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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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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去了,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当然,曾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生前是一个小贵族,同幼年祖母所言,我生来单薄,嫁人后生活艰苦。
没有数十个仆人伺候只有信子的时候,丈夫问我会后悔吗?嫁给他这样一个贫穷的男人。
我微笑的看着他,说没有哦。
窗外是抽芽的樱花树,冬日的灰白染上了青绿色。
他又问,没有办法给你孩子真的很抱歉。
我想起那对成型的龙凤胎和那位耀武扬威的亲王,有些不甘心,所以我没有回答他。
大概他这才觉得似乎有些过分,那位身居高位的第三者有着所有上位者的通病,喜新厌旧。
我这位瘦弱苍白的读书人丈夫,同他坠入爱河不过三周就令他厌烦。
原来的温文尔雅和读书人的知性,都变成了他嘴巴里的胆小怯懦,木讷无趣。
大概我的丈夫从未有过这样经历,一步登天,出入各类高端场所,高官文客所有人对他们献上致敬,贴心的恋人和温暖的□□,所以难以接受曾经的生活,这贫穷灰白的生活,远离那个人人带着面具掩饰扭曲心理的□□。最开始崩溃的那段时间,他日夜讲述着他们的事情,那三周仿佛将他一生的快乐燃烧殆尽。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回忆,夏日烟火在他的生命里结束了。
我也坐在漆黑的夜里,一遍遍听他的故事。
很可悲吗?
我也不知道可怜他看不清还是可怜自己看不清。
这些都没有什么,当我坐着会跑动的四轮车子上,逃离天上呜呜轰炸的飞机时,见过有那贫民男女□□身躯躺在在街上。
四肢扭曲,四肢分离。
白色的□□混杂在破碎的建筑物里,有些是散乱突出的白骨,剩下一半的头颅,一半的眼睛鼻子嘴巴,被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也许这确实是他珍贵的东西,他一无所有,本来还有亲人,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第一次直面了这个懦弱的国家,这个脊梁被压弯的国家。
脆弱,人类,国家,政治体系。
我没有上过什么经济课程,但是我翻看过丈夫的书,晦涩难懂,我嚼碎这些书本文字,仿佛这样能让我好受些。
那次逃离过后,我开始生病,在生病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停止看书。
丈夫问需要我为你带些时兴的书吗。
我微笑,不需要哦,这些书都很好,还有很多。
他哦了一声,然后离开了。他现在是一家书籍店的店员,再如何还是要生活。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像书里描写的那样在酒馆里喝的烂醉,面上通红神情丑恶,埋怨老天和神明,或者是过去的恋人和通天的权利,或者是那些金碧辉煌下有着人类皮囊的妖魔。
不在乎。
有时候觉得有些好笑,大概我就是那个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有点家庭背景,因为曾经得过那位死去的爷爷喜爱,被授予的贵族位。(自己想的,不带现实依据)
天慢慢冷了下来,在一天大雪纷飞的夜晚,我的兄长来看望我,他变了很多,变得更加像爷爷,那眼睛里闪烁着名叫野心的清亮的光,而不像我们的父亲,一个懦弱无能早早去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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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身体怎么样,又叫信子好好照顾我,说钱这里有一部分是老宅子卖了,留给我的一部分,因为我的贵族位是家里的,现在房子没了家族也没有了,贵族位也被收回了。
我是一个普通人。
他又和丈夫聊起来。
亲王怎么样?
来了伊贺,还是老样子。
那您知道他身边现在是谁吗?
兄长似乎有些反感,皱起眉毛,回答说,叫上野还是河内,反正换的很勤快。
丈夫不再问下去,只是缩着肩膀,喏喏的应和一声,唔,要想也是。
然后兄长冒着风雪离开了。
我才发现从小一直跟着他的仆人新月不见了,而他走去的方向是北城口,是那个有名的难民区。
为什么给我钱,大抵要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他离开了,而当天晚上丈夫在隔间割脉自杀。
过了两天,城里有些乱,信子打听回来说兄长死了,不过名字不是他的,那些人叫他们英勇的起义军。
我依旧在生病,喝了药也不见好。
有一天我突然感觉身体好了很多,并且特别怀念我嫁人前的一件常服。
是哥哥他们学院布料剩下的,我拿来做了外褂子,白底青色外褂,就像一个读书人。
可是没有女校,我也不是女学生。
我这二十六岁的生日在明年春天,就是枝头开始从灰白开始染上绿色的日子。
如今的屋外只有大雪和寒风,我突然意识到,我也要死了。
我换上褂子,拿着书,一字一句把那篇文章读给信子,她说她听不懂。
她是一个十六七的孩子,已经可以嫁人了。拿着家里这些钱和东西应该还能找一个男人。
看她有些惶恐和不安,我抚摸着她靠在我腿上的头说,没关系,这些不是必要的,在这里不需要这些。
把爱说出口,是我太过孟浪了。
你不用懂,你不懂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当然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普通人。
那天中午在她说该吃药了,急忙忙去拿药的时候,我死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觉得有些窒息,眼前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然后跌落。
世间再无我,只有静灵庭多了一个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