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节制》认知失常

45、第四十五章 忠告

　　45.
　　“我还以为你会消沉几天，第一次出席这么重要的活动，就成了他人的陪衬。我的好朋友，你感觉怎么样？尝到了第一次接触权力的甜头了吗？”

　　“如果我没尝到，那现在一定没空和你坐着吃饭。”

　　听着西泽·柏宜斯的调侃，罗格习惯性地笑了笑，这个动作拉扯到了面部肌肉，疼痛引得他的面部表情一僵——这是他来王城之后笑的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一天，这天他的工作顺利无比，他过得糟糕透顶。这种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的曾经的舒适区的体验让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臭罐头里面，糜烂腐臭，又憋又闷，难受至极。

　　“你适应得比我快。”西泽拆开糖包，认真地将白砂糖全部倒进咖啡里。他对甜食并没有过多的偏好，却总喜欢做一些让人错以为他极端的事情。

　　罗格与他恰恰相反。

　　“因为我有一个好的出身。”他讲了个冷笑话。

　　年轻的蒙蒂利亚拿起金属刀叉，一丝不苟地将面前的巧克力夹心水果蒸汽蛋糕切开，露出了层次分明的内里，红色莓果的果汁如同血液般涌出，淋满了蛋糕的内切面。仿佛一刀切开内脏，全盘鲜血淋漓。

　　他语调闲适，声调平平，说话也只是简单的陈述，“不过是正事开头之前的社交活动，这对我来说比的工作更简单。”

　　他们现在坐在一家王城中心的咖啡店里，咖啡店外面是帝国最大的博物馆，罗列了人类已知的物质界历史的档案馆“真实博物馆”，它的内部就是荣光教会的总部，教会的核心所在，承载了对抗“虚幻”化身的“虚烬之河”所有污染的无上神术“悬拟涡流”的复合型净化设施，践行者大教堂。而店门的对面，则是一家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手工艺品铺子，姑且算是教会员工们常来的消遣地儿。

　　西泽看了一眼罗格的蛋糕，语气里夹杂着调侃的笑意，随口说道：“每次看到你吃甜点，我都会感到大事不妙。倘若我的心境能跟你一样稳定，那我应该能多活好几年。”

　　罗格慢条斯理地下刀。对面的人从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根本不打算试探他的心情。

　　正如他一样。因为满不在乎，所以才能藐视、忽略彼此的情绪。这正是他们虚假友情中的精妙。

　　罗格说：“你不打算说明来意了吗？”

　　“不，我暂且还没有挂上英年早逝的头衔的想法，”西泽拿着汤匙在咖啡里面搅拌着，金属碰撞在杯壁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说，“因为还想着多活几年，所以有的话还是要说的。”

　　他对着罗格端起咖啡，弯着嘴角将甜度过量的饮品一饮而尽，然后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推到了罗格的对面。

　　“这是克拉伦斯殿下给‘节制位’大人的信件，蒙蒂利亚主宅不接受任何邀约，那位商人——梅尔维尔先生说慈善基金会相关的事情全部由你负责，所以让我把它给你。纳撒尼尔家族既不想错过这场盛大的慈善活动，又不想走正规的渠道和其他人竞争，所以让我来给他们当说客，叫我多利用利用我们之间的朋友关系。”

　　罗格瞥了一眼西泽推过来的信封。它看起来精致又正式，金粉色的外壳上是工整的姓名，它来自“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的长子，克拉伦斯·纳撒尼尔·斯利奇。在罗格的印象里，这位皇长子身负着帝国皇帝赋予的巡查北境的重担，如今正身处帝国北部群岭，和虔诚座的同事已经贵族的军队一起处理着“尘埃”眷属的事情。

　　羽族的超凡阶级“无穷之暗”厄毕斯和海族的末代之王阿瑟·尤莱亚借“海洋”权柄的伟力冲散了“节制位”和“忏悔位”布置在帝国南部海域的封印，解放了“尘埃”权柄的持有者“蜉蝣之王”戈德弗里，使得“尘埃”眷属的力量活化。

