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云间竹雨

21、信息

　　遛着狗，绕附近走了几圈，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站在房子底下仰头，漆黑一片，显然何夕还没回来。
　　姜允珠掏了钥匙，打开门口的铁门，低头，温温和和地开口：“可以松绳了，谢谢。”

　　“贝利。”她盯着大金毛，放缓语速道，“进去吧。”

　　齐川牵着狗，稍微往前走了点距离。等金毛大半个身子跑进房内，这才松开狗绳，极浅地抿唇一笑：“再见。”

　　贝利“汪”了一声，打招呼似的。然后尾巴上下一摇，快速跑回了屋。

　　“它上次也住在这了吗？”齐川看着迅速消失的一撮金色问。

　　上次，指他送她回来的那次。
　　姜允珠摇摇头：“今天是第一次。我经纪人出门了，我帮她带会儿狗。”

　　他不咸不淡地低应了一声。

　　又是片刻的默然。

　　齐川单手插着兜，轻拧眉，垂睫很认真地问：“不会吵吗？”

　　姜允珠露出迟疑又困惑的神情。
　　他抿抿唇，才望向她解释：“狗换地方住，是不是容易叫个不停？莉莉去我那的第一天叫了一整晚。”

　　两侧草木沙沙，打开的、带滑轮的不受控制地往回滑。

　　姜允珠一怔，维持住的礼貌笑容稍许地挂不住。

　　她记得。
　　她当然记得。

　　因为几年前的那天齐川给她发短信，难得手足无措。没听见声音、没看见脸，都能猜到他是个什么模样。

　　他问：“该怎么办？他为什么还在叫？有点像哭了？”
　　又说：“我把它抱起来了，它好像不叫了。”

　　“又在叫了。给吃的、摸头，都没有用。怎么办……”

　　短讯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来来回回传送。

　　姜允珠在网上搜了好多办法发给他，有的有用，有的没用，但有用的也只有短时间的有用。

　　不过好像只要齐川在旁边，不停给它摸头，它就不会叫。

　　“好了，那就这样。你睡觉去吧，很晚了。”发现这法子后，他给她发短信。

　　姜允珠趴在床上，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脸上。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小心翼翼地发出去：“不要紧，我等等你吧。隔空陪你摸小狗。”

　　她原本已经在尽量假装忘记了。

　　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势头却猛地一止。

　　修长的、筋络清晰的手抵着，缓慢将它往回推。

　　齐川侧过脸，抿紧唇轻声：“抱歉。”

　　铁门移到该到的地方，咔嚓一声，就不再有动静了。

　　姜允珠摇摇头，故作轻松笑道：“莉莉在我家待的第一天倒很乖。贝利的话，”

　　跑到屋里去的大金毛，又衔着根树枝跑出来，在门内坐着，眼巴巴地望向她。

　　“我经纪人晚点应该会把狗接走。”见大金毛睁着水潾潾的目光望向她，她没忍住笑了笑，“而且，我们贝利也是乖狗狗呢。”

　　静默刹那。

　　他说了句：“行。”
　　不再多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顺着她的目光往门里看：“明天早八点的航班？它要吵你就给我打电话吧，放我那一晚，明早我给你送回来。”

　　说着，撩起了眼皮，不带波澜的目光望向她：“剧组有事，我今晚应该通宵了。”

　　姜允珠赶忙：“没事，应该不会。”

　　他“哦”了一声，又没再说什么。

　　夜风凛然。
　　上弦月悬于夜空，两侧繁星点点，穹顶被染成水墨晕开似的墨蓝色。

　　“回去吧。”他看向她，低着头淡声道，“一路顺风。

　　夜色愈深，街头灯火愈明，统统入了他眼底，成为绚烂、燃烧着的一笔。

　　姜允珠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谢谢。”
　　她客客气气回应，转了身地走进屋内，头也不回。

　　/

　　结果第二天，姜允珠为自己说贝利是只乖狗的话深感后悔。

　　早上六点何夕回来时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
　　姜允珠疲惫地摆摆手：“你的狗……叫了一晚。”

　　大家都以为贝利不会吵。
　　她是，何夕是，何夕的男友也是。

　　该托运的行李，该打包的东西，何夕出门前就已经跟她一道收拾好了，只等第二天清晨出发——还有财神爷，从房东那赎回来，也安排好运回国内了。

　　所以十一点多的时候，她打电话问姜允珠，方不方便狗放她那过个夜？她和男友在吃夜宵，还准备去散步，估计没这么快回去了，想明早男友接狗时过来拿行李，再让她男友把他们带到机场去。

　　平日里何夕就帮她许多。姜允珠没什么意见，和她说好。

　　谁想得到，贝利哼唧了一整晚、不单哼唧，还在门口来来回回走动，有时走到姜允珠的门口，关着门，它就在外边响亮地“汪汪”。
　　整得姜允珠一整晚没睡好。

　　喂吃的，不行；抱着；不行；摸头哄着，也不行。
　　把窝拉进来，房里开着灯，才勉强能隔段时间不叫。

　　不想打扰小情侣短时间内最后一次的甜蜜约会，姜允珠忍过了昨晚。抓紧时间在贝利不叫的时间睡觉，又在它叫的时间醒来。

　　倒是想起齐川说的话。
　　放在几年前，她肯定会打电话；但几年后……她有什么资格打这个电话？

　　况且，人家指不定就是客套说的。

　　坐在何夕男友的车上，去机场途中，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票我取好了，行李也托运好了。”何夕抱歉地把她从睡梦中叫醒，内疚至极，“抱歉，太抱歉了姜姐。先进候机室吧，再睡睡？”

