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无法の法小説家 ...

  •   *解压文学,随性而做

      *人物ooc,文笔飞走了

      *第三人称,女主名字是长谷川海莲(Hasegawa Helene/はせがわ ヘレン)

      *标题又名《むほうのほうとしょうせつか》

      *提到的文野部分只是背景板

      *灵感源自森见登美彦《山月记》、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每当我阅读《追忆似水年华》,面对一位颇像作者普鲁斯特的男子的世界,我也饶有兴味地想知道哪些细节和情节是作者实际经历的,其真实程度如何。

      ——《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

      **

      夏油杰拖着行李站在家门前,不过隔了3个月,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哈,倒也不至于恍如隔世,非要说,就好比哈利?波特上了霍格沃茨,一年级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有趣又不可思议的事情——经历了魔法石事件成功小胜关底boss伏地魔后,回到家里过暑假。

      生活并不是一下子变得异常的,至少在夏油杰五岁能看见咒灵,发掘出自己的「术式」效果后,他就与纯粹的普通人生活存在一层隔膜,就好像油和水一般,再怎么搅拌,最终静下来一段时间后,总会分层。不过在那时,界线还不算泾渭分明。

      自他入学高专以后,就好似溪流汇入了海洋,光束拥抱了彩虹,可涌向大海的溪流不愿再退居山间,溶入了彩虹的光不能再分离出来。飞向广阔天地的鸟儿不再满足于矮树灌木,找到同类并与之同道而行,心也就不自觉地疏远了尘世。介于世人与他的那一道屏障愈筑愈高了,他本人却对此毫无意识。

      一阵烟味将这只呆瓜鸟拉回到人间,夏油杰皱了皱眉,循着这味道看了过去。

      入目是浓密耀眼的金红色。

      是他领居家的长女,红发的少女正坐在家门口的树下闭目冥思,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在人旁边放着一瓶可乐,和一本黑色皮革的记事本。

      这女孩的盛名街坊邻居都知晓,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各家各户父母都要揪着自家孩子耳朵念叨“你看看人家怎样怎样优秀”的类型,他的父母也不例外。

      女孩名曰长谷川海莲,是有名的天才少女,仿佛加载了汤川秀树的人生模板,多次跳级,年仅16就上大学了,偏偏这样还学习成绩好到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不知道进哪个的类型。

      长谷川在东京大学才读了一学年,那时她家父母就与街坊邻居“不经意地”透露女儿又打算三年毕业,然后参加大学院入学考试进入大学院拿到教授内诺直升修士。先不说三年把四年的科目修完这一基本前提条件,据说东京大学对于提前毕业的学生在GPA上回要求更严格,毕业论文还要拿到A+才行,可想而知长谷川志向之高。至于拿修士学位,对普通人来说是更为遥远的存在。

      夏油杰把行李放进屋子里后,出来打了声招呼:“海莲姐。东大今年也这么早放暑假了吗?”

      他和街坊邻居一些同龄段的小孩都深受长谷川海莲照顾,小学到初中的课业辅导,一直以来长谷川海莲都有出力。如果不是他要入学高专,在长谷川的辅导下,以他的偏差值,进入筑波大学附属高中、涉谷教育学园幕张高中一类公立名校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长谷川海莲也不答话,只朝他点了点头,再拿起地上放着的可乐,当成酒一样灌进肚里,尔后继续闭上眼吞云吐雾。

      夏油杰也不介意,长谷川的性格就是这样。

      只是长谷川抽烟这件事,让他感到意外。

      “海莲姐还未满20啊。”

      言下之意,未成年抽烟犯法。

      遵循正道的少年在生活作风上并不如表面看来那样狂诞,耳垂上戴着的耳钉,实质上是一种耳扩,家中信仰佛教,认为这能带来幸运和智慧,才会给他成长期时打上耳洞,带这样一个耳饰。

      “嗯,我找人代买的。”长谷川拿开嘴边的香烟,掸了掸烟灰,自顾自地说着。她倏地站起身来,脸庞凑近了夏油,微微低下了头,金红色的长发有几丝飘到他肩上,香波的味道混着醇香的烟味袅袅而来,他不知不觉把这气息深深地吸了一口。

      明明站在树下,但夏油腾地一下脸上热了起来,心率如同被铰链带动加速的自行车蹬板飞快地上上下下。

      令他始料未及地是下一步,长谷川一只手托起他下颚,捏开他嘴巴,像是医学生解剖完大体老师后查看内部构造一般打量了一番。

      一时间,夏油杰的头脑刮起了飓风,在混乱中猛然攫取到的一纸想法,竟是“车上吃了豆沙卷面包,应该没粘牙齿上吧……不然那可就太糗了”云云。

      “你的同学应该也未满20吧?”长谷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没有。”夏油杰有些懵懵懂懂地回答,“怎么了……?”

      “牙齿无烟渍,身上却沾着烟味。你的学校是全封闭寄宿制,只有同学吸烟这种可能了。”长谷川鼻尖动了动,像松鼠一样在他的肩颈处嗅了嗅,“她和我一样抽万宝路,真巧。”

      “嗯,是家入同学。”

      但硝子是咒术师,还是掌握「反转术式」的术师,「反转术式」作用于细胞层面,可以刺激细胞分裂生长,据硝子所说,是可以做到干细胞疗法的程度治疗癌症,所以无需担忧她像康斯坦丁那样患上肺癌要去撩拨恶魔来掏肺。因此,无论从身份上还是从健康考虑,好像硝子都不用考虑是否未成年能否吸烟这回事?

      “喜欢万宝路的都是好女人。”

      这话怪没有逻辑的。夏油杰想。不过,爱屋及乌这件事本来就不可理喻。

      长谷川又拿起烟吸了一口,她侧过脸避开正面对着夏油杰,随后吐出一团烟,“小杰,男孩子要主动哦。”

      “额……我和她并没有在朋友层面上更近一步的关系,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夏油杰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长谷川也抽万宝路,这不是变相自夸吗?

