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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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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左右,餐桌上吊灯大亮,但发出的光落到餐桌上却变成了像是阳光透过茂密的丛林缝隙投下的摇曳绿影和光斑。
餐桌像是被摆在了原始森林,四周是参天大树和高大的植被,虬结粗壮的树根上挂着绵延成一片的绿色藤蔓。相邻座位间长着各种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史前植物,不远处还有一株直径一米多的大王花,花盘里冒出一颗脑袋,那是揣着手趴在一旁的萧曼。
杂草长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人膝盖那么高,间或有长相非常放飞自我的小动物从他们餐桌上跑过,还不时有一小团影子印在白色的桌布上,就像是远处头顶上空有翼龙在一闪而过……
这些苏姝布下的三D影像维持了整个用餐的过程,而这个则是屋里众鬼表演史上的公认天花板节目。
说到庆祝表演这件事,当初肖临还是一个人住的时候,平时吃饭都是简单地煮个面或者做个一锅熟的快手菜,屋里众鬼为了要他天天上供好吃的,抓住了他说的‘要有事庆祝的时候才有大餐’的漏洞,逮住什么事都要庆祝一番。
阳台的盆栽长牙了要庆祝,他家猫换毛了要庆祝,他被他家猫的猫毛熏到打了个喷嚏也要庆祝。
发展到后面他连喝茶都要捂着或者躲在房间里偷偷喝,喝之前左右看几眼才敢打开他的杯盖,喝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因为有一次喝茶被飘过的秦小珂发现了他的杯里的茶叶是竖起来的,当晚就又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后来,自从谢刈每天过来吃晚饭开始,不管是各个饭店打包的外卖,还是自己做的菜,菜式和品质都直线上升。谢刈每天换着花样做菜,他花个几分钟看一下菜谱,接着去找一下视频两倍速看一遍,再按林安泽蹲了十几家饭店后厨偷学来的做法去做,人流络绎不绝的老字号饭店的招牌菜式就这样被高还原地复刻了出来,他们现在已经相当于天天在家下馆子。
这么丰盛的菜自然是已经达到了众鬼所说的庆祝的标准,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需要履约——也就是表演节目。
一开始他们这个表演的节目还是很有章程的,制定了相当细致的规矩,比如最低的灵力要求,比如在一个月内不得重复表演同样的节目等。
他们还煞有介事地弄了个本子作为记录表演节目的名册,设了三个评分标准,分别是灵力难度、可看性和技术含量,通过投票选出来内部节目排名。
但在一段时间后,肖临发现他们的节目同质化越来越严重,一开始,为了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定,众鬼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地重复自己的表演,所以就相互交换拿手节目。
比如苏姝表演老爷子的古琴弹奏,老爷子表演林安泽的报菜名,林安泽表演秦小珂的魔术,秦小珂则表演苏姝的水袖舞——就是穿着古装一通胡乱挥舞。
反正不管表演得怎么样,自然会有另外几个捧场,又是起立鼓掌,又是高声欢呼,又是掷花的。
表演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敷衍,一表演完台下各种特效乱飞,比如满空中漂浮的爱心、花朵、彩带,耀眼的灯光,还有激动人心的音乐等等,久而久之整个表演最精彩的部分就变成了表演结束时的互相吹捧。
但在场的唯二两个人类观众看得津津有味,他们看的是怎么收场——各种意义上的。
不得不说两人骨子里的恶趣味还是相当一致的。
又过了一段日子,下午,也就是晚上的节目表演前,众鬼或虚脱或颓丧或面目狰狞,客厅里一片愁云惨雾,痛苦哀嚎。
这段时间众鬼还天天盯着谢刈煮的咖啡,咖啡一煮好就上楼排队猛灌,喝的是个心理安慰。
这天午后,肖临工作的空档出来喝水,客厅一片狼藉。
秦小珂伸长双手往地上一趴,一脸虚无:“表演一个生无可恋。”
林安泽把自己拧成麻花状,双腿挂在沙发靠背上仰躺着看向天花板,面如死灰。
老爷子头发像金毛狮王那样在脑袋上炸开,眉毛胡子都翘了起来。
苏姝穿了一身隆重的绣金大红衣裙,嘴巴上涂着鲜血般的红,神色凄艳地一脚踩上桌子,手一伸,把怀里的白绫往空中一抛,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在挂在空中的白绫两端打了个结,接着脖子往上一挂。
肖临若无其事的穿过客厅,越过餐桌上不停乱蹬的双脚去厨房泡茶,非常冷酷无情。
