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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访阑邻 ...

  •   裴染偶尔会想起如果当初舒引没有因为那个偶然的机会来到阑邻,或许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直到裴染不再是当初那个乡下学生,她经常幻想着舒引会不会忽然地出现街角,一如当初那样,对她说一句:

      今天的云好美。

      *
      模糊的相片倒带。

      八月,阑邻,一个南部的小镇。

      头顶的电风扇还在晃晃悠悠地转着,教室此刻基本已经没啥人了,只余下几个值日生。

      “裴染,一会大扫除结束后,你记得等班主任来检查。”一道骄横的女声响起。

      裴染低垂着头,正在把桌面上倒挂着的椅凳一个个按顺序放下来,淡淡的应了下来,“好。”

      班上的人都知道,最近她喜欢的一个学霸男神,频频向裴染示好,似乎是在追裴染,这让她满心不平。

      这让站在一旁的女生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凭什么让裴染一个人留下来?”

      “凭她是课代表,你要是想留你也留啊。”那人接着怼道。

      帮裴染说话的女生嗓子顿时像卡住了一块石头,说不上话来,通红着脸。

      裴染不想事态扩大,慢声细气的开口道,“没关系,我留下就好。”

      她的妥协换来了大家的和谐,几人没有继续争吵下去直到那跋扈的女生离开。

      那人叹了口气,背起书包,蔫蔫的对着裴染道,“那我也先走了。”

      等到校园里的路灯逐个亮起,班主任傅云才批改完试卷,姗姗来迟查看教室卫生。

      “那几个小崽子又跑了?”看到裴染还留在教室里,傅云有些欣慰,“今天辛苦你了。”

      裴染手指摩挲着肩带,抿了抿唇。

      “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可以走了。好好学习,你这最后一次期末进前十了,实验高中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裴染听着李老师的突如其来的表扬,腼腆的低下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直到老师没有别的吩咐,她才离开。

      “记得下周一早上晨会,提醒下黎孟别迟到,有教育局的领导要来。”望着裴染的背影,傅云想起什么,大声嘱托道。

      盛夏的天,太阳总是格外的烈。

      刚到家门口,就见弟弟裴黎正在院子里和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婆激烈的吵着架,裴染疑惑地走上前去。

      “阿婆,这我没法收,你这纸盒子里都是水。”裴黎翻了又翻那锈迹斑斑秤砣上的纸板,成堆的塑料和纸板湿漉漉的摞在一堆,纸板都被水滲的变了色,挤出的水迹将那脏污秤砣的铁锈染的愈发红。

      “哪有水嘛?哪有水嘛?”那彪悍的阿婆抖落着手中余下的纸板,死鸭子最硬的试图证明着自己捡来的废品。

      裴染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在那阿婆的注视下拨开秤砣上那看似完整的纸板,将底部的纸板抽了出来。

      水流顺着纸板滴落下来,深色水渍暴露在众人眼前。

      阿婆顿时没了话说,但还是不死心的指了指一旁拖来的塑料瓶子,“那收这个,这个肯定没灌水。”

      “这个里面也都是水好吧,阿婆。”裴黎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脸上写满了无语。

      “哎呦喂,又瞎说,天菩萨作证,这个里面绝对没有。”阿婆拍了拍大腿保证道。

      “这个要也有水怎么办?”裴黎走上前,一把将塑料袋里的塑料瓶抖落出来。

      咚咚!

      几个瓶子应声落地发出来的尽是闷声。

      在姐弟俩冷冷的注视下,就这样,被拆穿的阿婆只好诺诺道,“这不是冰嘛,不一样。”

      一家四口以收废品为生,这样一毛两块的争吵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等阿婆灰溜溜的离开后,裴染径直回了房间,将书包放在房间正中央垫着砖块的木质大桌旁的红塑料凳上,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几口。然后重新回到院子里,和裴黎一起收拾着今天收来的废品。

      “姐,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晚?”只剩姐弟俩人,裴黎在一旁叠着纸板随口问道。

      “值日。”裴染将一摞摞的纸板用着麻绳捆好。

      “噢,今天是周五,对了,姐,你不知道,我同学家里建新房了,今天回来时硬是拐道到他家楼,一阵显摆,姗姗还对他可崇拜了。”裴黎说着说着,脸上出现了些许愤愤不平。

      裴染在他上升到义愤填膺前打断,温声道,“好好读你的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她从来都不信什么天道酬勤,直到奋力将最后一带纸盒扔上了三轮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下望向裴黎,“不过,姗姗是谁?”