      长谷川“唔”了一声,见他因为烟味细眉紧锁。她笑了起来:“万宝路是好烟,好烟就像在最恰当的时机亲手采摘下的新鲜优质的柑橘,可好的二手烟就像混了过期橘子汁的汽油排放的尾气。”

      “这是什么JOJO式的奇妙比喻?”夏油杰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翘了翘。

      长谷川又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娴熟地搓开打火机滑齿,爆出一簇蓝色火焰,点燃了它。

      “要尝尝第一手的味道吗?”

      青春期的dk没禁住好胜心、好奇心的驱使,主动地接过了烟。

      滤嘴中断有一圈清晰的降焦孔,偏下的位置有一圈黄色圆标。长谷川指着这一圈,像以前给他讲解题目一样的语气,“这里时爆珠的位置,第三口的时候再捏破会有惊喜哦。”

      夏油杰依言照做,只是掐住浅浅吸了一口,却没敢往下咽,大半烟雾都从鼻孔喷了出去。这时,他才发现,这烟有着柑橘和薄荷的味道,在夏日里一切清新冷冽的味道都让人很舒服。第二口时,他终于不再如初试一般踌躇,再到第三口,他捏破了爆珠,强烈的柑橘味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席卷了他的鼻腔和大脑,这一瞬间,夏油杰突然理解了长谷川的比喻,就像拿到最新鲜的橘子,一口咬下剥开的橘瓣,柔软的橘肉在齿间碾磨,汁水在口腔里四溢横飞。

      “可以了哦,这个浅尝辄止就好了。”在夏油杰还没反应过来时,长谷川抽走了他嘴里的烟吸了起来。她自己那根烟早已抽完,掐灭了烟头就扔她家门口的垃圾桶里了。

      迎着夏油杰惊愕的目光,长谷川坦然地解释道:“我存货也不多了,除了身上这盒,家里床底下就只剩两盒了。要节省着用。”

      那上面有他的唾液。想到这里,夏油杰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少女蔷薇花苞一般红润的唇瓣逡巡了一番,耳扩被耳垂的温度烫的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又随意闲聊了几句,他匆匆结束了话题,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快步折返回到家中。

      夏油杰从父母口中得知,长谷川海莲的声名在街坊邻居中更上一层楼了,原因倒不是这个天才在大学延续以往的辉煌战绩,而是因为她跌破眼镜的堕落。

      人类总是如此的热爱制造神话。对于出类拔萃的英才,人们最开始无限的拔高他们,近乎如饥似渴的、异口同声的藻饰出一个神话,一旦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令人惊异迷惑的事情,就开始啧啧做声,发表没有什么重量也没有什么营养的意见。

      比起天才一路坦途的故事,人们往往更津津乐道于对天才沦为平庸的故事,美名其曰为惋惜,实则脱不开炫耀二手谈资、暗藏幸灾乐祸的嚼舌根。

      很不巧,长谷川的天才光环就在三个月前碎了,因为她突然从东大休学了。

      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或猜测长谷川终究年龄太小,不适应东大高难繁重的课业,或推测长谷川脱离父母高压教育后被缤纷多彩的大学生活迷了眼,出现了彻底反弹,迟来的叛逆期发作,甚或一些低俗的揣测,风言风语长谷川结交了京都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而陷入了魔障,被骗身骗心不得不回家休养。

      可真相究竟是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

      风吹不散流言,只会让流言交织在一块继续发酵。

      长谷川的父母也未曾给出官方的解释,他们对这个长女似乎也失望透顶,大号练废了就重心转移开始养小号——长谷川海莲还有个弟弟。

      夏油杰听着这些话时难免有些五味杂陈,仿佛见证了一颗璀璨的流星坠毁。在整理废旧书籍要拿去回收站卖掉时,翻到以前课本和一些字迹清秀的演算草稿,总想着着长谷川现在的处境到底如何。

      这些天,他出门时,每次都忍不住看一眼邻家,可树下没有人。

      夜晚里黏腻的绮梦情思、晨日在被窝里犯下的罪恶随着咒灵的出没渐渐退潮,夏季是咒灵的高发期,为了保障家里人和街坊邻居的安全,夏油杰只能义务加班,清理附近滋生的咒灵了。

      过了傍晚的林荫小道,路灯因为咒灵的缘故被破坏了。

      月光的照耀下,树影魈魑,平添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凄清与森冷。

      夏油熟练的使用「咒灵操术」将咒灵团成黑色的球体咽下,姿态是从容不迫的、行云流水的,可当污浊的咒灵玉滑至舌间,从食道落下的这短短时刻,顷刻间情况发生了颠覆,强烈的腐臭感刺激着胃部,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呕声,他俯下身捂住嘴,指缝着溢出压抑的喘息声。

      良久,那种恶心的感觉渐渐褪去,只是口腔内部残留着那种站着呕吐物的抹布一般的味道。

      “咔嚓——”

      是落下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夏油杰警觉的看向声源处,声音带着几分厉色,“是谁?!”

      “是我。”悠然的女声响起。

      一道由手电筒发出的光照亮了树林,持着这物什的正是长谷川,她腋下似乎夹着一本笔记本。

      夏油杰松了口气。

      此时半隐在暗色里的少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面上一副惨白的恹态,眼睛通红,应该是布满了血丝。

      “你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有点像索命的女鬼。”长谷川冷静地点评着。

      对于这个评价,夏油杰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此时他的状态想来着实的狼狈不堪。

      他问:“海莲姐,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散心。找素材。”

      找素材?找什么素材?夏油内心疑惑地想。

      长谷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见她从驼色的外套里翻出几颗话梅糖,递给他,“释放完以后都会比较缺体力,吃糖补充一下能量吧。”

      夏油杰接过糖果,酸酸甜甜的味道慢慢地冲淡了口腔中的恶心味道,他有些奇怪地问:“释放什么?”

      “以水、果糖、蛋白质和脂肪为主要成分的液体。”

      “哈……?”