后来他又经历了诸如一开门就看到空中乱蹬的脚;经过院子的时候,一个身影从楼上纵身一跃,啪的一声砸到脚边;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身旁的人影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往自己胸口捅去——
肖临眯着眼睛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对林安泽在一旁像半天都死不了的龙套似的说了一大的堆废话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书。
任由面前的林安泽继续在一旁一边飙血一边嚎着莎士比亚的台词,肖临抱着猫目不斜视,眼角余光都没给一个,甚至顶着满脸的血迹和鼻尖上还在往下淌的血珠,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这一幕把躲在旁边观察的秦小珂吓得不轻,特别是那淡定喝水的样子——那个杯子里的水被溅到里面的“血”染成了深红色,而他那像品酒一眼样的从容闲适像极了茹毛饮血的变态杀/人狂。
二鬼在他挑眼看过去的时候作鸟兽散。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墙后,加在他身上的幻象也消失了,鼻子上的血不滴了,身上的血迹没了,杯子里的水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
肖临正想学着电视里的大反派一样仰天大笑,就被这时从一旁边路过的谢刈把他的头发撸成了鸡窝头。
阴谋鬼计、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等方法都尝试过以后,肖临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林安泽在台上莎士比亚式表演一百零八种死法,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
想当初他可是能边看丧尸片边吃番茄牛腩的人,这点简直小意思。
而谢刈则更深不可测,他边绕有兴致地看着边手上干净利落地给肖临剥蟹,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
“有些人外表冷酷,内心更冷酷。” 林安泽倒挂在亭子的飞檐下木然道。
现在是半夜三点,众鬼正在山上的亭子里商量对策。
秦小珂举手说:“要不我们以后就当做没事发生,安安静静吃饭吧。”
“不行。” 老爷子摇头,“ 不然我们这老脸往哪搁 ,做人做鬼都得信守承诺,当初我们立下的规矩不管怎样也要遵守。”
苏姝理着袖子悠悠说:“那样我们就理亏了,以后他提什么要求我们都不好谈条件,因为只要他一提这件事情我们就低人一头。”
众鬼猫在亭子里,从明月高悬商量到日出东方。
清晨,谢刈从楼上下来,正在厨房里接水,突然脚上一重,低头一看,秦小珂正趴在地上,双手扣着他的脚踝。
她一仰头,满脸宽面条泪,“救命啊!这节目再做下去,脑袋就要炸了,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脑汁真的一滴都没了,这是什么人间地狱啊——”
谢刈: “……”
*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体面地撤回自己之前定下的表演节目的规矩?”谢刈坐在单人上发上,长腿交叠,修长的手指握着咖啡杯,吹了吹杯子里冒出的热气重复道。
“嗯嗯!” 一字排开坐在一旁长条沙发上的众鬼齐刷刷点头。
谢刈垂下眼帘喝了一口咖啡,“没有。”
话音刚落,秦小珂就如同被烈火炙烤的蜡一样在他面前融化。
林安泽像水里的倒影似的剧烈扭曲波动着。
苏姝则是整个变成了黑白的。
老爷子拄着拐杖腰背挺直地坐着,不动如山,平时身边经常弥漫着白雾,一副飘逸出尘的样子,如今凝固得像是一座冷硬的石头,表面是颗粒状的化石质感,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空气一片死寂。
“你们当初说的是庆祝就有节目?” 谢刈又抬手喝了口咖啡。
秦小珂:“对,他当时说是庆祝的话就可以做好吃的。”
老爷子慢慢捋着胡子回忆道:“肖小友答应了有庆祝就有好吃的,而我们说了庆祝就有节目。”
“庆祝就会有大餐,而庆祝就必须有节目。”谢刈低声重复了一遍,接着撩起眼帘,轻声道:“那么,庆祝的标准是什么?”
众鬼一静,半响,眼睛齐齐一亮。
当天晚饭期间。
“——为可持续发展,给予灵感肥沃的土壤,最后,我众一致决定 ,重新定义庆祝标准和规范,特此申明,此致,敬礼。”老爷子说完,手里金色的卷轴一展,众鬼——萧曼一脸莫名地被秦小珂拖了过去——一同在上面庄重肃穆地按上指印。
肖临喝了口罐装啤酒,闲闲地扭头说:“你说如果我现在站起来鼓掌说‘演的好!以后这个作为保留节目’怎么样?”
“我支持你。”谢刈偏头,嘴边浮起一抹浅笑,扬起手里的的啤酒罐和肖临碰了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