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云间竹雨

44、有缘

　　平静的，没有半点起伏的语调，姜允珠却硬生生从里头听出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领口的微型麦克风没亮。
　　她的……呃，姜允珠低头才发现也没亮灯。

　　这才想起出去的时候把麦关了，回来也忘记开。

　　说完那句话后，他再没看她，低头，慢条斯理整理着领口的袖口。可属于他的气息却半分没有消散。

　　周遭吵吵闹闹，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距离恰当，神情疏离，连摄像机也拍不出什么。

　　室内温度正好。
　　但她却觉着有股无形的热气渐渐攀升。

　　尤其在他莫名其妙又扭头，视线温和落在她身上时，愈演愈烈。
　　多亏粉底液，面上肯定看不出任何异样。姜允珠抬手将鬓发往后别，掩饰内心的那点无措。

　　她假装没听见他方才的话，开了麦，落落大方地笑道：“好久不见齐导。没想到您也在这。”

　　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

　　但视线轻微碰撞。
　　仅仅刹那，姜允珠就有了很不妙的预感。像是小行星碰撞似的，空气里都有噼里啪啦的动静。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

　　齐川移开视线，轻轻阖了双眼，似闭目养神，口中却轻飘飘地丢了句：

　　“是啊，挺有缘。”

　　节目组的导演坐在后台，听见他的这句话，眼前一亮，总觉着能剪出爆点。

　　请齐川来可费了他一番功夫。对方团队最开始都没同意。
　　后来他暗示有秦方悦等都会来，想用他们的咖位打动齐川——和大咖一起上综艺，知名度有保证，对影视剧的宣传也有好处。

　　估计就是“和大咖上综艺”这点打动齐川吧。
　　在这个时代，会营销，有实力，又有颜值、极出众的颜值就一定会火。

　　导演记得齐川上热搜的事，只要剪辑得好，话题度肯定有。

　　把他和姜允珠分配到一起也是看中这点。
　　姜允珠毕竟曾在他的剧组待过，双方关系应该还可以，也是最容易整点东西的。

　　只是，导演几乎将屏幕盯穿，鼠标来回拖，都没在那句“是啊，挺有缘的”附近找出任何可以裁剪的片段。

　　倒是隐约发现他们有讲话。
　　不过听姜允珠的回答，也就是打个招呼，能剪什么？

　　也是，齐川毕竟是名导演，和自己剧组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能擦出什么火花？
　　意料之中，导演也没太失望，继续关注着节目的录制情况。

　　《心动计划》的录制十分自由。除了要求参加者住在节目组提供的住所外，活动自由。要拍戏的拍戏，要办演唱会的办演唱会，完全没影响。
　　第一天更是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只要待在心动小屋内，拍摄整天的互动就好。

　　枯燥到乏味的日常。
　　姜允珠严重怀疑这第一天他能剪出爆点吗？

　　“咦，这有个牌子耶？”突然听见葛芸的声音。她从茶几底掏出了个小黑板。

　　黑板的左上角画着一串爱心，用白色粉笔写着行字：
　　第二天起，记得十点后跟你的搭档说晚安哦~

　　下面还有更小行的字。
　　姜允珠跟着凑近看，才明白它这个发短信，说是说“跟搭档”，但却不会告诉你搭档的电话号码。自己挑一个代表物告诉节目组，等节目组统计好后，再选择自己认为的搭档对应代表物。

　　代表物会对应一个号码。
　　估计是想考验默契度吧？万一发错人可就好玩了。

　　反正就是发晚安。
　　姜允珠扶额，发错就发错吧。就算她再了解齐川，那都好几年没见——更何况，她好像也不太了解齐川。

　　想起这，就让她稍微挫败。

　　突然。

　　“什么嘛，完全看不懂。”身边有人用德语嘟嘟囔囔。

　　不用想都知道是艾莉。
　　节目组想看她一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和他们地碰撞，没给艾莉配翻译。

　　举手之劳，姜允珠用德语给她翻译了一遍。虽然翻译的不太好，都是简单词，但意思肯定没有表达错。

　　不过在给艾莉翻译的时，她才发现刚漏看了一行字。

　　短信在节目结束后统一公开收发对象，并在网络公布。
　　请诸位仔细斟酌语言哦~

　　“哇啊，姜前辈你好厉害，竟然还会德语。”葛芸不愧是号称新生代实力派演员，双手合十，闪着星星眼看她。
　　如果没有剧组的那些矛盾在，她几乎都要以为葛芸是真的崇拜她。

　　“呃，”姜允珠不太会应付，扯了个笑回道，“谢谢。”
　　她想问问艾莉有没有不懂的。艾莉却别过头，不想搭理她。

　　姜允珠耸耸肩，不甚在意。
　　已经看完板子上的内容，她自然要往后退，却在这时听见细弱蚊蝇的“谢谢”。

　　用的中文，奇奇怪怪的外国腔调。

　　她诧异扭头，艾莉却哼了一声，扬着下颌一副女王模样看也不看她。

　　倒是秦方悦，对黑板上的字好不感兴趣。神情恹恹的，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她和文书和是同一时期的演员，又被分成搭档。文书和看完，好心地告诉她，却只换来她个不咸不淡的“哦”字。

