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天》喜河山

6、（已修）天师

　　第六章

　　1

　　那妇女打人没什么章法，一手按住了小姑娘的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棍子，一个劲地抽。

　　徐棠脑子里已经有无数种制服对方的方式，却每每都扑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打越用力。

　　“你给我停下来！停下来！”徐棠愤怒的声音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对这场暴行没有任何影响。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最无助的时候，她从小就是散打狂热爱好者，又是见风就长的体质，在外面遇到什么不平，她都能冲上去给人铲平了！

　　而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那木棍抽在小姑娘的身上，再打下去，就要被打死了。

　　徐棠到底也只有十五六岁，急得快哭了。

　　偏生此时，反而是那妇女先停下来，又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都是我的错，当妈的不该给你找这么一个媳妇儿！”

　　徐棠没觉得对方可怜，只是抓住了一个词语，媳妇儿？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再一看这个小姑娘，又瘦又小，最多不超过十岁，童婚？这犯法了吧？

　　事件中心的小姑娘，除了一开始喊了一声鬼，其他时候都埋着头，无论对方打也好，骂也好，都没有出一个声音，反而是隔壁猪圈的猪一个劲地哼哼唧。

　　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来喊：“李大婶，快出来，天师来了，说是有话要问你。”

　　这人这才离开。

　　2

　　人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徐棠和这个小姑娘了。

　　徐棠还记得对方一开始看到了自己，后面又吓得埋着头了。

　　徐棠也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吓人，她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柔，道：“小妹妹，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像个坏人。

　　下一秒，女孩声音轻轻的，从埋着的头下面传了出来，道：“你是鬼，你还是快点跑吧，她们找了天师过来，本来是要杀我，万一发现了你，你就遭了。”

　　徐棠鼻子一酸，这个小姑娘自己都这样了，想着的还是一个鬼的安全。

　　徐棠蹲了下来，轻言细语地安抚道：“我不是鬼，什么天师，都是骗人的封建迷信……我不怕这个。”

　　小妹妹整个身体被绑着，双手背在身后，头埋在地上，光是看着都能共情到这个样子有多难受。

　　徐棠说着说着，仿佛忘了自己碰不到人，本能地就去扶这个姑娘，下一秒，麻布衣服粗糙的，混合着黏糊糊的血液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

　　她切切实实地碰到了女孩的胳膊。

　　她能够碰到这个小妹妹！

　　她赶紧把人拉了起来，又发现自己能够碰到小妹妹身上的绳子，解开绳子。

　　她内心有些自责，没有早点发现自己能碰到对方，她光顾着要去阻止那个施暴者了。

　　小姑娘抬起头，徐棠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她脸上青青紫紫，嘴上还有血，右边的颧骨处肿起来了一大块，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滑稽又悲惨，可是她却有一双一张很亮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像不知人间险恶的孩子，随时随地准备交付自己的真心。

　　“我也觉得天师是骗人的。”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她，又低下头，“但她们人很多，你别被他们抓到了，她们都不讲理，肯定会觉得你是鬼。”

　　徐棠心都碎了，道：“我不怕他们，我这就带你离开，她们看不到我，你就在后面，我叫你出来，你才出来，知道吗？”

　　她又意识到其他人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到时候可以大声通知信息。

　　徐棠一边说又一边查看她身上有没有骨折，她玩散打的，对这些很了解。

　　她摸上对方的胳膊，又顺着胳膊去摸肩膀和背，小姑娘身体绷得紧紧的。

　　徐棠没有注意到，小姑娘的手已经从棉衣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骨头没事，就是到处都肿着，得养一段时间。

　　徐棠一边检查一边说道：“我叫徐棠，应该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小姑娘的手停了下来，有些迷惑：“姐姐？你是女的？”

　　徐棠懵了几秒，为了方便比赛，也为了生活方便，她一直都是短头发，没有想到被小妹妹以为是男的，再一看自己的动作，如果不是女的，这动作好像不太对，她立马解释道：“我性别女，我是在帮你看看有没有骨头伤着了。”

　　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这个大个子白净的下巴，还有很平的脖子，没有喉结。

　　她原本捏着东西的手又收了回来。

　　徐棠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还在继续和小姑娘说话：“我们先去找你的家人，然后报警抓这些人。”

