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银杏》刘尔珊

76、第七十六章：小枣大枣和老枣

　　七月初十辰时整，朱高燧正在饭厅里用早膳。福冬引着位风尘仆仆的斥候快步走进来。朱高燧放下筷子，不自知地皱紧眉头。
　　斥候单膝跪地，朝着朱高燧恭敬行礼，从怀中拿出军报双手呈给朱高燧。“启禀王爷，昨日申时正皇上率领大军班师回朝，二十日内可抵达北平。皇上将在北平犒赏大军，特命王爷做好准备！”
　　荣井从身后绕过来，双手接过军报，转身呈给朱高燧。朱高燧拿起军报，语气和缓地说，“本王知道了。斥候一路辛苦，下去休息片刻再启程吧！”
　　“多谢王爷！卑职告退！”等斥候行礼后，福冬也行了礼，引着斥候退出了饭厅。
　　朱高燧心情大好地把军报藏在怀中，吩咐荣井，“去衙门！”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是，王爷！”荣井高兴地应了句，紧跟在朱高燧身后也快步走出了饭厅。

　　今日异常闷热，午歇的时候巧玉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福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在专心绣花，巧玉没说话，睁着一双水波荡漾的大眼睛安静地瞧着她。过了会儿，福春停下手轻轻地揉搓脖子，一抬眼正好撞进巧玉的一汪春水里，福春笑着问巧玉，“小姐，您醒啦？”
　　巧玉笑着回答，“我都看你一会儿了！”巧玉伸手拍拍床边，福春笑着坐过来。巧玉朝福春伸手，笑着说，“给我看看！”
　　“小姐，给您！”福春把绣品放到巧玉手里。
　　福春绣的应该是一对戏水的鸳鸯，这会儿才刚绣好雄的那只，旁边的雌鸟还只有黑色线条的画样子。巧玉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雄鸟身上彩色的羽毛，忽然起了玩心，一脸钦佩地赞叹着，“福春，你绣的这只水鸭子真好看！”
　　“嗯？”福春一愣，凑过来仔细查看了会儿，不服气地辩解，“这明明就是只鸳鸯！”
　　巧玉忍着笑，佯装不解地反问福春，“是鸳鸯呀？”
　　福春肯定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肯定，“就是鸳鸯！”
　　巧玉又仔细瞧了瞧，一脸恍然大悟地大声说，“仔细看看还真的有点儿像是鸳鸯！”
　　福春把绣品拿回来抱在怀里，噘着嘴轻声嘟囔，“人家绣得这么逼真，怎么才是有点儿像！”
　　巧玉被福春的可爱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凑近福春很有深意地问，“你绣这鸳鸯是要送给谁呀？”
　　福春被巧玉问得羞红了脸，盯着巧玉可爱地回答，“我想给福冬绣个荷包。”巧玉有些吃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都消失了，欲言又止地盯着福春。福春认真地告诉巧玉，“福冬待我很好！”
　　巧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福冬确实很好，”后半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巧玉生生地咽了回去。巧玉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过一阵儿等王爷有了闲暇，就请王爷安排福春和参将见面！到时候她应该就会改变主意了。’
　　气氛有些尴尬，巧玉故意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话题，轻声问福春，“现在外面还热吗？”
　　朱高燧恰在此时走进来，轻声回答，“闷热的很！”
　　福春帮巧玉穿好鞋子，扶着她走下床，两个人一起朝朱高燧恭敬行礼。朱高燧拉起巧玉，和她一起坐到圆桌前的凳子上。等福春退出西暖阁，巧玉帮朱高燧倒了杯凉茶。朱高燧接过来一饮而尽，轻声告诉巧玉，“这会儿外面太阳大，暑气很重。等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再去寺里上香！”巧玉笑着点点头。朱高燧凑近巧玉轻声说，“今日是你十八岁生辰，本王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你不能拒绝！”
　　巧玉想了想，高兴地问，“现在就给我看，行吗？”
　　朱高燧宠溺地回答，“当然！”
　　朱高燧站起身拉着巧玉快步走出西暖阁，顺着甬道边上的树荫去了前院的马厩。最里面的那间狭小的单间马厩里，栓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巧玉一脸兴奋地快步走过去摸了摸马头，小马很乖，任由巧玉抚摸。巧玉走进马厩，小心翼翼地靠近小马驹，伸手摸了摸它的背。巧玉高兴地和小马驹说起话来，“你又漂亮又乖！你多大了？叫什么呀？”
　　朱高燧站在巧玉身后柔声说，“这马刚过半岁，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巧玉摸着小马驹想了想，笑着问它，“你一身都是枣红色，叫你‘小枣’好不好？”
　　“这个，”朱高燧走过来轻声制止巧玉，“本王的马叫‘疾风’，要不叫它‘追风’？”