      “我们同班的女生。”裴黎抱着一箱纸板过来。

      “喜欢人家?”裴染淡淡的问道。

      裴黎一愣,力差点泄了三分,吓了一跳,“说什么呢,姐。”

      看了眼眼前慌乱异常的弟弟,裴染淡淡道了句,“噢。”

      平日里她素来冷淡,对于弟弟的感情生活,无甚兴趣,加上,最近也有些事让她心神不宁。

      前两天有人送信来说,父亲下矿后失踪了,她得知此事后三番五次的去那矿上找了一圈又一圈,只可惜连父亲的影子都没看见。

      但这一切,她不知该如何告知家人,思绪拉回,她伸出手敲了敲车盖子,“快去送货吧,妈在做饭了。”

      八点,天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裴黎将车子开出窄巷,裴染来到水池边,勾着腰,打了肥皂,就着还未完全褪去的黄昏彩霞,仔细用力的搓洗着每节手指褶皱缝中的灰尘。

      洗干净手,走进房间,昏暗的房间中摆放着一架钢琴,华贵的钢琴与水泥墙壁显得格格不入,似乎它也知道自己的身价一般,还在傲慢的掠夺着早已拥挤不堪的空间。

      走上前掀开钢琴布,与其说是钢琴布,实际上是前几年捡回来的一块米白色窗帘,窗帘布之下琴身周边满是磕碰,边缘木头上有些断断续续的坑迹,琴盖早已不知去向。

      离吃饭还有一会,裴染伸出手抚摸上了坑坑洼洼的琴键,残破的外观难掩这块宝玉,音色如同干旱之地久逢雨滴般沁人心脾。

      键起键落,渐渐,眼花缭乱的音符如蝴蝶闪动在裴染的指间,让时间不自觉停下来徘徊在这黑白交织的世界里。

      假期最后一天,连着玩了两个通宵的黎孟正坐在有缘网吧的电脑前,顶着发黑的眼圈和已经骂不动人的破锣嗓子,望着头顶让她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昏暗灯管缓了几分钟,接着,她摘下耳机起身,随手将耳机往桌旁一扔,起身往前台结账,准备出门吃个早餐回家睡觉。

      要不是裴染给她打过电话,叮嘱她周一别迟,本来还能熬,黎孟有些不情不愿迈着步子朝家走去,刹那间,脑海里突然闪现班主任那张铁青的脸,不自觉浑身一抖,掐灭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来到了早餐摊,黎孟要了碗牛肉粉便在路边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饿了一个晚上,此刻胃口不错的黎孟快速的扒着牛肉粉,不远处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您好,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黎月的人嘛?”

      老板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本无力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怔愣在原地,本舀着汤的手臂一抖,熬的白洁的骨汤和浅层的油光都顺着舀勺重新留回锅中。

      他收回视线,忙扭关火焰,将汤勺再度淌入锅中,重新舀起汤,将汤碗放上食客的厚木盘:“不好意思啊,我不太熟,要不你问问别人?”

      陌生女人笑了笑表示没事,准备继续去下一家商铺打听。

      若是说碳水炸弹,一碗粉,一份浇饭能给人带来幸福,那好看的皮囊,也能算得上的是一道美味的甜品。

      黎孟热心的喊住路过的女人,“姐姐你找谁啊?”

      看着眼前的女人,鬼精的黎孟乖巧的叫了声姐姐。

      舒引视线落到了这个嘴里还咬着骨汤熬的格外松散的肉片的学生身上,她走近了几步。

      “请问认识黎月嘛?大概是半年前来这里的。”舒引问道。

      黎孟本不认识什么黎月黎日的,但这两天他妈天天在他耳边提最近黎家奶奶好像给儿子建什么新楼,这黎家奶奶好像之前一直在市里做活帮衬家里,应该就是她口中的那个人吧。

      “找人可以,但…”黎孟鬼精鬼精的小脑袋转了下,不确定的看了眼面前的女人,“黎家村就没我不认识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找这人干嘛?”

