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云间竹雨

31、打架

　　“前、前任？”

　　李富哑然，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觑着姜允珠的神情。

　　“你真不知道？”方才开口的那人，和李富关系好，压低音量解释，“当时齐川还为她打过架呢。”

　　他声音不大，除了李富就是姜允珠听见。

　　什么时候的事？
　　姜允珠一怔。

　　掌心传来奇怪的麻痒感，她不自在地蜷曲手指，新做的美甲挠刮着，反而加重了这无所适从的别扭。

　　这家饭店上菜出了名的快，没多时，热气腾腾的蒜蓉扇贝便被端上桌面。有了碗筷碰撞声，却还没人说话。

　　大家各吃各，注意力却都放在姜允珠身上。

　　姜允珠在高中就是风云人物。
　　她读的南都中学，南都最好的高中里最好的班，最好的班里最出色的同学。

　　齐川是传媒班的，估计当时就想当导演了——南都中学的传媒班又不差。
　　两人关系肉眼可见的铁，又高中同班，长得也好。那时候不少人都在八卦他们的关系。

　　有关系好的，甚至直接私底下当面问。
　　他们印象里，齐川似乎没有否认或是承认，但姜允珠总是义正言辞地说不是，传闻这才慢慢淡下去。

　　谁能想到，数年后的同学聚会，这事又被拎出来讲了。

　　两人还成了前任关系。

　　别看在座有些都成家立业了，在八卦这事，倒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地寻到共同点。

　　炽热的视线愈发难忽视，姜允珠沉默片刻，放了筷子，摇摇头轻声道：“没有这事。”

　　“联系方式的话，我得先问问齐导，他同意的话才能发给你。”
　　顿了顿，她才半开玩笑式地道：“你这话要被媒体听见了，可是把我和齐导架火炉上烤了。”

　　这类花边新闻，向来很容易登上热搜。她最近还算有点热度，对象又是齐川，名声不低，合在一起出了这种传闻没准真不太妙。

　　点破两人前任关系的那人也意识到了，忙抱歉笑笑，起身举了杯子道：“是我没打听清楚乱说话了。抱歉抱歉，我自罚一杯。”

　　语罢，便一口饮尽。

　　姜允珠自然说“没事”，起身还了礼。

　　这事才算揭过。

　　稍一沉默，随着饭菜源源不断地端上，场面又热了起来。大家各说着有趣事。

　　但姜允珠神情恹恹的，莫名其妙失了聚会的兴趣。只在有人点到她时，才笑着回应几句。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方硕送她出来，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抱歉啊。”

　　估计是觉着刚才那人的话闹得她难看。

　　姜允珠拍拍他的肩膀，边戴帽子、口罩，边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又不是你说的——而且都过去了。”

　　左右环视，见四周无人，纠结片刻，她才终于咬着唇问：“你知道，他说的那件事吗？真事？”

　　不弄清这事，如鲠在咽。

　　“哪件？”方硕没立刻反应过来，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哦哦，你说齐川打架的事——等等，你不知道？”

　　姜允珠很诚实地，摇摇头。

　　“其实，”方硕开了个头，却猛然噤声，看着她欲言又止，“算了，他没说肯定就是不想告诉你。你要不自己问吧？你们不是在一个剧组吗？”

　　剧组人多眼杂，再说，她要怎么问这种事？
　　冲上去找自己前任，问他是不是为自己打过架，人家得觉着她脑子有病。

　　但方硕实在不想说，姜允珠倒也理解：“好。”

　　观察着她的神情，方硕猜她约莫不会去问，咬咬牙，若无其事道：“就你记不记得有年运动会，有个男的和你表白，被你拒绝了？”

　　喔，好像有这事。
　　姜允珠勉强想起来。

　　高二下的样子，她跑完班级接力，有个不认识的男的上来给她递水。都快渴死了，姜允珠就接过来，还没说谢谢，他就开始剖表心意。
　　姜允珠都不认识他，当然拒绝——挺礼貌拒绝的。

　　但她夸了那位男同学，说他值得更好的人，也值得更光明的未来。

　　之所以记得这么深，是因为对方转头就开始造她谣了。

　　先是说他其实没那么喜欢她，就是打赌输了玩玩而已，没想到竟然看破她的真面目。
　　接着造她黄谣，说她谈了很多恋爱，劈腿啊，和社会人士在外厮混。
　　最后总结，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他都不屑于去表白。

　　每句话都说得言之凿凿。

　　在姜允珠知道时，谣言已经喧嚣尘上。大家明面不说，背地里都指指点点。她找了班主任，班主任也只能把那男生拎过来教育，然后告诉她：

　　“清者自清。”

　　那段时间，同学间的议论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不论她去到哪，以前认识她或者不认识她的，都要小声问：“这是不是就是那个谁？”

　　当时齐川在集训，怕他分心，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也就没说。本想着等他回来问起再说，哪想到他回来后，谣言就慢慢平息了。

　　姜允珠也就把这事忘了。

　　听方硕的意思，另有隐情？

　　方硕见她神情猜是想起来了，又怕她听不明白，咬咬牙，到底补充了一句：“齐川回来时，那男的不知道什么心态，跑去他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