　　姜允珠又坐回位置上。
　　见齐川一直没动，想到以后要一起拍节目，她故作淡然地问：“你不去看吗？”

　　齐川撩起眼皮望来。
　　可能是为了说话方便，他转过身，有意无意地前倾些许，却还控制在礼貌距离。

　　“不看。”他连眉眼都未挑一下。却又在姜允珠要用“哦”结束对话时说道：“能麻烦你和我说一说么。谢谢。”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姜允珠也没推脱。没注意到秦方悦在这时回头，好奇地打量了眼他们。

　　黑板本来就没几个字。热闹也就热闹一阵，等她和齐川解释完，那边的人已经往自己的位置走了。

　　“大概就这些啦。”她笑吟吟说道。
　　话音刚落，就有个玻璃杯递到她面前。握着杯柄的手宽大有力，因为用了劲，手背隐约能看见青筋。

　　“辛苦你了。”他说。

　　微微愣神，姜允珠迟疑着没有立刻接过，面上明晃晃的像是对待陌生人的警惕。

　　齐川轻阖双眼，略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毒，刚倒的。”

　　当然知道没毒。
　　她只是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倒水的，还是给她。

　　“谢谢。”姜允珠很快接过来，扬起客气笑容，“麻烦您了。”

　　她伸手去接，齐川应该松手去递。可在指尖碰触的刹那，他是松了手，却也攥住她的指尖，很轻地捏了一下。

　　一触即分。
　　也够叫人胆战心惊。

　　姜允珠立刻去找摄像头，猜拍不到这才松口气。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带鬼，她完全忘记在这综艺里自己和他要扮演的就是假情侣。

　　一时没收住，姜允珠仰起脸怒目而瞪。

　　“嗯？”齐川垂下睫，眸中一晃而过的笑意。察出她的不自在，却故意视而不见：“怎么了？”

　　明知故问。
　　姜允珠拿过水杯，闷闷的，不欲再搭理他。

　　被他碰触过的地方好似被烙铁碰过。现在还烫着，还在愈来愈烫，留下看不见的痕迹。

　　上综艺一来是为了自己的名气，二来……
　　趁着空荡，姜允珠飞速挪到秦方悦身边。

　　“秦前辈，可以和您加个微信吗？我一直很仰慕你。”她话说得很诚恳，而且说得也不算假话。

　　在她小时候，谁没看过秦方悦和文书和演的影视剧？

　　“可以是可以，但”秦方悦将关机的手机展示给她，犯难道，“我手机没电了。行李还在楼上没拆呢，不如等充上电了我再去找你加微信？”

　　二来当然是为了拓展人脉。

　　“没关系的。”姜允珠早有准备，从口袋兜里掏出张金边的名片，递过去笑着鞠躬，“上边有我的微信号，前辈随时可以加我！”

　　饶是秦方悦也没第一时反应过来。她参加过无数综艺，还是第一回遇着有人在综艺上发自己的名片——尤其名片设计不错，还喷了香水。

　　身侧传来醇厚、轻微沙哑的笑声。
　　“你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是文书和。他说话的声音比正常人沙哑低沉，因为年轻时生病伤了声带。

　　保养再好，他这样大笑时眼尾还是扯出细微的皱纹。

　　姜允珠立刻趁势鞠躬，也递了张名片过去：“前辈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加我微信——如果有需要跑龙套，随时找我！”

　　她一视同仁地给所有人都递了名片。
　　呃，只除了齐川——暂时除了他，因为有点尴尬。

　　“你怎么，”葛芸收下名片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以为这是求职节目呢？”

　　谁也没先干过这种事，估计是好玩，大家都收下了。

　　姜允珠坐回位置，隐约听见声轻哼。
　　她循着声源望去，齐川低头翻阅本杂志，在察觉她目光时才抬起头问：“怎么了？”

　　姜允珠飞速摇头：“没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齐川本来就暗沉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又过一会儿。
　　她转过脸，轻咳一声：“齐导。”

　　“怎么？”齐川头也不抬。
　　等她要把脸转过去时，才抬眸望来，仍冷着张脸：“也要给我发名片？”

　　姜允珠小幅度点头：“你不想要的话，”
　　“可以不要。”她正要说，还没来记得说出口就被打断。

　　齐川轻呵一声，面无表情地问：“他们都发完了？”

　　他们都发完了，才轮到我？

　　姜允珠却没合上他的脑回路，以为他是真的在问，又想起自己已经加过微信，点点头：“发完了。你不要就算了。”

　　齐川咬了咬牙。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要？”他还是用那副静无波澜的语调说着话。

　　“你刚刚不是……”轮到姜允珠发蒙了。

　　“不是。”他否定得很快，什么也没再说。
　　摁住她的手腕，神情如常地取了那张名片，快又准，生怕她反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