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春》随楹

3、胆小鬼

　　林岁引如愿以偿知道那个叫徐赐白的男生长什么样子是在一节体育课下课时。

　　体育课下课，同学纷纷涌进学校里的小卖部，这天人很多，春天里的太阳格外刺眼，闷热的空气里来上一口冰镇的饮料那是最好不过的。

　　林岁引选了瓶冷藏的葡萄汽水，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旁的角落站着一个男生。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背影，观察到她要转身，立马就收回视线，若无其事低头看着货架上的东西。

　　胆小鬼的喜欢，苦涩又纯真，小心翼翼偷看一眼她的身影，眼里明明已经溢满出爱意，却将喜欢暗藏在心里的最深处。

　　我的眼睛每个瞬间都在告诉你，我喜欢你，可嘴巴却不敢开口。

　　林岁引拿着汽水走到了收银台，徐赐白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走到了收银台。

　　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林岁引要付钱时，找了身上的口袋才发现自己的钱没有带，后面的人都有些不耐烦的发出声音。

　　“没钱就赶紧让开，别耽误其他人。”出声的人是女生，她还挺嫉妒长得好看的女生的。

　　那个女生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林岁引，徐赐白和她只相差几个人，当她刚想说话时，就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我帮她付。”少年从人群走出来，周围的杂乱声一下子就止住。

　　林岁引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眸子，她见过的。

　　回忆到了那时在办公室门口见到这个少年。

　　他还是那样看起来冷冰冰的，带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徐赐白越过前面的人走到她身边，林岁引还在迷惑中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将钱付好了。

　　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甚至有的在讨论。

　　“那不是年级第一翻墙被通报徐赐白嘛。”

　　“年级第一就是不一样，还有特权，翻墙了都不用被记过的。”

　　语气里满是羡慕和嫉妒，但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哼，那有什么好得意的，整天摆着臭脸给谁看啊。"

　　“就是啊，我听说他家里条件挺差的，上次还在餐馆碰见他打杂呢，这就上赶着救美呢，说不定人家还瞧不起他呢。”

　　"就是......"

　　周围议论纷纷，徐赐白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把钱付完就往门口走了，看也不看一眼。

　　林岁引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急忙追了过去。

　　那个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林岁引低眸看着手里的饮料，脑海里全是那些人的话，她觉得心里很难受，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想说点什么，可还没等开口说话，他人就已经快走到教学楼了。

　　林岁引咬唇，赶忙跟在后面一直追到了上楼梯口。

　　离他还有几层距离时，少女手疾眼快地
　　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徐赐白身子一顿，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少年回头，眉眼清俊，他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林岁引的呼吸微滞。

　　她紧紧捏着衣袖的手指有些泛白，眼神却很坚定。

　　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忽然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林岁引的声音开始有些紧张："我，我想谢谢你。"

　　徐赐白抿着唇，他没有说话，但在林岁引看不见的地方，因为她紧张谢谢的模样，使他的耳朵微微泛红。

　　他的睫毛很长，遮挡着眼帘，他的表情透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不客气。"少年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来。

　　林岁引听到了他的回答，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笑容。

　　她继续开口说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又是这句熟悉的话，他能感受到心脏跳动频率，想到了那晚，收到她的消息。
　　她说了谢谢，也问自己的名字。

　　虽然刚刚听那些人的污言碎语听见了他的名字，但是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他告诉自己。

　　她的笑容很浅，但却在这太阳高照下的春日显得尤为明艳，少年的喉咙滚动一下，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徐赐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凝视着她，林岁引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他的目光很柔和，像冬日暖暖的风拂过心头，林岁引觉得很舒服。

　　有学生路过这里时看到这种场景立马自觉地绕开，徐赐白莫名害怕把她牵扯进来，挂上不好听的名声。

　　并且他还想到了刚刚那些人，那些议论声并不小，她理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才对。

　　沉吟片刻，他终于说道："你刚刚不都听见了吗？今天是我唐突了，钱不用还了，下次看见我记得绕着走。"

