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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豪车惊魂6 ...

  •   谢隐夸张的举动落在秦淮眼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秦淮一如平常地把纸巾放在了谢隐桌前恰到好处的距离,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谢隐咳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脸颊耳根已然泛起红晕,也看不出是咳缺氧了,还是紧张的。

      谢隐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瞬间贼起飞智,拿起手机晃了晃。

      “世风日下啊!我们单位的一个小年轻,大白天的给我发自己的裸/照!”说罢顿了顿,“幸亏我捂住了,免得污了秦老师的眼!”

      谢隐这个慌撒得还算能自圆其说,但本质上拙劣不堪。秦淮淡然笑笑,没有说话。

      这个笑,谢隐见过。与初相识时那个居高临下,包容万物的笑并无二致。

      像什么呢?谢隐脑子飞快转动着······像他小的时候吹牛皮说自己见过外星人时父母的表情。

      完了,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谢隐这一次真的感觉耳根发烫了。因为此时,他才想起来,秦淮是个心理学专家。
      根本不可能相信他扯的谎。

      谢隐默默喝了两口汤,一边想着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一边想着,谢隐家中的这个儿童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淮似乎很体恤谢隐的尴尬,并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二百五韩易听了这个“爆炸新闻”,在一旁兴奋不已。

      韩易的小脑袋瓜里弹幕横飞:

      ——哪位同事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头儿发自己的裸/照?
      ——该不会是有人想以此勾引头儿吧?这也太刺激了。
      ——难道是哪位女同志?不能不能,头儿虽然帅,但阎王脾气不招女人喜欢。
      ——啊啊啊这谁说得好啊!毕竟现在的女人只看脸啊!

      强忍了几秒之后,韩易终于忍不住在谢隐耳旁问了起来:“头儿,谁啊,这么有自我挑战精神?”

      谢隐喝了口汤,不打算理他。

      韩易又聒噪地问了好几遍。谢隐终于厌烦不堪,应付道:“谁谁谁,卢晓明!”

      韩易运行速度并不快的大脑终于在这一刻死机了,卢晓明这个铁憨憨,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劲爆!

      与此同时,谢隐开始冷静思考起来。

      秦淮并没有弟弟,可他房间之中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确实存在一个男童。如果是亲戚朋友家的孩子,秦淮大可不必谎称自己有一个亲弟弟。

      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够把秦淮的做法说通。

      谢隐也知道,无论这里住着的是怎样一个孩子,都和本案关系并不大。他可以理智地将所看到的一切抛诸脑后。

      可他做不到。

      作为一名警察,谢隐无数次面对过失去孩子的父母那悲痛欲绝的脸。那一张张脸,像一张张写满悲愤诅咒的面具,时常在谢隐空闲下来的时候,不自觉地钻进谢隐的脑子里来。忘不掉,挥不去······

      儿童诱拐绑架案在发生之初,往往是不会太过顺利的。儿童面对并不认识的成年人的强行控制,一般都会哭闹不停,附近也可能会有目击者。

      可往往就是这些目击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能是别人家管教孩子”的心态,错过了拯救孩子的最佳时机,让一个个家庭因此支离破碎。

      谢隐想到这,轻咬了一下后槽牙,旋即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神色。

      “不好意思啊秦老师,我这人吃饭事多。能劳烦您帮我拿点醋么?”

      “好。”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秦淮没有拒绝。

      就在秦淮转头走进厨房的第一时间,谢隐一个健步冲到了关着门的房间门口,向下压了门把手。

      门锁没打开,很显然是锁住了。

      一般家庭,除非家庭成员相对复杂,否则即便有锁卧室门睡觉的习惯,也不会拔掉门外的钥匙。

      谢隐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权衡利弊,他抬腿一脚踹向了房门。

      “嘭”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眼前的景象让谢隐惊呆了。

      房间的地上冗杂又不失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各样小男孩喜欢的各类东西——四驱车、乐高、各色游戏机······开放式衣橱中挂满各种童装,都大概是十岁左右孩子穿的大小。书桌上、墙上挂满了一个清瘦小男孩的照片······

      一张看起来略显单薄的单人床被拥簇在房间中间,床品是巴斯光年的图案。

      而床上,并没有人。只孤零零的,放着一个巴斯光年玩偶,正扯开它那标志的诡异微笑,看向谢隐。

      没人······为什么没人?

