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91、朝云仙子

　　“喂剑？是谁？这么奇怪的名字。”苏炎问。

　　云白望着明裳道：“你今日所问问题都围绕着木明裳之死，你为何要查那件事？虞上闻也曾问过木明裳的事，事无巨细统统问过，可惜我知晓的很少。魏剑现在在朝云仙子身旁做了抱剑小童。”

　　明裳脑海中思索着朝云仙子是何人，好像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云白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细细讲道：“朝云仙子和木明裳一样，是守护东南万秋山的地仙，名声不大。听闻那年她看见木明裳的死状十分凄惨，心情十分抑郁萎靡，去山中散心时发现了魏剑。发现时共两个孩子，另外一个早断了气，唯有魏剑哭声宏亮。朝云仙子可怜那孩子缩在树根哭得一身泥，便将那孩子带回了万秋山。几年前魏剑还来过白云山。”

　　明裳抓住了一丝线索，激动道：“他来做什么？”

　　“没做什么，他在此处被朝云仙子收养，想必是故地重游，来过许多次。”

　　明裳对苏炎道：“我们去万秋山。”

　　云白伸手拦住道：“你们是重查木明裳之死？她的死和那些孩子有关？”

　　明裳点头道：“是的，和那些孩子有很大关系。今日多谢你了，有机会去离山我带你看离山的云云海海。”

　　苏炎跨上紫鹿不忘对云白喊一句：“我下山那年四十五岁，依旧有许多女子倾慕于我，我年轻时真的很英俊。”

　　去万秋山不远，那紫鹿四蹄并进行了半日就打听到了。

　　原以为万秋山是座大山，不曾想只是座毫不起眼的小山，山上长满竹子，竹林在风中掀起阵阵绿涛，山间有两条瘦而纤细的小溪安静的流着，竹林中空气十分清新怡人。

　　明裳正要赞叹朝云仙子选了处小却精致的住处，却听身旁一个行人道：“朝云仙子不住山上，她在城中有个府邸，到最热闹的集市上寻去。”原来是苏炎拦着一个路人问方向。

　　仙子住在最热闹的集市上，听起来令人匪夷所思。明裳在半空俯瞰寻找万秋郡最热闹的地方，果然见一处祥光笼罩的别院，遂拍着紫鹿落了下去。

　　这小院门前就是条繁华的集市，做生意的卖菜的猜拳的杂耍的，人来人去好不热闹。“怎么会有地仙住在这种地方，影响修行？”苏炎凭自己的感觉给这里下了定论。

　　“修行是修心，不能看住处与旁人不同就瞎定评论，选处好山就一定能成仙？你进去敲门。”

　　苏炎爬了几层石阶才注意到小院连门都没有，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有人吗？”喊了几声后，从东侧一个小门钻出一个男子问：“来者何事？”

　　苏炎道：“我和我师父来拜访朝云仙子。”

　　男子问：“你师父是何姓名？”

　　苏炎学着师父向土地神报出姓名时一样，道：“家师从北海离山到此，姓木名黎。”

　　“稍候！”

　　不一会那男子又出来领他们进去。

　　饶过小门忽听到一片嘈杂声，明裳寻声看去，十几个人聚在一个小场地喝酒划拳，还有几个正在耍剑。她一眼就看见斜躺在一张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啃着果子的朝云仙子，与她想象的还真不同。

　　明裳径直向朝云走了过去，笑道：“好清闲的地仙，真令人羡慕。”

　　朝云仙子慢吞吞坐了起来，啃掉最后一口果肉，扔掉果核，把嘴里的嚼碎吞尽，才慢里斯条的问：“木黎？你师父是离泉仙姑？”

　　“正是。”

　　“我与离泉仙姑素无来往，找我何事？”朝云把明裳从头打量到脚，心道：“虽然你师父是离泉仙姑，你见了我好歹也得参拜下，这么神气活现的。”

　　明裳也打量着这个与她曾是相同身份的朝云仙子，稍显蓬松凌乱的乌发堆在头的一侧，衣服灰不拉几的毫无颜色，脸倒是清丽绝俗，与土地神口中描述的那位“因见不得木明裳死状凄惨故而心神忧郁”的仙子简直毫无关系。

　　“来朝云仙子处了解些旧事。”

　　互相打量了一番，朝云突然眯起眼睛皱着眉头像在想什么，又清理下嗓音问：“旧事？奇怪了，我和你们北海能有何联系。坐吧！”说着右手隔空推了两张椅子到两人面前。

　　明裳落座后一边回答朝云一边拿眼瞧着她身旁有没有抱剑的老头：“我来这里纯属我个人的私事，报上师父姓名是怕朝云仙子拒绝不见。我是想知道魏剑的身世，他人在何处？”

　　朝云仙子听说是打听弟子的身世，忙正襟危坐，装起稳重的模样：“魏剑从小长在我身边，他的身世干净简单，你打听这个作甚？”

　　“魏剑人呢？”明裳问。

　　朝云仙子所躺的椅子后面有一排绿植，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忽然从后面伸出一颗头问：“叫我？”

　　明裳虽然吃惊，但更惊愕的莫过于苏炎了。

　　苏炎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来，先是看看那少年，又激动的看看师父，终于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仍然不信的问：“你是喂剑？”

　　明裳也确定了一下：“这是两百多年前从白云山带回来的那孩子？”