　　姜允珠揉揉眼睛，打着哈欠从她手里接过机票：“没关系的。谢谢。”

　　话是这么说，从候机到登机的时间，她几乎没怎么醒着。

　　“姜姐姜姐，走过头了！”
　　何夕在飞机过道揪她的衣服，小声提醒：“我们在这个位置呢。你要坐靠窗还是靠过道的？”

　　姜允珠瞪大迷迷糊糊的眼：“噢噢。”

　　窗户挡板抬起来一半，外边刚好能看见繁忙的机务人员和远处的隐隐青绿、白云蓝天。

　　姜允珠喜欢靠着窗坐，但何夕也喜欢。
　　“靠过道吧。”她没太犹豫地开口。

　　先对着窗外拍了几张图。

　　“帮我拍个照呗。拍我的侧脸，用来发微博。”姜允珠将手机递给何夕。在何夕摆好架势后，又把摄像头往下压了压：“低点——对对，就这个角度。”

　　姜允珠属于营业营得很勤快的那一挂。
　　基本每一两天，就会发条微博。有时是自拍，有时是进组日常，有时是风景杂记——即使进了组，忙，也会叫何夕帮忙发。

　　昨晚没睡好，即使化了妆，正脸瞧着状态也不太好。姜允珠从何夕拍的几张侧颜照里，挑了些好看，用软件稍作处理，这才打开大眼仔。

　　“芜湖起飞[飞机]~”
　　她在微博里发，配图九宫格。

　　才刚发出去，就来了几个粉丝：“珠珠美晕我了，真的……。”
　　“辛苦宝贝了。宝贝是不是明天会去Z市商演哇？期待见面~”
　　“姐姐到底发了什么美图，为什么我这图裂了，加载不出来[哭]加载不出来我要怎么舔[流口水]”

　　她挨个回复：“谢谢~”“明天见。[比心]”
　　见最后一一条，她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想了想，敲着键盘回道：“裂了？小样，被我的美貌震碎了吧？[自恋]”

　　退出来，在消息的界面看见又多了十来条评论。其中一条，带着纯黑的头像评论道：一路顺风。

　　和昨晚听到的如出一辙。

　　最新的点赞也是他。
　　齐川，点在了她那条“被我的美貌震碎了吧？”的评论。

　　姜允珠手一抖。
　　现在删评论来得及吗？

　　/

　　巴伐利亚。
　　1.19的拍摄仍正常进行。

　　七点一刻，陈和景来的时候，就见别墅里，主演外的工作人员已经基本来齐了。摄像机位置、灯光效果，也调整得合计划。

　　“可以了，辛苦了。”
　　穿着件深黑英伦风外套的男人，手里卷着沓纸，刚刚收回指着某个方向的动作，淡声开口。

　　八点，是剧组的正常开机时间。
　　不过一般指演员正式开演的时间，基础的布置，通常都会在这之前完成。

　　陈和景时常觉得齐川有点完美主义或者该说是奇怪。
　　在特效盛行的时代，他却非常不喜欢特效，只要有的选，就一定不会用。譬如之前有回拍电影，机甲题材，他真的去找人造了机甲的模型，可以动的那种……

　　陈和景是导演助理，日常工作就是协助导演的工作，像检查道具部署、指导服装、沟通群演之类的活都是他干。

　　开机前没有多少工作要做。在演员来齐前，沟通的方面也不多，基本就是闲着。
　　陈和景又把片场兜了圈，检查道具。

　　七点四十五。
　　他看见齐川拿起手机，不晓得在看什么，对着屏幕莫名奇妙地弯了下眉眼。

　　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捕捉着了。
　　印象里，齐川在片场基本不用手机。

　　瞧瞧现在，笑完还像在打字，手机都不放下来。

　　陈和景正闲着，陡然来了劲，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开玩笑道：“齐导，这是在看什么？”

　　近了，才发现他又拧起眉。
　　界面，还是微信……

　　陈和景正好看见他打完最后一个符号：

　　登机了？

　　也不晓得是在和谁聊，备注也没一个，只显示个“玧”字，连过往聊天记录都是空的。

　　“你竟然是对着空白界面在笑？”陈和景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齐川拍掉他搭在的手，冷冰冰：“你哪只眼看到我笑了？”

　　“两只眼。”陈和景指自己的眼睛。
　　扫眼界面，又更加难以置信：“就打三个字，你打这么久？”

　　还打完，看一眼时间，就删了。

　　八点，这是个什么特别的时间吗？

　　剧组并不是每天都齐人。当天不用拍戏的，当然就不用来。陈和景并不知道姜允珠是今天班机回国。

　　齐川扫他一眼，也不解释，熄了屏，淡淡吐出几个字：“我乐意。”

　　陈和景：“……”
　　行，你清高。那你删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