      谢隐仍在出神,可常年一线摸爬滚打所练就的直觉让他本能地将头一歪,靠向门右侧墙面,逃过了裹挟着万分怒意的当头一击。

      “呼”,谢隐短促地出了一口气,心中仍带着一丝调侃地想到,这一拳怎么会这么快?这要是队里的那些生瓜蛋子,肯定躲不过去。

      可接下来谢隐就笑不出来了。他弯起手肘向后猛地一击,对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可却没有谢隐预想中的应声倒地。

      谢隐扭转回头,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背对着敌人,可就是回身的这个时间差,给了对方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

      对方的手肘弯压向谢隐的锁骨处,原本就靠在右侧墙壁上还没来得及站稳的谢隐被死死按在了墙上。一辆无辜的四驱车成了谢隐脚下的冤魂,只留在人间一个脆生生的碎裂声,就寿终正寝了。

      两个人,几乎无隙地面对面起来。

      谢隐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比自己瘦弱得多,甚至有些苍白病态的男人,会有如此大的爆发力。

      他出拳的速度,攻击的角度,防御的准确性都让谢隐意识到,这不是一个靠蛮力的人。

      这个秦淮,受过非常专业的搏击训练。

      两个人贴得太近了,近到谢隐可以感受到秦淮短促而灼热的鼻息,近到谢隐可以看见秦淮眼中布满的红血丝呈网状四散弥漫开来,近到谢隐甚至可以听见秦淮几欲炸裂的心跳。

      谢隐在这一刻迷茫了。因为他清楚看到秦淮眼中近乎凝为杀意的凶光,只来自于愤怒本身。不是恼羞成怒,不是凶恶毕露。这种愤怒很纯粹,纯粹到像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

      秦淮瓷白的长颈上狰狞分布着几条青筋,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许久,才堪堪按压住心中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进他的房间干什么?”

      韩易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微妙均衡,他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拳挥过去,想为师父解围。

      他几乎是在近了秦淮身的一刹那被秦淮踹翻的。韩易并没能碰到秦淮,却也作为一个有力掣肘,给谢隐争取到了一个主动权。

      谢隐猛地侧身,挣脱秦淮的束缚,同样是抬手肘相击,却并未施全力,只同样牢牢将秦淮桎梏在对面的墙上。

      秦淮重心不稳,几乎是摔在墙上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左脚,避免自己踩到地上的一个玩偶。

      这让秦淮失去了反击的时机,但这小心的举动还是落在了谢隐的眼里,也让谢隐停止了攻击。

      谢隐小心翼翼撤力,全身防御状态向后挪了半步。秦淮也会意对方的好意,只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很显然,怒火仍在,但理智也回来了。

      就在双方都心照不宣地决定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时候,谢隐裤袋里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卢晓明的信息:

      头儿,搞错了。秦淮确实有个弟弟,但已经死亡很多年,销户了,所以刚才没查到。

      恰在此时,眼前的秦淮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呼吸看起来十分困难。他艰难地伸手指向桌子上的一个小瓶子。

      谢隐明白了,秦淮有哮喘。

      ——

      韩易一边给谢隐受伤的胳膊上药,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两位大佬的脸色。一脑门子的问号,却大气不敢出一声。

      谢隐心虚,伤口用碘伏消毒之后就打算草草了事。

      “行了行了,你去帮秦老师看看伤着没有。”

      韩易腹诽:脑子被打傻了吧?刚才被踹一脚的人是我!你不关心我还胳膊肘往外拐!你这个负心汉!

      嘴上却说:“好嘞,头儿。”

      当代打工人的悲哀啊!

