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云间竹雨

40、对门

　　一片黑暗。
　　姜允珠坐在沙发上，握紧手机，听着墙面挂的时钟滴滴答答走过一圈又一圈。

　　室内很安静。
　　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手机“嗡”地震动了。
　　随后，不知疲倦的，一阵接着一阵持续震动。

　　悬着的心稍许放了下来。
　　姜允珠接通电话，嗓音轻微发哑：“喂？”

　　“喂。”是何夕的声音。
　　她很快催促道：“快出来。”

　　姜允珠拎着一早收拾好的东西，推开门，飞速地从楼梯往下跑。她住在八楼，听了何夕的，没有坐电梯。
　　那人不晓得会在哪，如果是在电梯里，连逃都逃不掉。

　　何夕也是临时才知道有私生饭偷拍姜允珠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联系公司找保镖过来。上回姜允珠被人寻仇，差点撞进医院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等在八楼的架空层。一见姜允珠来，立刻做手势催促：“快点！”
　　她自己站在窗边，严阵以待地看着外头。原先站有黑衣男人的位置空无一人，何夕稍松口气，跟在姜允珠的后头下了楼。

　　司机早早等在门口。
　　见她们出来了，按下按钮，全自动的门立刻就开了。

　　坐进车内时，姜允珠才算彻底喘过这口气。她扶着窗框，手还在轻微发抖，向方才看见私生饭的位置望去。

　　这是她第一回被私生饭跟踪。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想到自己私下里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拍了下来，姜允珠就不自觉发抖，也庆幸她没有干出什么放飞自我的事。

　　只是假设她当时睡着了，如果流口水，都可能被那人拍进摄像头里。就像只无形的眼睛，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很吓人。
　　姜允珠不禁握紧拳头。

　　但圈内，早有不少人被私生饭跟踪过。她也明白，对方只要走得快，根本不会有任何损失。

　　视线里，那黑衣人却很快被保镖着装的人从某处压着出来了，压向了正好被楼栋影子笼罩着的男人面前。

　　姜允珠原先见过的相机并不在他手里。
　　男人背对着她，持着相机，慢条斯理从里抽了存储卡折断。

　　从姜允珠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脸，却无形觉着熟悉。直到车子发动时，变了角度，才看见男人棱角分明、冷然的侧脸。

　　“齐……”

　　姜允珠一惊，正要再看时，车已经飞驰着离去，扬起一地尘埃。

　　/

　　何夕给她重新安排了住址。
　　和公司沟通过了，这回安排在市中心的大楼内。周围没有居民住宅区，进出也需要人脸识别，更别提大楼还配有专门的安保人员。

　　房价一看就不便宜。

　　“铁公鸡这回怎么突然拔毛了？”姜允珠打趣道。
　　经历开车的一路，心情已经舒缓不少。

　　铁公鸡是她们对公司的戏称。
　　抠门得很，营销是没有的，妆造是糟糕的，员工福利更是见不到影。唯一会干的事，就是压榨艺人的剩余价值。

　　就说姜允珠之前住的地方。偏僻、没有安保，而且和居民住宅区混在一处，本来就容易出事。
　　她和何夕都和公司反映过，给公司打太极敷衍过去了。

　　外出演戏时，租房、日常开销，也没法报销。搞事业的钱，几乎都是她个人在出。公司主打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也是最近她流量上去了，待遇才稍微好点，有了司机接送。

　　姜允珠的合约还有半年左右，准备到期不续了，换家公司。

　　“这、这个啊，呃，”何夕申请不自然一瞬，揪了揪耳边的头发，输了大门密码，替她开门，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先上去吧。”

　　她们刚来，人脸信息还没有录入门禁系统，现在只能靠密码。

　　何夕帮她推开门。
　　带着一路上楼，也和之前一样，住在八楼，808.

　　“你先住这。”何夕边开灯边说道。

　　开了灯，屋内装修较简约。窗户半敞着，纱帘飞扬，阳光徐缓射入室内。客厅摆着一张玻璃茶几，几把椅子。茶几正对着个四十寸的大屏电视，旁边是个书架，再远些靠近门处还有木质的鞋柜。

　　能明显看出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鞋柜、厨房的碗筷柜，都是空的。

　　姜允珠环视一周，又看了里屋，三房两厅，整个的装修风格都符合她的喜好。

　　“铁公鸡这回是真的拔毛了。”她不禁咂舌。

　　“其实吧，”何夕话都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强行咽下去。在她看来时，扯了扯嘴角，尬笑地附和：“是、是这样的。”

