族戒指摘下放在掌心紧紧抓住，眼神中透着厌恶与嘲讽。她独自撑了许久，谋了许久。几年前踏进集团那刻起便从未有股东看好她，他们只会认为边家如今只剩下个女人，能掀起多大商业巨浪？其中还包括她那个在集团吃里爬外的远方表舅，在雷明市的时候就尽使些肮脏下作的手段。

　　“会有人记得边家一直在做得事吗？”

　　“呵呵。只不过是还能得到利益罢了”

　　室内沉寂无声，她背靠着落地窗，身后是整片CBD商业中心。透亮的玻璃将橙黄色光球反射至钢化玻璃门，耀眼刺目。

　　将公司所有亮灯一一关闭，边听白打开手机电筒借着微弱光亮走到前台后墙拉上电闸。明天亦或者大后天，边珩集团的大门会被贴上封条，所有资产将被逐一清算。

　　“别关灯.....”蜷缩在接待区会客沙发上的宁欣抱着膝盖，抬起头朝向光亮斥声，光影映衬下，好看的眸子里藏着星光。

　　阿靖十多天渺无音训，毛文明只寻到被踩得稀烂的手机碎片，除此之外无一所获。平日在书院里都是她说了算，但离开明盐山，她什么都不是。茫茫人海找一个人万分艰难，更何况父亲一再催促自己回去，留给她的时间根本不够。

　　边听白并不如她愿。待宁欣话音落下，仅存的亮光迅速隐匿在黑暗里。

　　“听不懂人话是吧！”警觉身前那人朝自己靠近，宁欣刚坐直身子便被一双手牢牢制住，将她拥进怀中。

　　“宁欣知道的，我有一段时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你现在也可以当我听不见，就像以前在雷鸣市一样，想说什么都说出来，欺负谁了？或者被谁欺负了?”边听白单手圈拢住她，几乎将气声抵在她耳边。

　　“关你屁事，给我滚！”宁欣暗自骂了句，却也知晓自己无法挣脱她。

　　“嗯？”边听白低下头借着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弱光芒，扼住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眸光深邃像是能看透她心内所思所想。

　　“我跟宁院长谈过，你可以多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至于唐靖，只能说目前所知的消息里她是安全的，你倒也不用现在就为她流干眼泪。”

　　她挨着她极近，似乎下一秒就要亲吻上去，再次触碰她之前涉猎过的禁地。

　　宁欣眸光微亮而后立马偏过头去，避开她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趁着屏幕熄灭的片刻功夫，在黑暗里提膝猛踹身前那人。
　　以为边听白会轻而易举避开，她便是使足全力，心念着边听白起身避开时，自己也能挣脱她的束缚。怎料伴随一声闷哼响起，眼前的人纹丝不动。

　　“就不能听话一些？我现在可没有什么想法睡你。”边听白腾出手来将她的膝盖压在一边，逐字逐句说道。

　　后半句到底是压到宁欣的红线，她将手腕搭靠在她肩上看似妥协，实则寻到机会反手锁住边听白的脖颈。念着方才这人所作所为她心气更甚，手上力道没轻没重得，让边听白憋红脸，几度无法呼吸。

　　“呵....呵...咳咳.....咳....”

　　边听白见她下了死手，竟然欣慰得笑出声来，一点也不想演了。

　　“杀人...不要用这种没有效率的方法。应该用用刀或者用用脑子。或者想着杀....了我之后应该怎么处理尸...体。放心，边家快倒台了，没有人会去追究你。外面很多人想我死，毕竟人死债消，死了是件好事，这些烂账、骂名总得有人担着。也没有人会念着边家曾经做过多少善事，人们只会记恨股价跌停害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倒也希望还能像以前一样听不见任何声音，听不见杀人不见血的尖刃一刀刀扎在边家的脊梁，听不见家族庇佑下的老鼠们如何一口口将边家啃食殆尽。”

　　“作奸犯科的恶人放下屠刀便可以成佛。而边家呢？只是对贪得无厌得人少伸一次援手，便要赔上我爸爸、妈妈、妹妹的性命！公平吗？公道吗？边家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听她吐露不为人知的秘辛，宁欣不知何时卸下手腕的力道，手指指节贴在她的锁骨，透过黑暗倾听着眼前这人发泄般歇斯底里。在她的记忆里这人总是温和的，无论自己做什么胡闹的事儿，她都不会冷脸生气，反而还会极尽为自己安排所有。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以前在她的眼底除了占有欲、控制欲之外探不到任何情绪，像是隔着层厚厚的玻璃与她对视。

　　坐在会客沙发上等她的那几个小时里，公司门口进进出出人群来往不断。她留心听过其中几人的议论声，似乎都讨论集团管理不善内忧外患欠下巨债，话里话外都是作壁上观的调笑态度。

　　她脾性不大妥当，但也不是个无情的人。边家守护过明盐山近百年，不该落到如此下场。念及至此，宁欣刚要收起性子适当服软，眼前这人却再度将自己圈进怀里，哑着嗓音说道：

　　“对不起，刚才吓着你了。”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帮你把阿青找到，然后把你们安全送回去。”

　　宁欣这回没推开她，她将耳边的承诺耐心咀嚼后，心内竟泛起异样波澜。她身子不由自住贴着她更近，像是只被驯服的猫儿。

　　边听白指节轻抚着她裸露出来的纤细脖颈，漆黑的眼眸里映射出对方的乖顺模样，继而将笑意深藏于底。
　　这些年来拿过、占过边家所有资源，所有好处的，都将被清算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