　　“尘埃”眷属的力量包含着物质界权柄的特征，它们互相牵引，本能地想要归一。即便是“纯白位”多菲因，曾经生活在物质界北方的“尘埃”眷族荒原猎人一族的大祭司，被“血骑士”戴维割下头颅，为荣光教会以无上神术洗礼后死而不亡的活尸，唯一一位非按照本人意愿，经由册封得到“至高赞美位”的存在，也受到了“蜉蝣之王”的影响。力量的本能给了无知活尸以驱动，促使它直接传送到了北上回归雪山的荒原猎人面前。

　　为了阻止由自己背叛而诞生的活尸吞噬剩余的同族，荒原猎人的族长“血骑士”戴维和“纯白位”多菲因在帝国北境开启了一场大战。

　　那场战争致使北部群岭的三分之一化为砂石，植物枯萎，生灵石化，一切变成了“尘埃”所属的灵性。

　　最后，仅存的荒原猎人和“纯白位”多菲因被“节制位”阿默尔·蒙蒂利亚以“风行统帅”拜瑞·沃尔夫那里得到的“尘埃的馈赠”为诱饵，与“忏悔位”依耶塔娜·沙弗斯联手流放到了宇宙之外。

　　克拉伦斯·纳撒尼尔·斯利奇的北行任务也从巡查诸省变成了清理这场大战造成的灵性污染。

　　有着这样的重任在身，这位王子还能写信拜访蒙蒂利亚。罗格不禁猜想他是不是被圣西娅公爵代表帝国的皇帝做鉴证的事情冲昏了头脑。

　　他没有拒绝这封信，也没有直接伸手接过它，只是说道：“看来你最近有了新的奔头。”

　　西泽·柏宜斯此前代表柏宜斯家族服务于“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的小女儿安娜·阿道弗斯·斯利奇。如今安娜已死，西泽没帮阿道弗斯跑腿，反而给纳撒尼尔送信，这个家族因为帝国皇帝的继承人的问题摩擦频繁，帝国现在的政策还不至于叫两个死敌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西泽·柏宜斯笑了笑，“纳撒尼尔对我们来说也是老主顾了。阿道弗斯不可靠，安娜公主无心政治，兰伯特王子天真过人，柏宜斯家族陪不起这两位殿下，也只得多找些出路谋生。”

　　“那我多考虑一下。”罗格说。

　　如此一顿饭后，宾主尽欢。

　　离开咖啡店前，罗格这位说话向来留三分余地朋友难得地犹豫了片刻。

　　西泽·柏宜斯看了罗格几眼后，然后说道：“这么讲很冒昧，罗格。作为朋友，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给你一个忠告。”

　　他穿着荣光教会的外勤服装，教会的徽章在灯光下发亮。

　　“不要信任、依赖任何一个超凡阶级。你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比我认真，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超凡阶级的第一步是要否定自身，否定身为凡俗的自我。那些存在登上超凡阶级的同时，也肯定了自身非人的那一面，他们背叛了作为‘生命’的自己。你见到的所有超凡阶级——他们表现出来的都不是他们真实的面貌，不是他们身为智慧生物，身为人类的那一面。包括我们头顶上的诸位大人。他们并非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你最好不要以对人类的眼光来看他们。”

　　罗格的手指动了动，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提醒，我知道”。

　　目送西泽·柏宜斯离开，罗格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仿佛梦游般的，他找服务员再点了一份甜点。

　　一刀切下去，果汁淌满了整块蛋糕。

　　这个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他忍不住走了会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回忆起了公开课活动前后梅尔维尔和他说的两句话。

　　蒙蒂利亚的长辈在他面前总是充满了包容心。他和蔼而亲切，再开博识稳重不过，再开明智慧不过。

　　“这只是一个慈善活动，你也只需要把它当成是蒙蒂利亚的一个慈善活动去做。”

　　年轻的蒙蒂利亚在一瞬间就抓住了长辈话语中的关键。

　　“如果我想把它当成是一项正经的工作来做呢？”

　　梅尔维尔沉默了一会儿，他既没有表现出肯定的态度，也没有做出否定的回答，只是说道：“那就去仔细了解它。”

　　他应该仔细去了解它。

　　罗格吃完最后一块蛋糕，然后拿起了克拉伦斯·纳撒尼尔·斯利奇的信件，找店家结账完后，匆匆离开了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