      “青春期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不要感到羞耻或刻意压抑,但建议不要在公共场所宣泄。”长谷川好看的鼻子微微抽了抽,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适,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空气里似乎没有石楠花的味道。”

      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素日里狭长微眯的丹凤眼震惊地瞪大,瞳仁反而显得有些小了。

      “我不是!”好像是被箭矢贯穿了心脏,血液循环都停止了。

      哪怕是被咒术界和同期承认的最强咒术师、咒术双星之一,面对被质疑有生理问题时,夏油杰也无法保持温和的常态。

      “不要讳疾忌医哦。”长谷川扶了扶细框眼镜平静地说。

      “我真的没有!”夏油杰的面色又立刻红了起来。对于这种误会,内心除了有些崩溃,更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与心虚——所误会的话题里有不可言说的秘密,面前的长谷川是前些天猿心作弄的对象。

      “那看来确实不是了。以后姑且把我不着调的话都算作没把握好分寸的失败玩笑吧。”长谷川瞧着他羞窘的神情带着些歉意说。

      “刚刚是呕吐吗?夜间蚊虫很多,不小心飞进口鼻的几率也挺大的,是吗?”

      “啊,是的、是的。”夏油杰终于松了口气。

      “好像你从以前很招惹人烦的脏东西,就虫子什么的。”

      这话落在夏油耳中,心里又是一跳,似乎带着某种双关的含义,但转念想到长谷川只是看不见的普通人,他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尽管如此,他不太想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一旦扯到他去的所谓的宗教学校,编造起校园情况也略有些棘手,他又没上过真正的高中,还没来得及去问他的同龄初升高同学的情况呢。

      于是,两人漫步林间时,他把前几日的疑问抛出:“听说海莲姐你从东大休学了?”

      “对。”

      夏油杰斟酌着语气问:“你为什么从东大休学呢?”

      死寂蔓延开来,夏油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非要去探寻这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他难以克制的想要知道答案。

      为什么放着那样的「正道」不走了呢?

      长谷川终于开口了,“说这个问题要花很长时间。”

      夹着笔记本的她,仰头望着像是孕妇挺着的大肚子似的月亮。

      为什么会是这个比喻呢?

      因为她觉得孕育是再精妙不过的总括,它是痛苦与希望相随、怨憎与欢喜交织、放弃与期待杂糅、充满各种不确定性乃至危险性的艰辛过程。

      夏油杰想了想,“我现在有很长的空闲时间,爸妈也没规定过宵禁。”

      “那你耐心听我说完吧,不要打断我。”

      夏油点头同意。

      “不知道小杰你有没有看过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我大概就像思特里克兰德一样被「被魔鬼附了体」,这是我成为现在这般的缘故。”

      “不过,若要追溯至最初。一切的故事要从京都大学的一个男人讲起,我是在一次东大和京大的联谊活动认识到此人的……”

      这使得夏油杰呼吸一滞,脸色晦暗,他想起来流言里暧昧不清的桃色传闻里“不三不四的京都男人”,莫非长谷川真的被欺骗了感情?

      他实在没有办法想象有那么一个人品低劣的男人可以赢取长谷川的芳心。

      难以按捺的暗流在心中涌动,可想到话前对长谷川的承诺,他如野草匍匐一般忍了下来。

      *

      “哦!男人,又是这酸臭老掉牙的爱情!”五条悟捧着脸以咏叹调做作的喊着,又撇了撇嘴,他只觉得故事开头有些乏味,“竟然是京都的男人,那可真是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品味。唉,真是无聊。”

      他对什么少女漫一般的恋爱故事可没有兴趣。

      倒是杰——

      五条悟的一片黑墨镜稍微下滑了些,他望着夏油杰。

      往往来说,男人会讲述某个女人的故事,这代表的意义不太一般。

      硝子拍了拍五条悟的肩,“你不也是京都的臭男人们吗?”

      “哼,我的身体是京都的,我的心灵为世界之王。”

      硝子翻了个白眼,“即使你说这句话,也没有杰克?道森有魅力。”

      “什么嘛,我可比他帅多了!”

      硝子心中客观的天平摇晃了一下,最终还是偏向了莱昂纳多。

      要问为什么?

      那还用说么,小李子性格不狗。

      “我要继长谷川小姐的话再补充一句,喜欢万宝路的女人的故事绝不庸俗。”

      即使素不相识,但硝子对说出「喜欢万宝路的都是好女人」的长谷川有着莫大的好感。

      “硝子说得对,她的故事可不是什么俗套走向。”夏油杰肯定了硝子的说法。

      “接下来——”

      夏油杰详细陈述了长谷川休学的原委。他认为与其间接陈述,倒不如直接引用她的话更为妥当。遂笔者接下来以长谷川的口吻展开下文 。

      *

      ……此人名为斋藤秀四郎,即使在学风自由的京都大学中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奇葩而孤傲的男子。

      他生性狷介不羁,视恋爱游戏、修取学分一类为俗事,全然不屑一顾。他参加联谊活动,又是一段因缘——活动发起方的京都学子举办麻将比赛作为活动中的主要娱乐环节,许是期待麻将之神让男男女女在碰牌时顺便把心也碰了。斋藤是京大的“麻将四天王”——当然,另外三人是谁我至今仍未知晓——他听到这般麻将盛会,自然气势汹汹地奔赴而来,场上他抽别人的烟,喝别人的酒,赢得落花流水,饿死鬼的肚子般的空瘪钱包一下子吹气一般鼓胀起来,横扫千军之后,踏过输得四仰八叉的哭嚎人群,一声不吭地傲然离去,这般风姿实在引入侧目。

      我对麻将无甚兴趣,但看着他打麻将就已自得地享受了麻将的乐趣。那时,我总觉得这人心中藏着一只天狗。他这人一切都令我觉得有趣——哦,说来,我当时觉得他还与小杰你很像。

      *

      “像杰?”五条悟挑了挑眉。

      其实,夏油杰那时也不甚了了。

      五条悟不依不饶地问:“杰,你难道很会打麻将?”