　　姜允珠隐约觉着有哪里不对，却没想出个结论。

　　“那你先收拾下东西。你原本那个房子是不能回去了，我找……人跟着一起去处理。”何夕看眼时间道。

　　圈里对待私生饭都是这样。
　　一旦住址被发现，就立刻搬家，因为你不晓得到底有多少人会知道你的住址。接下来，还有多少个私生饭准备来偷拍。

　　姜允珠也明白，点点头：“行，当心点。”

　　她没继续深究方才何夕说话时不太自然的停顿，倒想起件事，问：“你怎么知道有私生饭在附近的？”

　　这点何夕倒是没有含糊。

　　“是在你的超话。刚才那个私生饭，发了条帖子，说是托人找到了你的住址，问有没有谁有空，跟着去拍照。”

　　这个“拍照”是什么意思，超话里大多数人都是懂的。那条帖子一下就被顶成了热帖，当然主要是骂他，没多久他就删帖了。
　　但艺人超话就跟艺人第二个家似的。不管公司有没有派人专门管理，至少经纪人肯定是会密切关心的。

　　这条帖子就给何夕发现了。
　　当然她发现得也不算及时，那帖子热得快，被删得也快。她来不及找公司做应对。

　　好赖有人愿意帮忙。

　　何夕觑眼姜允珠的神情，犹豫片刻，到底没说，只将钥匙留给她，叮嘱道：“你最近没事先别出门了——刚好要春节，在家里避一避。等处理好事情，我再通知你。”

　　“还有吃饭、日用品之类的事，”何夕又补充，“我也会帮你安排好，找人送来，你别担心。”

　　在这些方面，姜允珠肯定信何夕的。
　　“知道了。”她帮何夕关门，轻声道，“谢谢啊。”

　　屋内又剩她一个。

　　没什么东西要收的。

　　简单清扫了下，姜允珠拉上窗帘，开着灯，盘腿捧着电脑坐在沙发。她本来是想和德国那位表演老师沟通上课时间，没想不小心开了微博。

　　微博热搜，连着几条都是艾莉。换角的事才过没多久，网络便已经铺天盖地是她多么多么合适这个角色。

　　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点进去看。

　　「之前不是有传闻说是姜允珠吗？怎么现在换人了，还换了个外国人……哪里会贴东方背景的小说啊？」
　　「期待艾莉！大家可以看下AI生成的剧照，[图片][图片]，尽情期待我们大女主吧！」
　　「有一说一，艾莉演技比姜允珠好吧？而且脸的话，化个妆也不一定不贴，到时候看吧。」
　　「笑死人了。之前姜允珠的粉丝多高兴啊，自己买的通稿吧？幸好没让她演。」

　　姜允珠气得将手机丢到沙发角落去。

　　最近确实累，又被气得不轻，她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直到听见门外有轻微动静。

　　沙沙沙。
　　像是扒门的声音。

　　她陡然惊醒。

　　……私生饭又找来了？

　　抿着唇，从阳台拿了晾衣杆小心翼翼走到门口。打开猫眼的盖子，却空无一人。

　　但扒门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踮起脚，从更高的方向俯瞰猫眼，这才隐约看见是只……

　　花毛的狗？

　　她愣了愣，脑海里飞速闪过点什么，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条缝。

　　“莉莉？”姜允珠不确定地喊着。

　　话音未落，那只花猫土狗就“汪”一声，尾巴打着圈，像道斑斓的闪电从门缝中刷地冲进来，扑在她身上。

　　她抵着狗的两只爪子，被它伸舌头的模样逗笑：“还记得我吗？”

　　莉莉：“汪！”
　　欢快摇着尾巴，像是做回应。

　　莉莉好认得很。尤其额前杂毛同梅花似的，喊它名字，它也会像以前那样“汪”，还摇着尾巴。
　　姜允珠能确认这只狗就是莉莉。

　　只是不晓得它怎么在这。

　　“别舔了，先让我起来。”姜允珠招架不住它的热情。
　　被私生饭和艾莉抢角弄得糟糕的心情，也像乌云散去似的好上不少。

　　“你怎么在这呢？”姜允珠戳了戳它的脸。

　　耳边又有点声响。
　　似是脚步声。

　　“莉莉？回家。”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自门外响起。
　　熟悉得很。

　　门早被莉莉拨开。她又没关，此时半敞着，将走廊的状况一览无余。

　　她看见男人修长挺拔的声音逐渐清晰，眉头轻蹙，挽着袖子向她的方向走来、

　　“不要乱跑给别人添麻烦……”
　　他教训着。

　　话语却戛然而止。

　　姜允珠半躺着身，抱着狗，自下而上地同他对视，没错过男人眼中一瞬间的怔松。

　　像是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