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桥旧事》时昔

26、第 26 章

　　薛杞也没想到爷爷竟然能完全不经过他同意就给自己和孙茹订婚。他懊恼自己前些日子态度不够强硬，让爷爷以为还可以继续摆布他。

　　他从回来的那天就该态度强硬地带爷爷回沪市看病。

　　孙老板很快就回来了，看着薛杞赔笑道：“你看这事闹的，我以为你们……嗨，没事没事，不成就算了。”

　　孙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听着叔父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薛杞没给孙老板好脸色，说道：“让孙茹先回去照顾她妈妈吧，别的事等我从沪市回来再说。”

　　孙老板知道薛老大夫快不行了，这仁济堂很快就要传到薛杞手里，听薛杞说药方的事还有得谈，脸上堆着笑：“行行，那我先带她回去。那我这就带她收拾东西。”

　　薛杞跟在两人身后上了楼。

　　孙老板倒像是要讨好薛杞似的，将孙茹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带走了。

　　临走前，孙茹跟薛杞和明澈打招呼，眼睛红红的，薛杞不吱声，明澈朝她笑笑：“以后想来再来玩。”

　　孙茹点点头，跟着她叔叔离开了。

　　镇上人间孙茹离开，有好事者跑到药房和薛杞开玩笑：“薛杞，你媳妇怎么跑了。”

　　薛杞没给好脸色：“谁的媳妇，说我就算了，人家姑娘家，不要脸面的？”

　　“怎么开个玩笑都开不起的。再说了，你爷都说了，那是给你找的媳妇。你爷身体怎么样，我上去瞧瞧去。”

　　那人说着就要往后门走，被薛杞拦住：“爷爷在休息。”

　　看着人高马大的薛杞拦住了去路，那人哼了一声离开了。

　　这两日天气回暖，游客比才过年时多了许多，明澈一整日都在忙，薛杞也一直在帮忙。

　　晚饭前，明澈闲下来，对薛杞说：“我还是不去了，你带师父去吧。”

　　“为什么？”薛杞问。

　　“一来，有我在，师父肯定不开心。二来，药房不能没人，镇上也不让店铺随便关门。”明澈说。

　　薛杞想了想道：“那等以后，我再带你去。说起来，店里确实要再招一个人，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以后再说吧，等下送晚饭的时候，你再哄哄师父。一把年纪，也怪可怜的。”明澈轻声说。

　　薛杞轻轻叹了口气，点头应下。

　　说来也是怪，先前一直犟着不肯去沪市的薛老爷子，在薛杞“发威”之后，竟没有那么抗拒了。第二天薛杞的朋友来接人的时候，很顺利地就把人接走了。

　　明澈站在门口，送他们出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师父，在出门前，仰头看了一眼“仁济堂”的招牌。

　　明澈觉得，师父那是抱着再也回不来的心思离开的。他忽然有点想劝薛杞，还是算了，不要带师父离开了。

　　最终明澈只是追上去对薛老大夫说：“师父，我会守好仁济堂的。”

　　薛老大夫看看明澈，极轻地点了两下头，没有说话。

　　仁济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四个人，变成明澈一个人。

　　傍晚时分，明澈呆坐在接诊台前，看着药房中熟悉的一切，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跟在师父身边的种种。师父对他也不是完全讨厌的，明澈想。

　　陆执青来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山。陆执青进来后，也没人去开灯。

　　“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明澈看着陆执青说。

　　陆执青坐在明澈面前，还是从前的嬉皮笑脸模样，笑道：“这不是来和你道别了。”

　　明澈看着陆执青，摸了摸自己的发尾，轻声说：“真要走了。”

　　“嗯，之前在沪市的同事，喊我一起开店，想着也是时候出去闯闯了。”陆执青笑着说。

　　明澈点头：“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啧，不知道薛杞要带老爷子去沪市，不然坐他们车多好。”陆执青道。

　　明澈笑笑：“是呢。”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许久，陆之青才说：“晚上去敏姐那坐坐？”

　　“好。”明澈应下来。

　　陆执青看着明澈，冲他笑。

　　这些日子，他一次都没有联系明澈。但他一直有关注这边的事，当孙茹过来的时候，陆执青心里想，要是孙茹能和薛杞结婚就好了。

　　没想到孙茹又走了。

　　陆执青知道，自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这些年，早知道……唉，哪有什么早知道。

　　陆执青也不是天生喜欢同性的，他哪知道会这样。

　　两人都没再说话，陆执青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简单吃了晚饭，八点钟，明澈上了门板，从侧门离开，去敏姐的酒吧。

　　薛杞在的时候，他们倒没怎么去酒吧。明澈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去过两次外乡人开的咖啡馆。