      “是天狗啊。”硝子夹着烟施施然地说。

      就在方才,她烟瘾犯了,从抽屉里拿了支万宝路。

      可惜不是万宝路爆珠柑橘。被夏油杰的形容所打动,一直抽红中免的她也突然想尝尝爆珠烟了。

      她说:“天狗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无论是杰还是悟,你们心中都有一只天狗。”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嘟囔了一声,“什么嘛。”

      对此,夏油杰只是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不要打断我。”

      这一刻,硝子觉得提香红的长谷川好像出现在了眼前。

      *

      斋藤那时走的急,落下了一本书,是一本小说。在见到这本书之前,我的世界里都是微积分、概率论、牛顿力学定律、理想气态方程、结构蛋白质与结构多糖、生物复合纤维这些,也就是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小说——不是那种二元化到毫无灵魂的简短的睡前故事。

      那本小说是夏目漱石老师的《明暗》的上卷与中卷合集,是一个以虚构城市为舞台、采用了POV手法的群像小说,登场人物都是卑微弱小的角色,被鸡毛蒜皮的小事驱使着仓皇地东奔西走,但他们的故事却惊人地引人入胜。他们满身泥泞地迷茫奔走,追寻着些什么,历经世事后为命运干杯,这些都令我牵肠挂肚。总而言之,那是实在好看的书,我边看边流泪。

      可是,斋藤留下的《明暗》没有下卷。

      为了那部书的下卷,我决定登门拜访斋藤秀四郎,归还他落下的书,顺便借到这下卷。我找到活动的主办者之一永田学长澄明了这事,刚巧他与斋藤相熟,哪怕斋藤是个留级生也十分尊敬他。我就这样与永田学长带着斋藤最爱的秋刀鱼上门拜访了。

      斋藤住在大文字山脚下法然院附近的一处木结构廉价公寓里,那公寓令我毕生难忘,仿佛是由书构建出的城堡,书架上、书桌上满是各类书籍,大部头的字典更是有好几本。

      永田学长爽朗地问他:“斋藤,你创作中的作品怎么样了?”

      斋藤此时正在奋笔疾书,我眼尖地瞧见旁边厚厚一沓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

      他见我们来,将稿纸扫入抽屉,泰然自傲地答:“哪哪儿都是佳境。”

      我这时方知,斋藤竟还是一位小说家。

      我向斋藤说明了来意,可能他看在我提来秋刀鱼的份上没有传说中的刻薄言语。

      他沉吟了一番,告知了我:“夏目漱石的《明暗》发行量极低,只在横滨发行,这本上中卷合集是我从一个横滨人那淘来。下卷我也未曾收购到,它早早就停印了,现在已是绝版之物,说不定成为了收藏家精心收藏的孤本。不如你去下鸭纳凉旧书市碰碰运气。”

      到了下鸭纳凉旧书市后,我听到了那儿流传着一个传说:旧书市之神负责管理旧书世界里发生的所有不可思议之事,帮人与心仪的书幸福相遇,而旧书市之神善于变幻,没人知道祂真实的模样,祂会降临在旧书市,混在喜欢旧书的人中,去各家书店拜访。

      *

      五条悟一副回忆的样子,突然说:“旧书市之神……好像老家那边是有听说过。”

      夏油杰对于屡次打断他的五条悟有些无奈,但他对于现实的联系也好奇了起来,想听听五条悟怎么说。

      硝子问:“莫非是真的存在?”

      “怎么可能啦?这破世道怎么可能会有神。”五条悟对于这种推测嗤之以鼻,“这种流传稍广的怪谈传说、奇闻轶事只会出现诅咒啦!”

      “不过,就算是诅咒,也是很弱小的、很无害的。”五条悟眨了眨眼,“因为更具体的传说是:旧书收藏家要在家中神龛虔诚供奉它,每逢月初举办旧书市展会时要日夜祈祷,当晚还应邀请书友召开美食宴会和读书会,大家一边畅读旧书一边享受美食。遵从的收藏家会收获心仪的书,怠慢的收藏家书库中的书会在某天突然消失,说是旧书市之神将其夺去作为惩罚。”

      硝子遐想着,“也是呢,这样的诅咒倒像个珍视书籍、开明大方,又有点喜欢恶作剧的可爱小孩。”

      *

      可惜的是,我没有与心心念念的《明暗》下卷相遇。

      但是,我在那结实了一位文雅的和服美人,她给我说了很多很多的书与作者,可惜的是在我走出旧书市之后关于那段话中提及的书与作者的记忆莫名都消失了,我只记得那是关于作家与书籍之间如同蛛网一样展开的延绵不息的联系与线索,用和服美人的话来说:「随便抓起一本,旧书市就会像一座宏大的城池一样浮在空中。书都彼此相连。」

      那时,我还未能理解这句话,但这话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我为着没有找到《明暗》的下卷,颓然地又去找斋藤,看看他能否再出主意。

      斋藤给出的主意是让我去图书馆看小说,总有超越《明暗》的小说,能够取代它在我心中的地位。

      回到东京以后,我课也不上了,只有考试才会出现,成绩从生物工程首席掉到及格线上刚巧飘过的老师头疼分子。我每天就去图书馆看小说,从学校图书馆的文学库刚进门那个书架一本一本往下看,或许有出现过令我爱不释手的书,比如我先前提到的《月亮与六便士》,可是在我心中没有一本能够止住我对《明暗》下卷故事的渴望,甚至在阅读了过多的庸俗之书后,心中对《明暗》的痴醉执念不改,甚至心中这团火烧得更加厉害了,时不时就会感受到有可恶的鹫鹰在吞噬我的肝脏。抽烟的习惯也是这时候偶然养成的。

      倒也并非说《明暗》就是举世无双的巨著,其实客观来说,在国外也有不少从技法、故事性、文笔等考虑极为优秀的小说,但是文无第一,小说阅读本就是私人、主观的东西,每个人的灵魂都有汲汲渴求的某种东西,这世上总会有一本书与你灵魂空洞的形状恰好吻合,你会完全陷进这本书中,这便是你的灵魂之书。

