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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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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甫并不傻,相反地,他继承了李家人的聪明,他挣扎了半天,喘着粗气问:“大哥呢?!我有话要问大哥!”
李校长今天好像个彻底的聋子,什么话也不回答,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你就安心在这里呆着,过些天就放你出去。”
李甫愣怔了一下,激烈地挣扎起来:“不行啊!不行啊爸!我明天有事,求你放我出去吧!”
李校长的身影却已不停步地走了。
“爸!爸!妈!妈!哥!大哥!奶奶!……”
李甫恨不得把坟里的爷爷都喊出来,可是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不知多久,终于筋疲力尽,哑着嗓子嚎了起来:“丹丹——”
此时才知,自己被捆在床上,不是被割去头颅,而是被生生剜去心。
李又白一步一挪,端着个搪瓷茶缸到了床边:“喝点水吧。”
李甫好似也聋了,瞪着上方蚊帐的一个破洞,眼珠子转也不转。
李又白将茶缸凑到李甫嘴边,李甫手脚动弹不得,便用脖子使劲,一下子顶翻了茶缸,黄绿色的茶水泼了出来,洒了他一头一脸。
茶大约是才泡的,李甫被烫得几乎窒息,却也无法再装下去,便粗着嗓子道:“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出卖这个词,是不是太严重了?把我说得好像个叛徒似的!”李又白想缓解气氛,可是见了弟弟喷火一般的眼神,赶紧道:“我不是有意的,人家丹丹是什么家境,我们怎么可能高攀得上?”
“你怎么也这么说?!你以前不会这样说的!你以前是赞同我和丹丹的!”
李又白轻轻咳了一声,又道,“丹丹马上要出去读卫校了,你们……你还是算了吧。”
“你怎么知道?!”李甫的嗓子哑得好似喝了热油,忽地尖声道,“是百里同!赞助你的人,是百里同!”
他毕竟继承了李家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些,甚至,他还想到了那个看似昏聩的柴婶。
李又白心里溢满了苦涩,连弟弟如此的聪明,也不能祛除他的痛苦。弟弟说得不错,他是个叛徒,背叛了自己的本心,出卖了弟弟的感情。
“哥,哥,我不怪你,你放我出去吧,我不要你的钱了,我明天一早就和丹丹出去!我们在北京相见,我们等你去!”
再如何内疚,放人,是绝不可能的。李又白也好似聋了一般,轻轻地给弟弟擦去脸上的茶水,还细心地从弟弟头发里拣出茶叶末,到了晚上,又伺候弟弟吃饭、方便,却再也没开过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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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丹仍旧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背着个草绿色的小皮包,在小卖部门口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
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要去北京,还是私奔,这简直是太破格了!
可是,不去,自己的幸福怎么办?总不能留在家里,像姐姐一样,被嫁给一个有钱的、大腹便便的瘸子!
百里丹想到姐夫那张猪头肉一般的脸,没来由地一阵恶心。
去!一定要去!
只不过,距离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许久。
小卖部的老板娘,罕见地热情:“丹丹啊,累不累啊?进来坐会吧?”
进去了,李甫来了看不见自己怎么办?百里丹摇了摇头。
柴婶仍旧不泄气:“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个什么三只虎的明星海报吗?进来坐着看看嘛!”
百里丹转念想了想,觉得有个借口流连在这里也不错,就依言进屋了。
柴婶竟还端了一碗红糖水来:“你口渴不口渴?喝点糖茶嘛!”以后这位娇小姐,转个弯也算是自己家的顶头老板了,不敢不殷勤。
百里丹哪里瞧得上这个,看也不看,仍旧伸长脖子望着门外。
柴婶暗笑这小姐好似大戏里唱的望夫石,客套了一下便不理会了,仍旧去织她那织不完的毛衣,总归,该传的话,她是不会、也不能忘记传的。
日头渐渐移到了天顶,百里丹心里沉甸甸的,只觉得不舒服。她几乎要怀疑是李甫成心爽约了,却也知道依着他的品性,大约不会,八成是有事耽误了。
难道这傻子去筹钱了?不是说了自己会带钱的么?定是这傻子被之前的争吵给气着了,偏不愿意用自己的钱!唉,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百里丹只觉得嘴里含了药渣子一般的苦,望见柜上那碗糖水,不由得端起来,欲要喝一口。
“丹丹,你在这里呀!找你半天了!你姐姐回来了,你妈叫我找你回去吃饭呢!别卖呆,快走呀!”
“二婶,我还有事……”
“我还得去你堂婶摊上买些卤菜,不跟你一起走了,你快着点!你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
那妇人来去如风,这阵风,却把百里丹刮得起了身。
“柴婶,我回去了。”百里丹向柜台里点点头,终于还是没忍住,“李甫来找我的话,叫他去我家里。”
柴婶目送着百里丹出去了,嘴角一撇,将红糖水喝了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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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艳穿着一条滑溜溜的粉紫连衣裙,长相和妹妹宛若双生,然而眼尾的细纹却已不显年轻。
“姐,你回来了?”