　　这一番话似乎在证明，他就像那些人口中的自己一样，想让她离这样的自己远一点。

　　可谁又知道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脏如同被千刀万剐般疼痛，就像有一只小手揪着他的心，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林岁引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她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但是看着他眼底隐隐流淌的悲伤，她觉得心里很酸涩，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点难过，却更多的是心疼。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傻傻地笑了笑，然后道了声"谢谢"。

　　随后她松开手，转身离开。

　　徐赐白在她的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失落，心里隐隐作痛。

　　徐赐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时，眼眶已经湿润。

　　林岁引一路绕开了能去到十班的楼梯口，就为了不再碰见他。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地方做错了，让他误会自己和那些人是一样，为什么要躲避自己，既然这样又为什么挺身而出帮自己。

　　她只不过想和他交个朋友。

　　可连话都没出口，就已经被拒绝了。

　　她越想越不懂，索性不再想，快步回到了班里。

　　见到座位上的徐周壹就赶紧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五块钱，放在了她桌上。

　　还在写题的徐周壹看见她这一系列操作，也是一脸的懵，眼里满是茫然。

　　“这干嘛呀，岁引？”徐周壹干巴巴的问道。

　　林岁引被徐赐白整得有些恼怒了，她就扔下一句：“还给你哥的。”让徐周壹有些摸不着头脑。

　　桌上的五块钱就摆在那里，她不知道是拿还是不拿，纠结于此但脑子瞬间灵活了起来。

　　“我哥？你认识他？”徐周壹问。

　　林岁引翻开书，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认识，他刚刚帮了我，问了名字才知道是你哥，这个钱，周壹你替我换给你哥吧。"

　　徐周壹哦了一声，看见她又开始埋首在书本里，就没有打扰她了，而是专注地继续写题。

　　虽然她很懵，但是，她更好奇她哥和林岁引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不敢打扰她学习。

　　而且，她感觉到了，林岁引似乎还有些生气。

　　徐周壹脑补了有几十个他们相遇的画面，却怎么也猜不出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收下了钱，想着回家后再问她哥。

　　林岁引还在闹心，题没做出几道，草稿纸上就被黑色笔墨画满了。

　　为什么会有人让自己远离他自己，而他又主动向自己靠近帮助自己。

　　这就算了，连名字也不告诉，林岁引彻底被整烦了，干脆将课本合起来，趴在桌上不想动弹。

　　徐赐白放学后就会去做兼职，所以很晚才会回家，自从被叔叔他们一家赶出来以后，他就带着徐周壹在学校外租了一个小租住房，家里的开销都有他一个人来承担。

　　徐周壹不愿看哥哥这么辛苦，也曾提议，自己也要出去找工作帮他分担。

　　但被他一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徐周壹是女孩子，不放心她像自己一样这么晚才回家。

　　他也不愿徐周壹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

　　后来在徐周壹不断地劝说下，并且保证自己不会利用学习时去做兼职，也不会晚归，更不会去做那些不入流的职业，只有周末才会利用时间去兼职。

　　一套话下来，徐赐白也无可奈何了，同意了她。

　　这晚，徐赐白比平时回来得早些，徐周壹已经洗完澡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便抬头看向门口。

　　"哥！你回来啦！"她欢喜地喊道。

　　徐赐白嗯了一声，手里提着他的晚饭，这都是员工盒饭，他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就往那个小得可怜的厨房走去。

