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21年末 ...
-
也许是当时的情况太过紧急而我又太过紧张，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年人嘴里的联系了我的母亲是什么意思。
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着，上面红色的“正在手术中”让我总是一闭眼就会预想到有各种不好的事情发生。
午夜的风微凉，从手术室门口敞开的窗户望去窗外飘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被风吹斜飘进走廊里，在灯光下形成一条条银色的线。
走廊里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紧接着是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在我的头顶戛然而止，我抬起头正对上母亲怒不可赦的脸。
“妈......”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和她说上些什么，她比我上次回家的时候瘦了不少也苍老了许多。
“跟我回家。”
母亲二话不说地拽起我的胳膊就想往电梯走，我下意识地挣扎着又害怕自己的动作太大而让母亲手上。
急救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身穿着墨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一字排开，他身体上盖着白布被推了出来。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的话让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我愣住了，年轻的主唱愣住了，母亲也停止了拉扯我的动作。
“钱错......”母亲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她眼睛里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变了味儿，变成了实打实的悲伤，“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母亲嘟囔了一句，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半天回不过来神。
“钱错，钱错的家属在嘛，过来签一下死亡证明。”
原来，他叫钱错啊。我终于恢复了一点儿神智，下意识地站起身拿起来医生手中的签字笔。
死者姓名：钱错
签字人：方晨
与死者关系：爱人
我在那张不厚的纸上慢慢地刻画着他的名字，上面的一笔一划随着笔尖浸透纸背。这是我最后一次认认真真地写下他的名字了，人生就像是一场告别，只是我和他大概做到了有始有终。
初遇时六岁的钱错在我的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说：“记住了，这个错就是错过的错。”二十九岁，钱错在弥留之际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还好啊，没有错过。”
直到把死亡证明所有该填补的地方都填不完，我依旧不知道他说的没有错过是什么，是十八岁的相遇，二十三岁的不离不弃，还是二十八岁他扭转方向盘迎接住的大巴。
......
熟悉的自己停留在这一页便没有了任何的字迹，我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心中竟然生不出任何的波澜。
我依旧叫方晨，不过，是二十九岁的方晨。
前二十八年的记忆几乎都跟着钱错的离开而尘归尘土归土，唯独留下这么一本日记，看起来是我在冲忙中跟着时间赛跑记录下来的碎片。
回到老家的这一年，我已经习惯了在脖子和手腕上带上“我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我叫方晨，我的联系方式是xxx”这样显眼却方便的提示牌，我开始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老老实实地扮演好一个“年轻有为却又不幸”的患者。
我开始学着做一下钱错曾经舍不得让我做的事情，比如说在医院的病房里整日整日地呼吸着消毒水的味道。
大概是阴差阳错，同样的病房里住进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她和我是一样的病，却比我严重上几倍。
几乎每天都清晨，我们两个大小的患者都重复着相同的对话。
“大哥哥，你手里的戒指是谁给你买的呀。”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叫什么呀？”
“我忘了，但是他是我的爱人。”
......
刚合上日记本，已经小有名气地主唱便过来看我，他看着我手中的日记本，眸子里依旧是不忍，“他都去世一年了。”
“嗯。”我没有表情地应着，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几分的悲伤，毕竟我和他的故事就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在那里钱错和方晨依旧幸福地爱着，没有生老病死，没有天灾人祸。
而这个世界里没有钱错，也没有爱钱错的方晨，有的只是一个被困在塑料壳子里苟延残喘的阿尔茨海默症病人。
......
“大哥哥，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忘记了呢？”
“就是不知不觉地错过。”
......
临窗的小女孩并不知道她的家人已经办理了出院，她兴高采烈地把她最喜欢的玩具留给我然后笑着对我说以后一定要去她家里看她。
“你的家在哪里啊？”
“我忘了，总之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大哥哥你一定要去呀，带着你的那个爱人一起。”
......
小女孩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穿着病号服在我前面跑着，一步一回头的箱子像极了要带我去哪里。
周围的场景在随着我们的跑步而慢慢变化，前面的小孩越长越大，他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葱少年，抿着苍白的嘴唇依依不舍地看着我。
“再见了。”
我读懂了他的唇语，晨曦里的暖阳在他棕色的眸子里落下光影，他面颊上细小的容貌在阳光下泛着金色，我想要抓住他的衣摆却落了个空，周围的景色开始一点点变成刺眼的白。
“我叫钱错，记住了，是错过的错。”
最后的最后，耳边是那人焦急的声音。
在清醒，入眼是雪白的一片，我差异地看着陌生的房间，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叫......我叫什么来的？我不记得了......
手指不知不觉中摸到右手无名指的硬物，心里忽然宁静下来。
对，我有一个爱人......
他的名字是错过的意思。
我心里始终有一个人，没有姓名，没有样貌，但我知道，他来过。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2021年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