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非人类斗智斗勇的日子》木一狸

15、第十五章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马路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她想站起来，跟围观的人说她没事，结果混乱中她倏地穿过人群，一个没刹住车，扑到了一棵树下，脑袋还戳进树干里。

　　就这样，她知道她死了。

　　啊，太累了，她这样想着，看了一眼抱着的树，接着飘上树冠，往最粗的枝干上一躺，等着鬼差来带她走——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女孩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树枝上，透过枝丫看向天空。

　　反正她也没家人，她是个孤儿，还性格孤僻不合群，连个朋友都没有，也没有人会为她伤心。

　　这样也挺好，她最怕哭哭啼啼的了，女孩撇了撇嘴想，就这样无牵无挂，不欠别人什么，也没有辜负谁，真好，我累了，先睡会。

　　她就这样躺在树上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日升日落，周围吵吵闹闹又重归安静，等下一个日出，一切又重启。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一声猫叫。

　　一只小猫在树下“喵喵”叫着，绕着树干走了十多圈，它看起来刚断奶，个头都没有附近的老鼠大，应该是刚被猫妈妈抛弃，不敢走远，抖着伶仃的小细腿哑着嗓子叫唤。

　　夜幕降临，小猫的叫声越来越弱。

　　躺在树上，听着这笨猫越来越有气无力的叫声，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被吵得烦躁不已的女孩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接着双腿扣着树枝，身子一翻，像个蝙蝠一样倒挂在树上，长长的头发扫下来，把正饿得直叫唤的小猫吓得一愣。

　　“喂，小猫，别在这叫了，那边就有饭。 ”她指着垃圾桶的方向对树下的小猫说。

　　湖边经常有人在长椅上或者草坪上吃饭，那边的垃圾桶通常是爆满的，周围的地上放着塞不下的外卖盒，里面吃剩的饭菜把这片的老鼠养得油光水滑。

　　三四个月大的小猫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歪着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甩来甩去的头发。

　　她叹了一口气，自从死了以后头一回下了树。

　　女孩站在离它三米远的地方，招了招手，“猫，来。”

　　“……”

　　看小猫呆呆地坐在原地的样子，女孩烦躁地把一头长发抓成了爆炸头，半响，无奈开口道:“看你黑漆漆的，就叫煤球吧，煤球过来！”

　　“……”

　　“黑炭！”

　　“……”

　　“你是黑嘛，难不成叫你小花啊?”

　　话音刚落，那小猫竟然立马起身，竖着尾巴颠颠地小跑过来，“喵……”

　　女孩叉着腰弯下/身看它，“说你黑还不高兴，面子能当饭吃吗……走吧小花。”

　　自从那天她带小花找到有着小半块排骨的盒饭以后，那小猫就跟着她了。

　　白天还是很乖的，会在树下团成一团睡觉，睡醒了还知道去花坛那里找水喝。每天早上草坪上有花洒定时喷水，形成不少小水洼，它都是掐着点去的，那时草坪既不会太湿弄得它爪子不舒服，又不会太干导致水不够喝。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到傍晚，在她第一次带它吃饭的同样时间——太阳只剩一个边边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被小猫叫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认命地下来和它一起去找吃的。

　　一开始她还特地没理它，但这小猫的魔音穿脑就算捂住耳朵也不管用，而且它还特别倔，能从傍晚一直叫到月上中天。

　　于是被带着去看它晚吃饭就成了每天的固定节目，是的，是看它吃饭，而不是带它找饭吃。

　　其实它在第二天起就已经知道去垃圾桶附近找吃的，但就是每天傍晚雷打不动地要叫她下来陪着去，而且还要看着它吃完，她一动猫就跟着小跑过来，然后在她脚边打转，发出噪音攻击。

　　又过了些日子，小猫长大了些，它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经常窜出去大半天，不过还是一到傍晚就过来溜她。没办法，猫这种生物就是认死理。

　　某天，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被叫起来遛弯，等她像虫子似的蠕动下树的时候，突然看到面前有一只断了气的小老鼠，小老鼠还没有手指长，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转头一看，小猫蹲在一旁，非常高昂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在她脚边转来转去。

　　她往旁边横移两步，小猫就又跟过来，再次绕着她的脚转圈，撵都撵都不走。原地转了个十几圈后，她嘴角抽搐地想，这不是要她把老鼠吃掉吧。

　　女孩直愣愣地站成了一根柱子，翻着白眼看天，脚边一只黑乎乎的小东西一边制造噪音，一边转来转去。

　　无奈她只能蹲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慢慢地盖在那只小老鼠身上，转过头，对这时已经蹲在一边，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磨人精说 :“看好啦。”

　　慢慢地把手从老鼠身上移开，手松松握成拳，颤抖地靠近嘴边，女孩张大嘴又闭上，边做出咀嚼的动作，边尽力控制住眉毛的抽搐。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幸好她已经死了，女孩想。

　　后来那只小老鼠还是被小猫吃掉了，看它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知道其实它也饿得慌。

　　但是事情还没完，接下来每一天醒来都有“惊喜”: 半块肥肉，没了肉的虾壳贝壳，眼珠子都没了的鱼头等。到后面，估计是实在抓不到什么东西了，摆上了一个蚂蚱。

　　眼前太阳已经下山，女孩蹲在树上托着腮帮子发愁，要怎么解释她不用吃东西?