      同学都说我成了个痴人,觉得斋藤那时留给我的那本《明暗》潜藏着勾人灵魂的恶魔。

      我那时已朦朦胧胧地察觉,或许自己的人生就要就此彻彻底底地转向了——本来我是在父母的引领下直视着前方走去,他们说前方有满地的六便士,甚至更大面额的钞票,可是在某天我偶然间抬头看到了月亮,美的让人流泪让人发疯,就这样我忽视了脚下,掉进了泥坑,若是我愿意低下头勘测这个坑洞,假以时日是能出来的,可这从来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想不想的问题。哪怕这是一个墓坑,我也愿躺着不移一丝开看向月亮的目光。大概就是这么一种不太确切的想法:月亮是看不够的,同时,无论怎样我都是够不着的,可是在井底一般的坑洞里,它是只属于我的。

      即便隐隐约约冒出过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我还是想着,或许得到《明暗》的下卷这副良药,我就能治好这疯病——他人厌弃的、可怜的病,连带着自己也会嫌憎起来的。

      我又去了下鸭纳凉旧书市,希望这次旧书市之神能够眷顾我。在那里,我碰见了似乎是斋藤又不是斋藤的斋藤秀太郎。

      之前有提到过,斋藤秀太郎是个小说家,他在听到我近日的苦恼后,哈哈一笑。

      他跟我说起了他写小说的事情,这是他唯一的寄托。

      斋藤秀太郎说,世界是由语言构成的。

      所有小说亦是如此,它是所有文字的一切可能的组合。

      因此,小说使用语言可构建世间的一切,乃至构筑世界。

      他还坚信,只琢磨语言的小说家是最伟大,而这样伟大的人创作的小说必定是伟大的,是可以触及宇宙一切秘密的,因为奥秘无疑也是可以用语言解释说明的,如果现有的语言不足以解释,那么一定会有现有语言之外一种闻所未闻的语言可以做到。

      而这样的小说家,百千万亿恒河沙劫无限之时间在他面前即是须臾,朝暮蜉蝣间也可观沧海桑田浮世众生。

      我就像终身跋涉的朝圣者不停地寻找传说中的圣地,最终发现念念回首处即是圣地。

      秘密、秘密。

      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的和服美人的话。

      「随便抓起一本书,旧书市就会像一座宏大的城池一样浮在空中。书都彼此相连。」

      那时的我着魔一般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着这句话。

      书籍是语言构成的,万事万物都是语言构成的……书都彼此相连,万物之间也都有着联系。

      就像和服美人循着作家生平和书籍的线索给我展开了一副横贯数个世纪的绮罗星景象。

      只要抓住某个线索,就能瞥见世界一角的秘密。

      我也不知我当时思维是如何跳跃的,但非要说,这上下牵强一番还是有些微联系的。

      我当时想着,就像猴子打字机一样,如果我去写小说,兴许我的小说就链接上了《明暗》,兴许有一天我就可以窥见《明暗》的世界,无需那位夏目漱石先生,就能将《明暗》的下卷写出来。

      对,写小说。

      我痴迷的真的只是《明暗》吗?

      我真的甘愿只是阅读小说吗?

      到这时,我似有所明悟,但大雾还迷蒙着前路。

      斋藤对我的想法表示肯定,但他却又一如既往的狂傲地说:“我写的会是比《明暗》更加伟大的小说。”

      斋藤这人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魅力,一方面,我有时总觉得此人会因无法驯服心中那只野兽而自我撕扯,最终遁入野山中,成为大天狗,一方面,我又忍不住想去相信他终有一天会写出那样伟大的小说。

      他也是那抬头看月亮之人,但他比我更加的大胆,希望更加的渺茫。

      前路既有此等前辈,相比而言,我之目标似乎也不再那样遥不可及。

      终于,笼罩前方的霭雾消散殆尽。

      不知道你是否有过那种体验,耳畔悄然间响起一个飘渺的声音,你被选中了。

      那时,我仿佛听到这样的话,你被小说选中了,你只能作为写小说的人这样一种存在了。

      那时,我恍然明白,为何是《明暗》?为何是我被选中?

      因为——

      「当想要成为的人与适合成为的人发生冲突时,选择怎样的活法,没有人能给出这个答案。无论是谁,都为了寻找生存方式的正确答案而战斗着。」

      此前的我好比徒花,花开七八重,却无实一粒。一切都有人帮我按最好的选择安排好了,我行走在这条条框框之内,可我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意义,只是墨守成规的循着这一特定的模式走下去便是了。

      当某一天偶然发现了空虚的存在,人们很难对此视而不见的。

      生存的意义这个词是如此的沉重,可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再能肩负起这个词,他人无法代替自己本身去探索追寻这个词的道路,也无人比自己本身更有资格去阐述这个词。

      只是,醒悟到这一点,并不能给我莫大的安慰。

      我深知,别无选择地追逐一个梦,可能最终会通往成功,也可能是厄运临头。

      我像斋藤一样将毕生热情慷慨倾注于写小说一道,我们都如此地为写小说痴迷,可我却又难免厌弃着写小说的生活。我猜他亦如此。

      思特里克兰德至少成为了不朽的画家,他最终创造出了超脱人世尘寰的巨作,探索到了某种美丽的而疯狂的秘密。在那副画完成的那一刻,他饱受折磨的灵魂终于飞升,享受那个最高的瞬间,他已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快乐、满足与幸福。他创造出了他的世界,因此,尽可以在骄傲与轻蔑的心情中随心所欲的毁掉它。他才不需要世人的认可和评价。

      我说这个,你或许会以为我是害怕自己在平稳的生活里胡搅蛮缠一通,最终不过是个只能写十八流作品的写小说的人,可是并不是这样的。

      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我”在巴黎找到了思特里克兰德,“我”质问他:「假如你怎么折腾都是三流画家,你还值得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吗?」

      思特里克兰德的回答是:「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我是否能写出《明暗》下卷很重要,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核心在于这是生存的本能。

