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彷徨 ...
-
皇帝的寝宫,从外房到内房的路程并不算遥远,但对此刻的赵明辰来讲确实犹如万千里程。
他虽前行匆忙,却依然觉得花费的时间过于太长。心中的害怕和着急已经不容许他有片刻的缓慢。
月色显得有些凝重,只被黑云遮掩着露出血红的一角,风也渐渐大了,从窗口狂肆般吹了进来,急促的步伐迎着阵阵阴风,刺入脊骨,似是在阻挠他继续前行。
但这已无法挽回了,他心中早已被那龙榻上之人占据,势必要从父皇手中救回心爱之人。
他的手死死拽紧,以致手心都沁出了汗,不知是否只是因为忧心心爱之人的处境。
随着愈发接近寝宫内房,额头也开始泛出汗滴,而背部早已被汗水浸湿。伴君如伴虎,这样贸然闯入救人必然触怒圣颜,而她将被如何处置,甚至连自己也会因此丢了性命,这些都是他无法想象,更确切的说,是他不敢去想。毕竟皇帝儿女众多,又怎会吝惜一个公然触犯圣威的皇儿?即使父皇十分看重自己,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和她 。
望着不远的前方,他眉头紧锁,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额头上的汗水凝聚、滴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一定要赶上啊!”
在外房的赵明溪和张公公的此刻的心情虽然大不相同,但却都往寝宫的内房赶去。
那张公公一则是紧张太子的那句欺君的话语;二则惊讶本该洞房的太子竟然私闯自己父皇的寝宫。
而赵明溪的心思则更显得复杂了许多,他害怕皇兄的这一举动会触怒了父皇,危及了他皇兄的地位。秀女虽有假,但私闯寝宫的罪责实在是不小。更何况此刻的假秀女正是父皇苦苦寻觅二十年的洛神。对父皇来讲,是假的秀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兄这样的举动,惹来的是后患无穷。
他不觉手心已是冰冷,额头上也微微渗出了汗珠。
如若有罪,宁愿他受;如若有罚,宁愿他受。
他决不允许他最敬爱的皇兄有任何的危险。
就算忤逆了父皇,那又何妨。
这赵明溪步伐虽是很快,但待他来到内房,确实见那欧阳若雪已是被皇兄打横在怀里。
这下,可真是糟糕了!赵明溪已是皱紧了眉头,目光是寒冬般的凛冽。
但思及一想,他的皇兄断不敢如此莽撞。果不其然,当他看到父皇倒在龙床之上毫无动静,又微微闻到那淡淡的迷香之味,聪明的他心中自然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他也向他的皇兄敬佩地看了一眼,心里想着这下事情好办了一些,至少没有出现父子对决的尴尬场面。
赵明溪自是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已是慢慢沉淀下来。
“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拉出去斩了!”赵明辰已是怒不可遏,从他来到父皇寝宫开始这种情绪已是蠢蠢欲动。
这恐怕是赵明溪见过皇兄最愤怒的时刻。以往政敌排斥阻碍,他皇兄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下。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他的皇兄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看来,这个女人已经成为了皇兄的弱点。
对于权谋来说,弱点是最大的禁忌。
赵明溪冷眼看着欧阳若雪,这个黄毛丫头从何开始他已是这么的讨厌。
从她低垂的手,赵明溪隐隐看到那条手链,他的眼益发得沉了。
张公公一见太子殿下手中抱着的女人的时候,可谓是又惊又吓。惊得是此人容颜竟和洛神相同。吓得是这人果真不是秀女,欺君犯上的话语再次从他脑中闪过。
本已慌乱的张公公,在听到太子话语的时候,已是冷汗直流。
“皇兄,此事与张公公无关,你又何苦为难他。”赵明溪语气虽然尽是规劝之意,但他的眼神尽是冰冷。
“秀女的事都办不好,这奴才留着做什么。”他的愤怒已是烧红了他的眼,他忘了这是抚育父皇到大的张公公。
“哦?”赵明溪看着他皇兄的愤怒,反倒是笑了,这样的妖娆和邪恶,好像绽开的大丽花,火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怎么?皇兄你倒真认为是他的过错么?归根结底,还是你害了她!”