　　徐周壹也合上书，扔在桌上跳下了沙发，跟他走到了厨房，徐赐白在拆开包装袋拿出里面的盒饭。

　　一整个过程他们俩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包装袋窸窣的清晰响声。

　　等徐赐白将盒饭放进微波炉加热后，徐周壹终于开口了，只见她拿出手里的五块钱。

　　“她让我还给你。”徐周壹给他递过去。

　　徐赐白没接，眼神有那么一刹间愣住，随后又恢复正常。

　　接过她手里的那五块钱，动作开始是轻轻地捏着那张五块钱的边缘，随后慢慢攥紧，仿佛是要将它揉成一团似的。

　　他的表情没变，但心底却泛起了阵阵苦涩。

　　她或许真的被自己的那一番话说动，又或许她也开始慢慢讨厌自己了，想远离自己，可她还是将钱还了回来，是不想和他这样的人扯上半点关系。

　　他害怕她像那些一样讨厌这样的他，但他又没资格，是他自己要求的，是他要她离自己远点的，他有什么资格难过。

　　他这样的人不能自信地站在她的身旁，更不该让她认识这样的自己。

　　自己变态的偏执，和那不会讨人欢心的嘴，还有他破碎的世界，难以拼凑的感情。

　　她该是远离他的，永远不要靠近。

　　可他还是贪婪的希望她的身边是自己。

　　在梦里，他抛开所有拉住了她的手，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的身旁，那样勇敢的自己或许只存活于梦里。

　　如果生活也像梦境一样勇敢就好了。

　　徐周壹在她哥哥的种种神情下，猜出来了：“哥，我好像猜出来了。”

　　徐赐白收起钱，随意塞进口袋里，抬眼看她：“什么？”

　　“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她就是我们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徐周壹一连串的问。

　　徐赐白点点头，没有否认。

　　徐周壹笑了下：“你从来没有对除了我以外的女生这么特别，哥哥，你喜欢和偏爱真的好明显。”

　　徐赐白听见这句话时，眼底掠过一抹暗芒。

　　明显吗？

　　可她不会看出来的。

　　“哥哥你很喜欢她吧，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知道他默默无闻的暗恋，像风一样，时而无波澜时汹涌澎湃，那数不来的车票，还有他手腕上的那个字母。

　　无人发现，无人知晓，只有她知道她的哥哥，徐赐白到底有多爱这个女孩。

　　从八岁那年开始，从相遇那天开始，即使对方再也记不起他的名字，又哪怕存在在对方脑海的只有零碎模糊的记忆。

　　他始终爱她，永不变。

　　“你不试着勇敢些吗？”徐周壹很希望他能够勇敢一次，去尝试去追逐，去争取，而不是去做暗恋里无结果的胆小鬼。

　　徐赐白听见她的话后，脸上浮现出了苦笑：“我已经没有勇气了。”

　　他耀眼的星星值得更好的人，就像那在正午高悬的太阳，亮得晃眼，但不是像他这样半缺不残的人，生活凌乱不堪，处处都在为一点钱而烦恼。

　　可她不一样，她是掌上明珠，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如同众星捧月的她应该得到更好的，而不是他这样的人。

　　他不舍得她吃半点苦，丁点也不要，她幸福就好了，如果有机会，他想去看她婚礼祝她永远幸福，或许看到新郎吻上她的那一刻。

　　他会溃不成军，也只希望她幸福。

　　徐周壹深吸一口气，她不觉得这就能打倒他，他是优秀的和她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生活在了不一样的环境里。

　　只要相爱，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都能克服的，会有跨过鸿沟的那天，然后紧紧相拥彼此。

　　“徐赐白，你是胆小鬼吗？”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徐赐白。

　　你是胆小鬼吗？

　　这样的一句话，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片刻，他应道，声音哑得不像话，苦涩无奈：“是。”

　　“不敢爱林岁引的胆小鬼。”

　　也在此刻，微波炉响起了叮的一声，徐赐白转头看去，发现微波炉已经加热完毕了。

　　好像在说，故事的发展就止于这里。

　　胆小鬼的他，或许没有办法告诉她自己那汹涌的爱意。

　　你是胆小鬼吗？徐赐白。

　　是。

　　不敢爱林岁引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