      就像思特里克兰德一般,我必须写小说,我由不了我自己。

      我有时候会恐惧,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是否终究是俟河之清。

      有时候,我能够想通,我会想着:The important things,is not to be cured,but to live with one\'s ailments.(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有时候,我也会难以言喻的懊丧——看看吧,我为了这觉醒的起源到底断送了多少东西——在刚入学时,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同学们也见我年龄小十分关照我。研究室里繁忙的做实验是辛苦的,但是,最后出了数据成果,我会和同学们抱在一块欢呼。还有爸爸妈妈,他们曾以为我是难能一见的明珠美玉,可我现在却在瓦砾间碌碌无为,想来也对我失望透顶了。

      可是——

      我这个蠢蛋,只能这样生活。

      只能像这轮月亮,这轮像孕妇肚子的月亮。

      痛苦而幸福地、不停地写下去。

      写下去。

      *

      硝子深吸了一口气,长谷川为天上的月亮神魂颠倒,而她为这个疯怔癫狂的长谷川着迷了。

      讲到这,已经到了完美结束的时刻。

      一直一本正经地像是一尊普渡众生的佛像的夏油,总算完成任务似的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倒觉得她这股疯劲能用在咒术上,倒不一般。”五条悟带着几分可惜的语气,无疑,他也对长谷川海莲产生了兴趣了。

      对硝子而言,同窗的发言十分煞风景,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五条悟。

      她偏头问夏油:“还有后续吗?”

      夏油杰捂着脸默默从抽屉拿出一沓厚厚书稿放在桌上,以棒读的语气说:“长谷川海莲处女作《刺杀小说家》敬上,版权盛惠,京都天满出版社不要错过。”

      硝子和五条悟面面相觑,尔后两双大眼瞪小眼。

      五条悟不解地拍桌,指着书稿问道:“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硝子反应过来了,“是推销吧!推销出书卖版权吧!”

      “等等,天满出版社……好像是我家里的产业之一?”五条悟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耍了,他故作出一种恶狠狠的神情,“杰,不给个解释?”

      夏油杰向后躺椅背上,有些无奈的说:“别这样看我。虽然我当时听了也很震撼,记住了不少,但后来被海莲监督背稿子也很辛苦的好么?”

      因为后来被长谷川问到学校生活如何时,他给长谷川修饰过咒术高专的情况,稍微提到过他的同学,而五条悟家里在普通人世界产业也挺大的,五条这个姓氏在商界也挺响当当的,结果就是敏锐的长谷川意识到了大鱼的存在,去核实信息,顺藤摸瓜查证到了五条悟是个豪门小少爷,发现他家旗下竟然还有一家著名的出版社集团。于是,想出了这个主意自荐书稿,希望五条悟把书稿呈给他家出版社的编辑,有熟人帮忙推荐就有更高几率出书了。

      就这样,夏油杰沦为了小说推销员。

      “况且,我前面就暗示过的,「以后姑且把我不着调的话都算作没把握好分寸的失败玩笑吧」。”

      “诶,你没提到过这句啊。”硝子疑惑的说。

      夏油这才猛然想起来由于前段故事有不可说的地方,没有长谷川的精心编撰,他自己转述时难免出了疏漏,未曾把这谜眼加上。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啊,我忘记了。不过就算加上了,你们肯定也跟我当时一样不会注意到的,只会对她后来说的故事信以为真。”

      硝子打破砂锅问到底,“那真正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刚刚说的全部为真。”夏油杰歪头想了想。

      “诶?!”硝子和五条悟异口同声地发出来惊异的声音。

      “斋藤秀四郎此人是真,为夏目漱石的《明暗》着迷是真,旧书市之旅亦是真,突然热爱写小说是真,暂时休学也是真。”

      “那她现在状态还好吗……?”硝子试探性地问。

      “她是这样跟我说的,”夏油杰微微笑了笑,回想着长谷川狡黠灵动的神态与语气,「我当时可没有说过那一长段的自我剖白式故事是对‘我为什么休学的’回答呀」。你们还记得吗?她和我说的是「说这个问题要花很长时间。」”

      “她休学只是因为在学校的时候阑尾炎发作,被拉去做了手术,老师很操心她的身心健康问题,让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本学期再去上学。值得庆幸的是,她这家伙好歹算是自觉吧,术后两个月休养差不多了才又开始抽烟。现在的话,应该又回到首席的位置了吧。”

      “只是,我们的惯性思维让我们落入了语言的陷阱。”

      “哇,真是狡猾的女人。”被连续反转欺诈、自尊心微妙受损的五条悟不太友好的评价道。

      硝子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吐了一个烟圈,“瞧,我有句话说的没错吧。”

      五条悟满头问号:“什么?你哪句话?”

      “喜欢万宝路的女人的故事绝不庸俗。”硝子的手快速伸向那本《刺杀小说家》。

      然后,她看到了书稿上多出来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两股力量朝不同方向作用。

      硝子挑了挑眉,看向五条悟,“嗯?不是才被狡猾的女人骗吗?”

      dk像是跳脚的猫咪,有些别扭地说:“作为出版社股东的我,当然有权先行审核吧!”

      “可恶的资本家!”

      夏油杰望着抢夺书稿的两人,悠闲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刺杀小说家》第一读者深藏功与名。

      最终,还是夜蛾老师的复印机立大功。

      只是……

      怎么办公室那台打印机冒着烟呢?