“够了!”赵明辰带着欧阳若雪大步流星,愤然离去。
他害了她,这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看着皇兄的背影,赵明溪微微地闭上了双眼,眼皮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却掩不住他嘴角那抹悲戚。
他,又在伤害了他的皇兄了。
笑容爬上了他的脸,似有似无般的幻影,正如他复杂的心情。
“多谢十三皇子救命之恩。”刚才太子的愤怒,他自是见在眼底。张公公不免感谢十三皇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十三皇子,他也难保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虽然他抚育皇上一直到大,但是若论权力,太子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奴才,毕竟是奴才!
“这事与公公无关,应是皇兄有愧于您。明溪在这里代皇兄向您陪个不是,望公公海涵。”赵明溪已是敛起了刚才错乱的情绪,向张公公投去抱歉的神色。
“秀女一事是我的疏忽,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那位受害的姑娘,还望十三皇子代我深表歉意。”张公公已是猜到这位姑娘的关系与太子不一般,心中也着实惭愧——女子的清白,可是女子的命啊!
“这事,公公大不必插手。其中牵扯到的事情太多,明溪不想由此连累公公。明溪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公可以保守此事。”
“那些太监的嘴倒是好办,可是皇上……”张公公自是佩服十三皇子的为人处事——明明是他想保守此事,不想闹大让皇帝注意到那位姑娘,却依旧还要送他个人情。所幸,张公公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想把这事闹大,一则惹来自己的办事不利,二则还要得罪太子。这样的事,他怎么能做。
所以,他们彼此之间倒是心照不宣。
但皇上那关他又该如何过?他着实也是犯难。
“父皇不是喝醉了么?权当是一场梦好了!我想公公应该明白我的言语。今晚的事,断不可声张。希望公公可以帮忙。”赵明溪沉声道,话语中的冰冷让张公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在赵明溪料好这烂摊子之后,就火速追寻他的皇兄。
那赵明辰自出了寝宫之后,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气力一般。是他害了她,这个从他踏入寝宫开始就已经明白却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自被赵明溪捅出之后,他已经无法再逃避。
是他害了她。
他第一次开始彷徨,这样不放手是否真的是一种罪责,一种过错。
天上的明月,此刻正被乌云藏在了背后。
眼前,没有光亮。
“皇兄,此事已经闹得够大,你还要继续胡闹下去吗?”大婚之夜,不在喜房,还抱着一个姑娘在外游荡,是想让人看笑话么?赵明溪不觉冷哼。
但待他见到赵明辰的面色之后,他是再也冷哼不起来了。这样的面容,竟是如此的彷徨和悲伤。
原来他的皇兄也会如此悲伤?
这就是爱吗?
能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悲伤让人快乐的爱吗?
突然之间,他对欧阳若雪已是厌恶不起来。归根到底,她又有什么过错?
“望皇兄以大局为重,欧阳姑娘的事情我自会帮你料理。柳踏雪虽然只是权力的棋子,但大婚之夜,哪些女子可以忍受这弃妇般的待遇?更何况是堂堂的相府千金。希望待会,皇兄可以好言相劝。”话已至此,赵明溪已是从他手中接过欧阳若雪,狠心不看皇兄的脸色。他怕自己一心软,就走错了路。
“皇兄,你该回房了!”见皇兄掉魂似的没有动静,他不免提醒。
但赵明溪没走多远,像是记起什么东西似的,他再次返身回来。
他将欧阳若雪手中戴着的手链还给了赵明辰。
“这不适合她!”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赵明辰的目光出现了复杂的神色,隐约间看到他的肩膀正在微微地颤抖着。
天上本是繁多的星辰,今夜却只有几颗,寂寥地闪烁,如他孤独的眸子。
赵明溪说完这话后便走得匆忙,头也不回,这样的匆忙好似不愿看到什么。
皇兄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
只是宫廷之中,哪里容得他这般折腾。
赵明溪深吸了一口气,步履却也慢慢缓了下来,一步一步,却好似踩在自己的心上。
他的皇兄,会理解他么?
他只觉得胸口生疼,看着怀中的女子,又是无奈又是懊恼。
如果要恨,那就恨好了。
他不介意,他的皇兄怨他,只要皇兄好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看到皇兄那落寞的神情,自己又是那么的痛心。
残忍的事,总是他在做。
他执刀伤了他最敬爱的人,却也无可避免地伤了自己。
他咬牙,在夜风中缓慢前行。
他怕他一不小心就回头看那张彷徨悲痛的脸,这晚的风一点都不猛烈,却让他倍感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