　　巧玉一字一顿得轻声念了一遍，“追、风，”转头不情愿地说，“我还是觉得‘小枣’更好听！”
　　朱高燧走过来拍了拍马背，轻声哄劝巧玉，“它现在还小，你叫它‘小枣’。很快它就成年了，那是不是就要改叫‘大枣’？等它老了，跑不动了，难道还要改成‘老枣’？”‘老枣’两个字实在绕口又不好听，朱高燧废了些力气才勉强说出口。
　　巧玉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呀！”
　　朱高燧没料到巧玉竟如此干脆地答应了，面露难色地瞧着巧玉，心里开始后悔不已，‘本王怎么就又忘了她起名字的功力了得！所幸不是匹黑色的！要不然就改叫小黑、大黑、老黑！’朱高燧想到这里，转头后怕地看向一身黑亮皮毛的疾风，忽然感觉头皮发麻，不禁皱紧了眉头。
　　巧玉还是第一次见到朱高燧如此‘痛苦’的表情，只好勉强接受了‘追风’，抚摸着马背有遗憾地说，“虽然我非常想叫你‘小枣’，可王爷不同意！以后你就叫‘追风’吧！”巧玉走过去凑近追风的耳朵轻声说，“名字的事情委屈你啦！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给你吃最好的草料！把你单独放在这个马厩里，不让别的马欺负你！哦，对啦！你可千万别惹旁边马厩里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它可凶呢！跑起来能把人颠散架了！”
　　朱高燧笑着反驳，“疾风很好的！”巧玉朝朱高燧眨眨眼，转头继续和追风说悄悄话。
　　将近酉时，朱高燧和巧玉一起出了别苑，朱高燧跨上疾风，巧玉踩着脚凳爬到追风背上。巧玉第一次骑追风还很谨慎，只敢让它缓步走着，朱高燧压着疾风的速度和巧玉并肩而行。朱高燧本就高出巧玉一个头，这会儿又骑着疾风，比身旁的巧玉高出大半个身子。朱高燧居高临下地瞧着巧玉，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巧玉骑了会儿就和追风有了默契，仰头朝朱高燧坏笑着，忽然双腿用力催动追风，追风撒开四蹄欢快地跑到前面去，只留下一串串肆无忌惮的笑声。朱高燧不甘示弱，催动疾风飞快地跑起来，片刻后就赶上了巧玉。朱高燧放缓速度，紧跟在巧玉身后。
　　给慧娘上香后，朱高燧和巧玉走出大报恩寺，骑着马朝着正西的方向缓缓地往回走。荣井自觉地带领着亲兵们在五步外跟随。朱高燧和巧玉穿着去年穿过的那套天青色纱罗外衣。半空中起了凉风，立时就吹散了白天的暑气。夕阳西沉，这会儿只剩下小半个月牙形状的淡红色太阳贴在地平线上，晚风夹杂着雪松和绿茶的清香味道轻柔地吹拂着巧玉的脸颊，此情此景令巧玉倍感安心。巧玉把自己的缰绳扔给朱高燧，由他牵着追风。巧玉轻轻地闭上双眼，抬起头迎向夕阳，坐在马背上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朱高燧稳坐在马上，右手握着疾风的缰绳，左手牵着追风。两个人两匹马缓步迎着夕阳走，淡红色的光给两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过了会儿，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在地平线上，天彻底黑下来。巧玉睁开眼，仰头好奇地问朱高燧，“该去哪里告御状？”
　　朱高燧盯着巧玉沉吟片刻，认真作答，“皇宫的午门广场有登闻鼓，告御状的人拿着状纸去那里击鼓鸣冤，守鼓的监察御史会将状纸直达天听。”
　　巧玉默默地想着朱高燧的话，忽然问，“‘直达天听’是什么意思？”
　　“就是直接呈给皇上！”朱高燧一脸崇拜地补充，“父皇自开朝一来，法度澄明、国泰民安，还未曾有人敲过登闻鼓。”朱高燧转念一想，佯装认真地问巧玉，“你该不是想去告御状吧？”
　　巧玉笑着摇摇头，难为情地解释，“你拿着借据来大宅的时候有些蛮不讲理，我只好顺嘴胡诌了一通。今日忽然想起那时候的情景，猜想你肯定知道，我何不现在问清楚了，下次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吓唬别人啦！”
　　朱高燧转过头目视前方，无奈地摇摇头。巧玉仰着头不服气地质问朱高燧，“王爷这表情是不是又要说我是小人？”
　　朱高燧转回头，故意做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板着脸冷冷地纠正，“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都说了几次了，怎么还没记住？”
　　巧玉低着头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转头轻声问，“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吗？”
　　“是啦！”朱高燧脸上有了笑容，宠溺地问，“难不成那样的事情你还想有下次？还是你想吓唬谁了？本王帮你！”
　　巧玉笑着摆摆手，一脸得意地回答，“我这么‘厉害’，真要想吓唬谁我自己就行！”
　　朱高燧被巧玉的可爱表情逗笑，高兴地附和着，“对！你最厉害！”

作者有话说

　　后面的章节里，巧玉真的去敲了登闻鼓，也真的理直气壮地吓唬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