      *

      **

      ———————tbc彩蛋见作话———————

  • 作者有话要说:
    *
    长谷川海莲真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望着dk和jk通宵留下的黑眼圈,夏油杰再次感叹道。
    只是三个月写成的新手作就彻底征服他的同学,哦对了,还有他们的老师夜蛾。
    值得一提的是,办公室那台老式打印机昨天被硝子和五条悟好生折腾了一番,于是在达成它的使命后,就过载报废了。
    夜蛾回来后看到那可怜的打印机,立马气势汹汹地跑来找五条悟和夏油杰算账。
    别问为什么无辜的夏油杰被殃及池鱼。
    问就是,两个人是问题儿童、场地及机器毁坏惯犯。
    以「大义」为己任的夏油自然毫不客气的把真凶硝子同学卖了,不过两个肇事者没受什么惩罚。
    据五条悟透露,夜蛾训完他们就总是清嗓子,拐弯抹角的问他们复印的小说。
    大概是因为那台笨笨的机器印重的纸张被他们扔在办公室的缘故吧。
    下课后,五条悟拉着他问:“喂,杰,你说那个故事全是真的话,那长谷川她后来到底怎么想的?”
    小说里的有几个角色,他很喜欢。那些角色透露的疯狂本质,让五条悟着实好奇有些扑朔迷离的长谷川本人了。
    “什么怎么想?”
    “就月亮啊,我闹不懂她的转变。”
    “你在意这个做什么。”夏油对于想要探讨少女心路历程的五条悟有些无语。
    这是彻底沦为书粉了吧?他想。
    然而,总有些微妙的不爽。
    好像恶龙守护的宝物被人觊觎了。
    “你说嘛~”
    甜腻腻的语气比签售会现场的偶像还要甜上几分。
    “嘶……别用这么娇俏的语气好吗!”夏油一脸嫌弃地推搡了一下同伴,有些无奈的给出了问题的答案:“她说:「小孩子才会做选择,成年人当然全都要。」”
    他之前其实也问过这样的问题,被骗的团团转总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时,长谷川弯了弯嘴角:“「月亮」与「六便士」我都要,它们都美丽而重要。”
    “「月亮」和「六便士」都是人的追求。物质生活的追求与情趣爱好的追求并不矛盾啊。我觉得,只要是不伤害他人的追求,是没有高低优劣之分的,追求的人亦是如此。”
    “我的心很大,才不会小到只能容下偏执的梦想。”
    “这样啊。”
    长谷川问:“小杰,失望了?”
    夏油想了想,认真的说:“没有,倒不如说是庆幸吧。偏执的梦想纯粹的耀眼,但是也容易灼伤自己。”
    “哈哈哈哈,确实呢。你懂得这个道理的话,那看来我可以放心一些了。不过道理不是用来懂的,而是用来践行的。”长谷川踮起脚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又把我当小孩子了。”夏油杰有些无奈地抓住长谷川的手。
    “因为小杰看起来就很像这种人嘛。”长谷川吐槽道:“明明还是个小孩,却总是很喜欢提「正道」「正义」之类宏大的命题。”
    “喜欢满口抽象概念,容易着魔的哦。”
    “那段着魔的时间里,我领悟到的最深刻的真理大概就是: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
    “那我心中已经有一个具体的人作为爱的对象了。”
    “什么?”长谷川看起来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少年直白而热烈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那就是你,海莲。”
    *
    注释:
    1、無法の法(むほうのほう),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是即便不特意设置法规,自然也具有法则,引申义是指乍一看毫无用处的事物,实际能发挥超越一般人认知的作用。而在佛教语言中,指在佛教语言中是指这个世界万物皆空,甚至真实也是不存在的这一绝对真理。
    2、长谷川的名字海莲(Helene),名字灵感来源于《查令十字街84号》中的海莲?汉芙。
    3、日|本未成年抽烟犯法,无论是便利店还是自动贩卖机购买香烟都需要出示“TASPO”这种ID卡,只有年满20岁的日|本人才能取得这个卡。一旦抓到有店家向未成年兜售香烟,是要罚款的,所以一般未成年抽到烟都是找大人代买的。抽烟有害身体健康,本篇主角抽烟只是出于艺术形象考虑,请勿轻易模仿模仿。
    4、斋藤秀四郎这一人物出自森见登美彦对中岛敦《山月记》一篇的《人虎传》的模仿之作。
    森见登的旧瓶装新酒之作,除了文风更加诙谐幽默、跳脱有趣、洋溢青春气息之外,本质上还是袭承了原作的核心,无论敦版还是森版,李征还是斋藤,他们都是在“怯懦的自尊心”与“妄自尊大的羞耻心”这两种极端矛盾的状态下而异化,我自己认为这种异化其实是着眼于普通人的心理状态的,人们总是会对自我选择的道路摇摆不定,会在梦想与现实中苦苦挣扎,一会相信自己选对了路,一会却又陷入到迷茫困惑中,有时候自视甚高,好比小时候纠结清华和北大选哪个,有时候又常常陷入emo情绪中自我怀疑。
    前面有提到灵感是来自《月亮与六便士》和《山月记》的,是因为近来心情浮躁,只能零碎时间读些闲书派遣,刚巧重温这两本,突然觉得这两本书有一些相通的地方,就我个人拙见,两部书的主题中都有涉及理想与现实、社会与自我的矛盾以及本心与异化问题的探讨。
    只是,中岛敦的《山月记》是作家自我的投影与袒露,是自己与自己的心灵对话,是平视的角度的,而再读《月亮与六便士》突然觉得我果然就是书中旁观的“我”,“我”的视角是仰视的,人们会认为思特里克兰德是他们在追寻自我理想实现的道路上毫无彷徨,坚定的可怕。人们视一往无前的思特里克兰德最终成功的人物为偶像,情不自禁的带上天才崇拜情节,可大部分人都是在人性与猛虎之间挣扎徘徊,“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而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的李征。
    最初是想写思特里克兰德式的主角,但是在读完《山月记》后,改变了主意。长谷川不是思特里克兰德式,她是李征,她也不是疯魔地追求月亮,而是在月光下心中异化出了猛兽。最终,她并没有与世俗决裂,成为穿着红舞鞋的珈伦,而是摸索着其中的平衡。
    5、夏目漱石《明暗》不是指三次那本,而是采用了《文豪野犬》的设定。so,文野夏目漱石老师的一本书不仅栽了织田作,把长谷川也栽了。