　　朝云问：“你为何会知道，你们在查何事？”

　　隐瞒身份倒不容易让这位特立独行的仙子开口，明裳便坦然道：“我就是两百多年前白云山被人残害的木明裳，我想查当年死因，涉及到朝云仙子的弟子魏剑，希望仙子能回答我的一些疑惑。”

　　朝云仙子吃惊不小，又打量了会才客气的笑道：“我说看你有些面熟。那年你躺在黑泥之中，身上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正因为我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很久，方才竟然从你身上看到一点熟悉的影子，我这人过目不忘，原来是木仙子，久仰久仰！”

　　很久没听过木仙子这个称呼了，明裳笑道：“久仰怎么说？”

　　“久仰就是，当年你被杀了，在我们地仙之中留下许多年谈资，还有就是听说你大师兄寻了你多年，偶尔我们地仙相聚也会疑惑的问‘他究竟找到没有’？那我现在想问你，你大师兄找到你没？”

　　明裳以轻轻一笑带过这个问题，问：“魏剑真是从白云山带回来的孩子？”

　　“正是，你们好像很吃惊？”

　　明裳心疼的看了眼苏炎。

　　“朝云仙子，劳烦你把发现魏剑时的情况跟我说下！”

　　那年朝云仙子听说不远的白云山发现一个被残杀的地仙，消息在地仙的小圈中传的很快，抱着热闹的心态来白云山的人很多，到了白云山见过惨状之后都变得唏嘘不已。

　　朝云仙子因来的时候吃多了，见到木明裳血淋淋的尸体后有些反胃，跑到后山吐了一阵子，便有人就此传言说：“连爽朗的朝云仙子看见这具尸体都抑郁神伤，可怜了木仙子的心上人，该多难过。”

　　朝云仙子因不想再回到现场便在山中随意转悠，忽一阵清风刮过，传来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软软绵绵。她好奇的拨开层层灌丛，发现两个不足周岁的孩子，其中一个已没了气息，另外一个从嘴里流出鲜血，坐在灌丛之中拼尽全力嘶喊。

　　朝云仙子忙将这孩子抱在怀中，解开单薄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势，孩子小小的胸口有掌印，右腹下有许多细密的伤口，伤口上的血迹已干。

　　朝云仙子感叹这孩子命大，当即决定抱回万秋山。

　　回到万秋山后，这孩子整日软软糯糯跟在朝云仙子身后替她递这个递那个，殷勤的不得了，朝云正愁给他起的“山拾”这名字太过随意，便把随身携带的剑放到山拾手中道：“今后就做我的抱剑童子，随我姓，魏剑，如何？”

　　魏剑乐的点头，怀中的剑一抱就是两百多年，还似小时候一样跟在朝云仙子身后做那贴心的小童。

　　魏剑听师父讲起过他的身世，两百年间去过几次白云山，也只是因为对生父母的怀念和对自己身世的好奇。

　　今日突然有人上门来打听他的身世，魏剑也是十分兴奋，从一排植株后面跑出来，掸掉手上的泥土，对两位客人道：“我在种些花，等我去洗个手就来。”

　　明裳看着他瘦高年轻的背影，突然有些自责起来。

　　魏剑重新回到明裳跟前时，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很开心，躬身行礼：“木仙子、苏老先生。”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苏炎态度“恶劣”的对魏剑道：“把衣服脱掉，给我师父看看你身上的伤。”

　　魏剑才明白眼前两人的关系，原来是师徒。

　　他卸下剑，解衣服时看了眼朝云仙子，又低头笑笑，爽快的把上身脱个精光，展露出一副流畅结实的身躯。

　　朝云仙子吹着口哨把头转了过去，又转回来加入明裳，对魏剑身上的伤指指点点，解释伤痕的历史，表现的她很了解这副身躯一样。

　　“这是掌印，足以一掌毙命，居然还能活着。”又指着右下腹的疤痕道：“这些伤痕密集，距离匀称，应该是同一件武器同时留下的结果。”

　　明裳沉声道：“是拂尘化作的钢针所伤。”她伸手往伤口上轻轻触摸了一下，这个年轻的身体紧张的颤抖一下。朝云仙子替她一把按住魏剑：“老实点。”

　　“还有其他伤吗？”明裳指他腿上。

　　朝云仙子道：“脱吧！”

　　魏剑忙解释：“没有了，没有了，师父您不是看过吗？”

　　朝云仙子仿佛被人掐了命门，大喊道：“我什么时候看过了，你这小王八。”魏剑笑着躲开她打来的手道：“我是说小时候，小时候您不是查看过么。”

　　明裳道：“裤子不必再脱，我已经有了证据了。”

　　苏炎看着师父问：“这些疤痕是证据？”明裳点头。

　　明裳离开万秋山时，魏剑有些失望的问：“我还以为木仙子来此，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世和我的生身父母姓甚名谁，原来又空欢喜了。”

　　苏炎很没好气的教训道：“不知足，难道什么好事都给你轮着。还想着几百年前的父母作甚，他们连骨头都没有了，无父母可跪，跪苍天好了，要知道那姓氏做什么，随你师父姓不是更好。”

　　魏剑笑着点头道：“苏老先生说的也是。”

　　明裳在朝云仙子耳边又低声说了几句，才客气的离开了那座小院，走进人来人往的集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