　　踏着熟悉的青石板街，遇见几个熟人都问明澈，薛杞带薛老去沪市看病了？

　　明澈一次次回答他们。

　　明澈一到酒吧，就被敏姐白了一眼：“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明澈笑笑：“最近游客多了，药房里忙。”

　　陆执青已经到了，坐在吧台，朝他举了举手上的鸡尾酒杯。

　　明澈坐到陆执青身边，今天的陆执青和以往不太一样，不怎么说话，喝了好几杯酒。明澈则是在敏姐空闲的空挡，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敏姐问了孙茹，明澈只说是来学医的，但学不下，就又走了。

　　明澈说完，就听到陆执青在一旁哼了一声，又闷了一口酒。

　　敏姐抢走了陆执青的杯子，陆执青便趴在吧台上，胳膊伸得老长，头枕在胳膊，看着明澈。

　　敏姐看这两人，暗自摇头。这世上再没有比爱情更恼人的了。

　　明澈和陆执青坐到十点半离开。出了酒吧门，明澈想，这场景好像以前发生过很多次。他和陆执青，喝了点酒，然后迎着风，踏着月，淋着雨，踩着雪往回走。那样的时光，也是美的。

　　今天没有月，也看不见星，连晚风也没有。陆执青一路都沉默着，明澈也没有说话，陆执青以为明澈在想薛杞。

　　眼看要到药房了，陆执青才说：“明澈，薛杞到底哪里好，让你这么多年都等他。”

　　明澈知道原由，可他不能和陆执青明说，他只能说：“是夙命。”

　　陆执青嗤笑一声：“演什么电影呢。”

　　明澈也笑：“说不上来，大概因为年少心动时，他恰好在身边？”

　　陆执青笑笑：“挺好的，他不是回来了么，看样子也没变心。”

　　明澈笑笑，没接话，他心里想，若不是当年发生那些事。他和薛杞会怎么样呢，还会在一起吗？还是和许多恋人一样，经历过种种之后，遗憾分开呢。

　　谁知道呢。

　　陆执青再一次把明澈送到门口。明澈的头发又长了些，但还没到需要修剪的程度。他想拥抱一下明澈，或者亲吻他的脸颊。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就和他这些年陪在明澈身边，最终什么都没说一样。

　　这样也挺好的。

　　“我明天就走了，跟熟人的车，天不亮就走，你不用起来送我。”陆执青说。

　　明澈想了想说：“那我现在送你吧。”

　　“现在？”

　　“嗯，现在送你回家。”明澈笑笑。

　　陆执青也笑：“也成。”

　　这还是明澈第一次送陆执青回家，陆执青心里越发有些懊悔。在明澈心里，自己绝对不是一点位置都没有的，偏偏这些年，他半点动作都没有。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明澈一直送陆执青到他家门口，陆之青舍不得明澈走，想邀请他进家坐坐，张张嘴也没能说出口。

　　“那我先回去了。”明澈说。

　　“嗯，回吧，天晚了，早点休息。现在有手机呢，随时联系。”陆执青潇洒地说。

　　“好。随时联系。”明澈朝陆执青摆摆手，转身离开。

　　陆执青看着明澈的背影，想再把他送回去。啊，算了，就这样吧。陆执青朝着明澈的背影做了个飞吻，摆摆手，进了门。

　　还没走到家，明澈的手机叮铃一声。他以为是陆执青发来的，点开一看，是薛杞。

　　“爷爷住院了，才安顿好。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明澈看着短信，叹了口气。师父大概是心如死灰了。

　　“等检查过了再看，如果他要回来，就让他回来吧。”明澈回道。

　　没过一会儿，薛杞打电话过来了。

　　明澈接通电话。

　　“还是想打电话给你，听听你的声音。”

　　“嗯。这么晚了，你在医院吧？”

　　“你呢？我怎么听见脚步声，这么晚怎么在外面？”

　　“嗯，去敏姐那喝了两杯。”

　　薛杞倚靠在楼梯间的墙上，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爷爷不想离开家的。”

　　“不用这么想，你是带他去治病的。”明澈说。

　　在明澈看不见的远方，薛杞摇摇头：“不全是这样，我心里带着气。想让他尝尝被人逼迫的滋味。今天我打了电话给在沪市一直照顾的叔叔，一听说我爷过来，立马来医院看他。我爷爷曾救过他的命，这么多年，他一直向爷爷汇报我的一切。他曾经给我介绍过好几次女朋友，还带我去风月场所……今天我问他，他亲口承认了。”

　　明澈安静地听着，他能理解薛杞的恼恨。还有更恼恨的事，他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呢。

　　如果可以，明澈是想一辈子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