      “之前的雇主有些事想问问她,”舒引似乎看出来了眼前人的警惕,用了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这样啊,街尾那家是新搬来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黎孟放下筷子,端着牛肉面转过身看了看远处的房子,指了指。

      “谢谢。”

      黎孟露出一排整齐如糯米般的小白牙:“不客气。”

      舒引本想向前走的步子因黎孟的笑微微停顿了,Maxmara的浅咖色大衣因她的转身飘动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后离开。

      微风一过,留下在原地裂开的黎孟,因为她刚刚学着舒引的动作,摸到了嘴唇上那绿白相间的青葱。

      辗转了几个路口,连着问了两个路边卖菜的阿婆,舒引终于到了那栋新楼。

      院子的门是敞开的,舒引向里探了探头,一个小男孩正趴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往地上扔着弹珠。

      男孩听到脚步声,回头发现了舒引,似乎是被漂亮阿姨吸引,手上的弹珠瞬间不香了,扔下弹珠就朝舒引小跑过来。

      “阿姨,你找谁呀?”小男孩跑到院门口,对着她咧嘴一笑。

      “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吗?”舒引看着眼前这个几颗牙齿参差不齐的小男孩,也温柔的笑了笑。

      “我奶奶出去串门了,你可能得晚点来。”小男孩扒着门框答道。

      “你家就你和奶奶两个人吗?”舒引问道。

      小男孩怯怯的点了点头,舒引便知应该就是这家了,但还是再次确认道,“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有些委屈的小声道,“我没有爸爸妈妈。”

      舒引闻言抬眼往男孩身后的院子望了去。

      过了会,蹲下身来从包里翻出名片,指着手中的卡片认真嘱咐道,“小朋友,这是我的电话,等你奶奶回来了,让她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男孩看着面前的漂亮阿姨并没有设防,乖巧的点了点头。

      将名片赛进了小男孩的卡通裤兜内,舒引拍了拍他的头,“去玩吧。”

      男孩听话的挠着小脑袋跑回院子里,不一会儿似乎又被弹珠吸引了注意力。

      下午,刚到阑邻镇,舒引就马不停蹄的在找人,现在一到酒店又赶忙开始处理着手头未完成的工作,等到结束完远程会议,低头一看手表,竟然已过七点,她长舒了口气,不由得想出去走走。

      七点的阑邻镇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路灯亮着,她也毫不介意,顺着路灯的方向向前走去。

      突然看到前方有个身影,在她视线里摇摇晃晃,身影还未被聚焦,人声已从远处传来,“嘿!姐姐,咱俩怎么又碰见了?”

      “的确很巧。”舒引扫了眼眼前的黎孟,只见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女生。

      “我跟朋友出来吃晚饭,你呢?怎么在这?有找到你要找的人吗?”黎孟眨着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格外调皮。

      “嗯,找到了,谢谢你。”舒引的视线被黎孟拉回,淡淡的道着谢。

      黎孟一听有些得意,“我就说吧,这镇上没有我不认识的。”

      又望了望舒引身后,看她似乎是一个人,热情的将一把红色塑料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拍了拍凳面道,“姐姐,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坐啊。”

      舒引犹豫了下,看着黎孟热情似火的模样有些不好拒绝,只好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他俩道,“你们这附近的学生嘛?”

      “是啊。”黎孟点点头,然后迅速朝烧烤店老板笑眯眯的招招手,大声唤道,“老板,这边加个菜!”

      烧烤店老板两手端着烧烤盘,将菜单夹在腋下来到几人面前,还未走近便开口打趣着,“哎呦,这么漂亮的美女,这是打哪来啊?”

      刚洗过澡,舒引乌黑的头发似乎是刚洗过披散在脖颈旁,皮肤晶莹剔透,如同精美的白瓷。

      舒引笑了笑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黎孟将菜单夺了过来,站起身来半勾着老板的肩膀,得意地笑笑,“孟叔,这是我姐,好看吧?”