    6、下鸭纳凉旧书市的旧书市之神是取自森见登美彦的《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本文文中也提到「旧书市之神善于变幻,没人知道祂真实的模样,祂会降临在旧书市,混在喜欢旧书的人中,去各家书店拜访」,这里就已经暗示了和服美人就是旧书市之神的化身,至于长谷川说的第二次旧书市之旅中「似乎是斋藤又不是斋藤的斋藤秀太郎」,各位看官自己定位其身份。
    7、徒花,亦称谎花,指不会结果实的花朵,只为了凋零而绽放。意为虚有其表,没有实质内容的事物。
    8、The important things,is not to be cured,but to live with one\'s ailments.(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这句话是加缪引用Galiani对Epinay说的话,在他自己的著作《西西弗神话》出现。
    9、把月亮比作孕妇肚子,这一比喻灵感源自《围城》,书中曹元朗作诗「丰满肥白的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从诗来说,着实不美,但是我写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个比喻,只觉得粗俗但有趣,细品倒也意趣盎然。
    10、「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出自罗翔老师。网上总说这是陀思他老人家说的,其实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最接近这句话的是「我爱人类,但我对自己实在大惑不解:我越是爱整个人类,就越是不爱具体的人,即一个一个的人」,以及阿廖沙与伊万发对话「—“我认为,在世上人人都应该首先爱生活。”— “爱生活甚于爱生活的意义?”」罗翔老师是对陀思书中的思想做了一个凝炼出色的概括。
    这句话算是本篇的主旨吧,在森见登版《山月记》中,曾经有个温柔的女孩对斋藤秀四郎心生爱慕,原著是这样一笔提及这段恋情的:
    「银阁寺道旁边一家昏暗的咖啡店内,她向他倾诉情意。就连堂堂斋藤秀太郎也颇为动容,转念他又为自身的动摇而懊恼,只得全神贯注地搅拌着早已凉透的咖啡。终于,他坚持不下去了,黯然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她付完咖啡钱追了出去,只见他正在绵绵细雨中煞有介事地抱着胳膊,朝着烟雨蒙蒙的大文字山极目远眺。她站到他身旁,他开口道:“别管我。”
    “我怎么可以被抚慰呢?”他痛苦沉吟道,“那以往的辛苦岂不白费了!”」
    后来,异化成天狗的斋藤回忆起和女孩在银阁寺道旁边的咖啡店里交谈的时光却十分怀念。
    我当时读到这里时,是觉得斋藤其实也是在爱生活的意义(写作以及坚信自己是写作天才的执念)甚于生活本身,因此迷失了自我。讽刺的是,在开篇作者就提到:「写出一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的大型长篇小说,这才是他的目标」。道理从来易参难悟,便是此般。
    在写夏油杰时,如果问当时看完《月亮与六便士》、《山月记》的我有什么最想对他说的话,那就是这句了。
    《山月记》里袁傪听完李征诗作,“在感叹之余又隐约觉得稍嫌不足:作者作为诗人的资质无疑是一流的,却还在某个地方(某个微妙之处)欠缺了一点什么。”这个不足,作者没有直接揭示,但我觉得李征的这句自我剖析或许是对“不足是何”的间接回答——“倘若我是人的话,本该先将妻儿之事托付与你的。可比起冻馁之中的妻儿,我竟然更念念不忘自己的诗作。唉,或许正由于我是如此之人,才落到身为野兽的下场吧。”
    李征或者说作者本人,真正的欠缺在于过于关注形而上的生活意义的思考,而缺乏对具体生活的关照。
    再说《月亮与六便士》,毛姆从来没有在书中表露过对思特里克兰德行为的褒贬,他不过是客观地揭示了这么一种极致的符号性存在。原文中也未曾出现过“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一句,这是出自刘瑜的文章《另一种高度》,是对《月亮与六便士》的读后感。实际上,《月亮与六便士》的得名有另一桩因缘,十九世纪有评论家就毛姆《人性的枷锁》中的菲利普做了如此评论:“和许多年轻人一样,为天上的月亮神魂颠倒,对脚下的六便士视而不见。”毛姆很喜欢这个说法,就以此作为下一本小说标题。
    我想,毛姆并没有妖魔化六便士,也没有理想化月亮。书中的布鲁诺特船长向“我”这样表述自己:“从某一个角度讲,我也是个艺术家吗?我在自己身上也深深感到激励着他的那种热望。但是他的手段是绘画,我的却是生活。”或许,毛姆也在不经意间说着“爱生活甚于爱生活的意义”。
    回到夏油杰,为什么又会想对他说这句呢?
    固然有书的影响,但关键还在于他本人。
    他是最强的咒术师、盘星教教主,前阶段生存的意义是保护非术师,后阶段生存意义是清除非术师——换个说法是保护咒术师,本质上都是强者保护弱者,他自视为强者,欲渡他人,却未曾渡己。
    无论是咒术师也好,诅咒师教主也罢,从来都不是出于自我的选择,完全是被命运推着上去的,被责任与义务困锁其中。
    口口声声「正道」、「大义」、「保护弱者」,全都指向抽象的生活意义。实际上,这些抽象的东西只是虚无缥缈的理念、定义,仅存于头脑之中,轻飘飘的,没有分量。
    「弱者」是抽象的人,对于抽象之人的爱是如此简单,苏霍姆林斯基的《帕夫雷什中学》提到过:“爱全人类容易,爱一个人难。”
    因为「全人类」、「弱者」都只是头脑的幻想,想到「全人类」会想到“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你未曾也无法真正意义上面对「全人类」,想到「弱者」会想到「无辜」、「需要保护」,但生活中的强者弱者的评判从来没有一个具体标准。
    但是,只要嘴上带着这些词,仿佛就是平等爱世人的神明,能够收获极大的道德优越感。
    夏油爱的是抽象又正确的词语,而不是具体的人、真实的生活。
    因此,当他不得不睁眼面对具体的人、冰冷的现实时——为理子的死欢欣鼓掌的麻木教徒、冷漠暴力的丑恶村民,他退缩了,嗔怒了,厌烦了。
    喜欢抽万宝路、喝可乐、写小说的长谷川或许可以让他完成从爱抽象的人到爱具体的人的转变,也或许不能,只有老天才晓得答案。
    不过,喜欢万宝路的都是好女人耶。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