　　和初中不同，高中时的齐川，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长得好，成绩好，加上极为出众的摄影特长，老师总挂在嘴边的夸奖，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尽管如此，当时他们那么熟，几乎形影不离，她也不知道齐川和人打过架了。
　　更别提是那种原因。

　　她迟疑着：“你是说……”

　　方硕犹若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警惕道：“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做人要讲诚信。”

　　“走吧大明星。”他拉开车门，冲她促狭一笑，“我送你回去——受人之托嘛。”

　　今早齐川莫名其妙给他打电话，还以为什么急事。

　　结果是姜允珠回来了。

　　方硕打着方向盘，抬眼看向后视镜，却又很快收回视线，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事憋回去。

　　算了，还是别提他们分手的事了。姜允珠应该不会不知道。
　　方硕想。

　　/

　　刚到家门时，姜允珠就接到个电话，是个综艺的节目组。
　　姜允珠只来得及匆匆和方硕道别，边接通，边往里走。

　　“不好意思，工作事项烦请您联系我的经纪人。”
　　门口不知为何停了辆卡车，姜允珠疑惑地看眼，却也没在意，继续和那节目组客气道：“我知道的，你们这节目我也看过，很喜欢。但具体事宜还请和我经纪人联系。”

　　是个恋爱综艺，还是款曾经挺火的恋综，《心动计划》。
　　它火就火在，另辟蹊径的综艺机制。别人的恋爱综艺，撮合素人或者小明星；它，曝光明星恋情。

　　专请有意向公开恋情的明星，却只请一对，余下全是来当烟雾弹的明星。日常活动类似普通恋爱综艺，但除此之外，粉丝还可以在最后一期播出前夕投票。像侦探似的，从细节里发现谁是真情侣。
　　最后一期再公布答案。猜中者，可以瓜分五十万奖金。

　　她要是粉丝，看见自担出现在这综艺上，准汗流浃背。
　　然后，一边骂，一边控制不住地密切关注。

　　估计节目组也是利用这种心态，抓稳时机，一举成了大爆款节目。当然也有情侣搭档，靠在《心动计划》撒糖，让粉丝相信他们是真爱，减少了公布恋情的流失状况，或者翻红——算是双赢吧。

　　只是最近几年，《心动计划》出了好几期，新鲜度过去了，热度也慢慢走了下坡路。

　　姜允珠确实还挺感兴趣的。
　　但她一般都不会绕过经纪人接剧本或者综艺。其中利弊她不懂，还要经纪人评估后再决定是否接下。

　　不过有人联系就是好事了。

　　和找工作一样，最怕杳无音讯。

　　一直走下坡路的事业总算能看到点“起”的势头，姜允珠心头一松，常年盘旋头顶的乌云都散去小块，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微信上，何夕刚给她发了个“哭哭”的表情：「抱歉姜姐，舟车劳顿，我睡过头了！」

　　姜允珠失笑：「不要紧。」
　　她退出，截图了车票时间的界面发过去：「你看看想什么时候走？家里没什么事就尽量早点回去，还要拍戏呢。」

　　何夕：「OK！」

　　想起恋综的事，又想了想已经到家门口了。她便没再补充，收起手机，掏了钥匙，快步往家门走去。

　　钥匙卡进锁眼，左右转动，却半分动弹不得。正困惑着，隐约听见里边有动静，姜允珠便试探着推开门。

　　果然，没锁，一推就开。

　　她哭笑不得地将钥匙放进包里。

　　正好碰上穿着长袖工作服，像是搬运工的男人，两人搬着长条的箱子，冲她点头：“姜小姐您好。”
　　姜允珠也点头笑道：“您好。辛苦了。”

　　人家在忙，她也就没问是谁找来的、做什么的。

　　从小到大，姜家都没请太多人在家里，总空荡着，姜允珠以前最烦这种寂寥。可今天，却有几分人满为患的意味。

　　鞋子裹着塑料袋的工人进进出出，尤其往她房间方向走去，然后一箱箱地搬出来。
　　姜允珠往前走了几步，确信他们进出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

　　又搬家？
　　姜允珠拧拧眉，以为和之前一样，姜国平工作变动，有市区方面的变化。

　　她没在意，换了鞋，正好见到秦叔便问：“秦叔，我爸打算搬到哪里啊？”

　　角度原因，看得不大真切，却也能大致看出她房间大半都空了，连专门用来摆光碟的架子都被拆了。
　　姜允珠的房间大部分都放着影视相关的书，还有各路收集来的碟片、音频，或者她喜欢的演员周边——有些都停止流通了，她也费好大劲才收到。

　　秦叔摇摇头，欲言又止。

　　这番神情让她察觉到几分不对。

　　“发生什么……”姜允珠正问着。

　　突然，听见姜国平的声音：“全搬了。”

　　姜国平是个工作狂，午休都在公司，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心头那点不对劲愈发强烈。

　　终于在姜国平凝练简短的一句话里，达到了顶峰。

　　他沉着声，冷冰冰的：“不用，都丢了。”

　　伴着轰然一声，像是房里东西被拆掉的声音，沉甸甸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