      那个黎孟身旁的女生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黎孟,你好好跟孟叔说话。”

      黎孟撅了撅嘴,给了舒引一个她就这样别放在心上的眼神,将菜单递给舒引,“看看咱还要点啥?推荐你尝尝这家蛋炒饭,炒饭技术一绝。”

      舒引笑笑,只点了点菜谱上的一听青岛啤酒,对黎孟说道,“我吃过了,今天多亏了你帮忙,这顿我来请。”

      推拒几番后,黎孟也无奈只好应下,朝着老板也学着舒引的样子来了句,“行吧,你请就你请,不过我也要来一瓶。”

      “不行。”

      身后同时传来的异口同声吓的黎孟一抖。

      那人略显尴尬的扫了舒引一眼又看向黎孟道,“黎孟,你不可以喝酒。”

      “为什么不可以嘛?”黎孟有些不服气,嗓门提高了些,“你今天怎么老是管我。”

      那女生睨了她一眼:“那你自己说说你今年多大?”

      黎孟一瞬间声音就小了下去,自知理亏的嘟囔了句,“切!”

      舒引的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人,对着黎孟道,“这么多好吃的今晚可都是你的。”

      黎孟见自己喝酒无望,跟舒引愤愤道, “她叫曾景可,是我们年级出名的铁面无私纪律委员,上学管我,放学还管我。”

      见曾景可神色一紧,舒引随即对着曾景可轻轻笑了笑,“那看来曾同学很尽职尽责呀。”

      曾景可闻言笑笑,“别听她胡说。”

      “菜来了,开吃吧。”黎孟见老板端着烧烤盘子出来,筷子都悬空了,完全忘记了刚刚的郁闷。

      等到几人酒足饭饱之际,黎孟摸着鼓鼓的肚子,向后一瘫看向舒引随口问道,“舒姐,你是来我们这旅游的嘛?”

      舒引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她回答道,“嗯,你刚刚说你们在这附近上学,哪所中学?”

      “阑邻一中,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到了。”黎孟朝街边的马路指指,继续得意的介绍,“别看我们学校比不得市里,但在阑邻那可是排名第一的哦。”

      “阑邻镇上也就两所中学。”曾景可戳心的补充道。

      “那又怎么样,阑邻二中有综合楼吗?有音乐教室吗?哼!”黎孟不服气的反驳着。

      曾景可懒得与黎孟陷入无聊的争执中并没有再接话。

      舒引在一旁淡淡道,“音乐教室?”

      黎孟又恢复到得意的状态,兴奋的继续说,“是的,前段时间有人给我们学校捐了一栋新楼,说是为了我们的音乐教育,光音乐教室就有三间,超级大。”

      “那不得学门乐器?”舒引抿了口手中的酒。

      黎孟不屑道,“舒姐,你是不知道初三生的音乐课体育课都是数学课,唉,说多了都是泪。”

      “你们不上音乐课吗?”舒引面露疑惑。

      “有是有,不过乖乖听讲的只有裴染吧,你不知道,我有个同学,我们音乐老师特别喜欢她。本来我今天约了她一起吃东西,刚刚那家伙还说要练琴不想出来。”

      黎孟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她钢琴弹的可好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学的,第一次上课弹了一曲舒什么,舒克的?把我们音乐老师都听懵了,一直劝她一定要去考音乐学院。”黎孟兴奋的答道。

      “你是说的,应该是舒伯特吧?”舒引有些不确定的猜测道。

      曾景可在一旁忍不住低下头轻笑了起来。

      “对对对,舒伯特。”黎孟拍了一把额头恍然大悟道。

      看着黎孟兴奋不已的样子,舒引勾起了些许好奇,“这么厉害吗?”

      黎孟竖起她的大拇指,“是超级厉害,舒姐你要是不信,明天等放学我把她给你拉过来瞧瞧。”

      “不用,我相信你。”舒引有些无奈的笑笑,她倾斜着身子,松散的发丝拉扯起勾起一抹笑容,捉起桌上的啤酒靠上身后塑料椅。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孟:没有一个叫舒克的音乐家吗?
    裴染:有,贝塔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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