百里艳亲昵地把妹妹拉到身边坐下,道:“怎么像丢了魂似的?我家丹丹心高气傲的,从来不会这样的!”
百里丹抿了抿嘴,便算是笑过了。她模样生得美,家里又阔,向来是任性的,从不知道什么是给别人捧场。
百里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是不是李甫那个臭小子惹你生气了?”
百里丹悚然变色,然而姐姐的话,更险些把她的魂魄都给惊得散掉:“他今天没来赴约,是不是?”
不待妹妹发脾气,百百里艳赶紧柔声安慰:“你知道,我和妈妈是站在你一边的,我们和爸爸不一样!”
百里丹心里一酸,伏在姐姐怀里,盈盈的双眼已经湿润了:“姐姐,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她已忘了追问,姐姐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私奔计划的。
百里艳隐秘一笑,口气无比心疼:“傻丫头,他退缩了,说明不是真心的,你还要再犯傻吗?”
百里丹在姐姐怀里,无声地啜泣了起来。
自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毕竟,她这样美丽,又这样高高在上,那些男孩子们,谁见了她不像摇尾巴的狗一样?
她偏偏挑中了他,只为他那眉目分明的脸孔,和出众的书生气。
谁料到,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里丹究竟心高气傲,痛痛快快哭过一场,便收拾起了心情。
百里艳便也拿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要姐姐说,不如出去散散心,你不是一直说想读书吗?你姐夫说知道有一所卫校招生呢,出来了就分配在北京的大医院上班,是不是顶好顶安稳的?”
百里丹兴致缺缺,懒懒地摇头。
“在北京!”百里艳有意拉长了声音。她知道,听见这个地方,妹妹一定会去。
百里丹眉心一跳,含糊地应了下来。
为什么答应,她也说不清。也许心里还隐秘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他在北京重逢吧。
自己也许会和他重修于好,也许又已出人头地,狠狠地羞辱他一番。
百里丹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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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丹自来不是块念书的料子,一年级的入门科目人体解剖,就已念得头大如斗。
什么颞骨、颌骨,什么距骨、跟骨,她根本不想了解这些!
然而,她终究也不算太笨,加上人又机灵会来事,得老师喜欢,到底磕磕绊绊地念到了毕业。
临毕业前,姐姐特地千里迢迢送了一身漂亮的黄色连衣裙来:“给你穿着拍毕业照的!”
百里丹“嗤”一声笑了:“姐,我们毕业照要穿护士服戴护士帽的,谁穿你这个!”
百里艳欣慰地笑了笑:“好,好,我们丹丹现在是白衣天使了,这衣服留着以后下班穿嘛!你知道要分配去哪里吗?”
“辅导员说了,分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做贡献!”百里丹不在乎地挥挥手,见姐姐柳眉竖起,连忙挽住她的手,轻声道,“好了,姐你别急嘛,辅导员跟我透了气,我能留在北京的!”
百里艳挑了挑眉毛,打趣妹妹:“好嘛,我们丹丹现在真是长大了,会办事了,也藏得住话了!”
姐妹又叙过闲话,百里艳才满意地离开了。
她那饱满的皮包,绝不会原封不动地回去的。
百里艳脚步一转,向校园另一个方向走去。做生意的人,绝不会不明白礼到意思到的礼数,也一定会来个敲砖钉脚,妹妹尚还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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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丹捧着那嫩黄的连衣裙,喜欢得不得了。
能留在北京,全凭她的努力和机灵,自然了,也因为她的样貌。
听说去的那家医院,级别高得很,能分配去的,不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就是千里选一的样貌,论样貌,自己是不怕比的。
百里丹抿嘴一笑,将连衣裙展在身上比了比,幽幽地叹了口气。
只可惜,问过辅导员,拍毕业照,决不许搞什么特殊化,连穿在白色护士服里打底,都不许。
舍友看出百里丹的心思,笑着建议:“你既然这么喜欢这条裙子,穿着去照相馆拍照片留念,不就成了?”
百里丹大喜,隔日便捧着裙子去了。
照相馆馆主见了百里丹,大喜过望:“小姐,你长得真漂亮!能不能替我做模特儿,拍照不收你钱的!”
百里丹皱起眉头:“我不缺那点钱,你给我收费拍照就行了。”
馆主仍旧不泄气,喋喋不休地劝:“小姐,你的样貌这么出众,不做模特儿太可惜了!我只放最端庄的照片在橱窗里,一定给你过目,不会乱来的!”
有些照相馆,展出的照片颇为妖娆,百里丹正是怕这一样,馆主自然明白,拼命打包票。
百里丹想了想,勉强答应道:“好吧,只不过,我要看过才能放橱窗里!”
馆主喜出望外,无所不应。
百里丹是天生的美人,怎么拍都漂亮,馆主一边连连感叹,一边飞快地按动快门,不知拍了多少张,才意犹未尽地停手。
约定了一个星期后取照片,百里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也不知,自己的照片,会不会有机会被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