　　徐棠压根没有想过这个小妹妹没有家的可能。

　　“可是……”小姑娘缩了缩身体，想说点什么。

　　徐棠本来准备开门出去，见她犹豫，又回过头，只见小姑娘的眼睛暗淡了下来。

　　害怕和焦虑就像是从她的心里升到了她的眼睛里，整个人都灰蒙蒙的了，她轻声说道：“我妈都死了，我爹也死了，奶奶也养不活我，如果回去，她肯定还会把我卖了给人当童养媳，我不想跟人生娃娃。”

　　卖了当童养媳？跟人生娃娃？

　　一时之间，徐棠受到的冲击非常大，她还只是个女孩！姥姥妈妈身边的小女孩！哪里见过这种情况。

　　徐棠觉得自己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书本上的封建社会。

　　各种奇怪的情况在这一刻全部涌进她的脑海里。

　　落后的村子，她没有看到任何电子产品，矮小瘦弱的村民，童养媳……

　　徐棠再一想刚才那些人说的天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3

　　天师可不是普通人，有人亲眼看到这人曾经在雷打树坡被雷劈过。

　　他头上头发都没了，可人活下来了。

　　从那以后，男人便说自己得到了上天的旨意，能够看清牛鬼蛇神，驱邪气，他用当初被劈的树做了一把木剑，斩妖怪。

　　大家都尊称他为天师。

　　方圆二十里，谁家有点事都要找他。

　　这一次的煞星自然也是找他。

　　天师坐在土屋上座，询问煞星的八字。

　　这就是个买回来的童养媳，这些男人哪里知道这种事情，她们都不了解，只能等李大婶回来。

　　天师就坐在上面等，他没有说话，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整个房间非常压抑。

　　李大婶很快就回来了，房间两排都站着村子里的男人。

　　她没了儿子的伤痛都不敢表现出来，天师问一句，她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哪里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就看着她可怜，就把人买回来了。”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抹眼泪：“哪里想她就把我儿子克死了。”

　　她又开始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本来已经是半夜了，突然就听到她儿子在笑，一边笑一边说自己当了皇帝了，跟中邪了一样。

　　“我赶紧把我那口子喊了起来，”

　　“我儿又开始到处翻找东西，我问他要找什么，他说他要找刀，他说我们房子里有很多小人。”

　　天师在上面听着，时不时地摸了摸胡子。

　　妇女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他说有小人进了他的头里，他要把头劈开，要把里面的小人弄出来！”

　　她说着说着又愤恨了起来：“那煞星就在旁边看着，就是她递的弯刀！我儿子一定是中了邪！”

　　可不是，不中邪的人怎么可能用刀自己砍自己？！

　　天师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想对策，紧接着睁开眼睛，掐了掐手指，表情越发严肃了起来，道：“情况比我想的严重。”

　　众人都看了过去。

　　他解释道：“煞星分天煞地煞，若是地煞还好，火是她的克星，只要烧死了，就能保你全家无忧。”

　　众人心一紧，天师这样说，那肯定就不是地煞了。

　　“你们家这是天煞啊，听说过天煞孤星吧，这种煞星身边的人，命贱的直接死亡，命贵的人，便是像你儿子这样，会反抗一阵再自杀。”

　　李家人一听，更是悲痛欲绝。

　　天师又道：“天煞，之所以叫天煞，是因为她死后能上天，她一死，你们全家也都要跟着死。”

　　“这可怎么办？”李家人急了。

　　他们都亲眼见过自家家儿子中邪了以后的样子，自然没有不相信的。

　　带头的老人已经跪下来了：“天师，你既然知道她的能力，求你救我们全家，你要是救了我们，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天师赶紧把人拉了起来：“说这些做什么，我也不是不帮你。”

　　他又掐指算了算，道：“这天煞前世有十万人命在身，今生是来受罪还人命债，杀了她，破了天命，自然你们也要受罪，只能让她活下来。”

　　他又算了算在场的人的命数，最后道：“你们都压不住她的煞。”

　　“这杀，杀不得，留又留不得。天师，还请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要不然我们全家都要被她害死了。”

　　天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可能把这么一个危险煞星留给你们，现在也只能我带走处理，以我的命数，暂时能压她一压，我们做一个仪式，让上天知道煞星离开了你们家。”

　　这就好这就好。

　　天师的确是个命硬的，连雷都打不死，哪里会怕这天煞！

　　众人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叫女人去把之前杀了的鸡炖出来招待天师。

　　天师吃饱了，才好搞仪式！

　　李家人都迫不及待要把这天煞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