      秦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方才因为过分激动而哮喘病发作,在谢隐的一番操作下,已然无恙。之后就是三人冗长而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秦淮先开了口。

      秦淮有个弟弟,叫秦穆,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17了。绝大多数孩子的出生,都应该伴随着父母对于美好生活的期冀,一同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但很显然,秦穆不是。

      秦淮的亲生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在他不记事时继母便进了家门,二人相处也算融洽,他从心底也承认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了。

      然而父亲和继母双双都是事业咖,在工作的忙碌和外界的干扰下,感情越来越淡,已然成为心不相交的邻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甚至秦淮的父亲一直怀疑这个孩子与自己的关系。所以在秦穆出生以后,父母就又各自忙起了各自的事业。

      把这个孩子,扔给了17岁的大儿子秦淮和家中的两个保姆。

      秦穆很依赖秦淮,同样,秦淮也宠溺着秦穆。然而不知为什么,秦穆在他十岁生日那天,悄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就像他从来都没来过一样,就像是秦淮的一个幻觉一样。

      警方几经调查,秦淮辗转多地,仍旧没能找到秦穆的下落。

      就在秦穆失踪的第三年,秦淮的父亲和继母向人民法院申请宣告秦穆死亡。

      这对法定监护人利落地办完了销户手续,然后又去办理了离婚手续。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秦穆这个人,秦淮也彻底没有家了。

      谢隐难掩愧色,即便再好面子,可还是连连道了两次歉。他想解释一下自己这么做的初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是医生,不知道秦淮如今的种种诡异举动是单纯的缅怀亲人,还是创伤后多巴胺分泌的异常——精神分裂症导致的幻视现象。但无论如何,把一个失去亲人的受害者认作诱拐儿童的嫌疑犯,这是他的失误,也太残忍了。

      这顿饭是肯定吃不成了,道歉的话再说一遍也毫无益处。他干巴巴地张了两次嘴,才鼓起勇气指着破坏的房门说道:“那个······门的钱和饭钱,我来付。”

      说完这句话,谢隐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他生怕此刻盛怒之下的秦淮会说出“谁要你的臭钱”的气话。
      当然,如果对方说了,他也得受着。

      可没想到,秦淮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好,你转我微信吧。”

      “啊?”谢隐错愕。
      “有问题么?”
      “没问题没问题。”谢隐赶忙扫了对方的二维码。

      微信名字就叫秦淮,头像一张黑色的图片,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

      就在谢隐二人决定离开的时候,秦淮叫住了他们。此刻的秦淮已然没有方才盛怒下的狰狞,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声线也柔和了下来。

      “谢警官,我知道你们此行来的目的。作为报案人,我和我的学生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如果你们此行只是例行公事,那么就且当我接下来的话没有说过。但如果我真的被列为你们的重点调查对象,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我不可能是凶手。”

      聊回到案子,谢隐的神色也恢复了刑警支队副队长的一贯冷峻:“秦老师,刚才的事万分抱歉,但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因为对你心存愧疚,就把你的嫌疑排除掉。”

      对方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我说了,我不可能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这种焚尸伪造成意外的作案手法太蠢了,既抹不掉dna,又很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

      谢隐点点头:“或许,您有更高明的方法。但只要是犯罪,就不存在高明一说。秦老师,我希望您不是凶手,这样我就可以再次来负荆请罪了。不过我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抹掉你的嫌疑。我还有个问题需要你回答,大学城位于A城北方,案发地点位于你们观景地点的南侧。拍完照画完画,你们为什么要往南走呢?”

      韩易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问询过程中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点,不禁暗暗惭愧。头儿虽然脾气冲爱惹事,但办案上还真是靠谱。

      秦淮坦荡回答:“南边有加油站,谢警官有疑问,可以去查。”

      谢隐薄唇紧闭,没有回答。他需要进一步求证,而是不当场下结论。很显然,他的疑虑仍在。对于这个身上透着种种怪异的大学教师,谢隐充满了好奇和困惑。

      似乎只要不涉及他的弟弟,秦淮的理智很难被任何人的言语轻易撼动。他见谢隐坚持如此,也没有太过执着,只继续说道:“好吧谢警官。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此刻一筹莫展,不妨试着去想想,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那里,又为什么是那辆车。”

      谢隐没有说话,他转头离开秦淮家。他隐约记得,那天最后一瞥,无意间落在了沙发上那副山村日出的油画上。

      一轮红日在朦胧与混沌之中努力挣脱着。黑暗仍在,可它,终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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