　　正想着，眼睛习惯性往下一撇，就看到一只黑乎乎的毛球，一瘸一拐地挪过来。

　　下一秒，她出现在树下，蹲下/身查看。

　　小猫叼着半块排骨，脸上有伤，一只眼睛半眯着，耳朵裂开了一个口子，还渗着血丝。

　　小猫把嘴里的鱼骨架放下，往后一坐，兀自洗脸舔伤口，照常等她先“吃”。

　　那块鱼骨架只有手掌大，骨头上干干净净，只有连着鱼尾的部分还带着一点皮肉。

　　女孩呆呆站着，半响，猛地大吼出声:“你在干嘛！都让你吃完再过来，你这毛都没长齐的你抢得过别的猫吗？”

　　女孩发了好大一通火，身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黑雾，小猫从没见过她这样，被吓得窜进树林里。

　　之后一直没见回来。

　　***

　　“可是我又帮不上忙，小花还小，我照顾不了它。”说着女孩又抹了把眼泪，“你帮我给它找个合适的人家吧。”

　　肖临默默听完，看了一眼紧贴着女孩坐着的小黑猫，走过去把小猫抱起来作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几步，怀里的小猫就挣扎起来，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跑回女孩身边。

　　肖临半蹲着又试了几次，结果都没变，只有小猫逃跑的动作更熟练了些。

　　小猫又一次从怀里逃脱后，肖临放下手开口道:“它不愿意，看来它认定你了，就算我把它抱回去或者给别人领养，它也有可能跑掉，到那时候可能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女孩看着在自己身边蜷缩成一团的小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肖临边低头在手机上看着什么边说道:“这附近有一所大学，那里的猫都有人喂，不愁吃喝，伙食还不错，可以让小猫到那里吃百家饭，我也会提供猫粮。”

　　“我会定时带它去打疫苗和做检查，后面如果你真的想要它被人收养，还可以给它找一个领养人，我帮你去沟通。”

　　女孩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可以换棵树在那住下。”

　　肖临沉吟了一下，说:“问题是你的活动范围够不够大。”

　　“活动范围?”

　　“这附近是你……的地点?”肖临试探着问。

　　“对，就在前面那个转角的马路，卡崩一下被车撞飞了。”女孩却是浑不在意，手往前一指说道。

　　“据我所知，留下来的灵魂，都有一个活动范围。”

　　“小一点的只在一间屋子里，大一点的可以在整栋大楼的范围里活动，还有一些可以在市里到处飘荡。一般来说死亡地点在室外的话活动范围会大点。”

　　“而且据说时间也有影响，比如在晚上你们灵力会更强一点，活动范围可能会比白天的更大一些。”

　　女孩曲腿蹲坐在地上，一只手不停地抚着打着响亮呼噜的猫，她低头沉默了一会，片刻后，抬起头一脸坚定地说:“那就试试！不管怎么样小花现在都要换个地方了，不然它活不下去。如果灵力不够，那我就想办法提升，或者等晚上的时候再过去看它。”

　　肖临颔首道:“那我现在带小花去附近的宠物医院做检查和打疫苗，然后我就带它去学校，你试试能不能跟上来。”

　　女孩点点头。

　　肖临麻利地在手机上搜索出最近的宠物医院，也约好了车。

　　不一会车就过来了，他抱着小猫，招呼女孩上车。

　　抱着猫弯腰上车的一瞬间，动作突然一顿，肖临本能地回过身。

　　昏暗的光线里，好像有一个身形颀长的人站在远处，肖临莫名觉得那人是在看他。

　　两人距离比较远，肖临只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是个臂弯里搭着一件外套的男青年，这个距离完全看不清脸，于是肖临又觉得应该是他想多了，邃又转身上了车。

　　到了宠物医院，医生给小猫伤口上了药又做了基础检查，检查结果是这些小伤口没什么大碍，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外，小猫身体很健康。之后医生又安排给小猫打疫苗和驱虫，完后叮嘱肖临四周后再带小猫来打第二次疫苗。

　　肖临买了个大号的航空箱，几大袋猫粮，一些零食和玩具，从宠物医院出来后，打车带着小猫去往那所大学。

　　期间他一直关注着在旁边坐着的女孩，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女孩被留下的几率也就越大。

　　女孩面上不显，实际脑海里已经转了无数个生离死别的版本。

　　比如下一秒就被某个隐形的结界弹回去，她留在原地尔康手宽面条泪看着车子远去。接下来她每天来到边界这里努力向前迈步，从夕阳西下挣扎到日上中天，直到灵力用光，每天也只多走了一步。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冬去春来，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直到遥远的某一天，她终于到了目的地，却只在那里看到了孤零零的用一根树枝做的墓碑。

　　一转头，旁边一个佝偻着背住着拐杖的老人，就是当年救了小花的好心小伙子。当年的小伙子如今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声音说:“你来晚啦……”

　　“到了，我们下……”肖临一转头，吓了一跳。

　　女孩坐在座位上，双手绞着身上的碎花裙，不声不响地哭成了个泪人。

　　“嗯，什么……”女孩突然惊醒，转头看到窗外的大学校门，顿了下，泪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