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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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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界的腊月,目光所及一片银装。
这里是城外一处破旧的村子,早些年闹饥荒,村里就没剩下多少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破屋烂瓦。
有些屋子的窗户和屋顶都是破的,被风一吹,就能看见里面瑟瑟发抖的人。
家里没有棉被,他们只能裹着稻草,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
吃不饱、穿不暖,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这一路走来,关呈鹤不是没动过去帮忙的心思,可惜他自身都难保。
彼时他刚拜入重泉宗没多久,跟师兄弟外出历练时意外走丢,拼了半条命才破开秘境,结果睁眼就出现在这座荒村里。
灵力枯竭,他无法疗伤,也建不起护身法阵,只能靠弟子服上的禁制勉强抵御一下寒冷。
他一身血污走在雪地里,衬得那张脸越发的惨白如纸。
他一路从村头走到村尾,见了一路贫苦惨状,想帮忙但有心无力,到最后只能偏过头不去看。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
低若蚊蝇的说话声,来回的踩雪声。
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音色也很冷淡,但话里话外全是关心。
关呈鹤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走了过去。
在看见对方那一身熟悉的弟子服,和腰间悬挂着的玉佩时,关呈鹤只觉得眼热。
他刚要出声,对方却先一步发现了他。
容貌昳丽的女子站在一口大锅前,纤细的手里抓着一只汤勺,往他这边睥睨过来。
她原本站在篷布下面,偏头时正好有风吹过,一朵雪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又被她轻轻眨掉。
宋启月也认出了他身上的弟子服,朝他微一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转身,继续给下一个村民盛粥。
白粥里只有零星几颗豆子,味道却要好很多,领到粥的村民双手捧着碗,朝宋启月拜了又拜,感激涕零地喊她“仙子”。
这是人间界对修仙之人统一的称呼,有人看见不远处的关呈鹤,忙指着喊:“仙子,那人跟您穿着一样的衣服。”
当下就有人议论:“这人怎么了?”
“血呼啦差的,是不是活不久了?”
“放心,有仙子在,肯定能救他!”
“对对对,仙子是大好人呐!”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村民们自以为很低声的议论,其实字字句句都清晰地落在了宋启月和关呈鹤的耳朵里。
两人不约而同,又隔空对视了一眼。
宋启月其实没想救关呈鹤。
修仙之人大多冷心冷性,更遑论她还是个修无情道的。
出手帮助这群村民,只是她撞见了,顺手而为,但关呈鹤不一样。
他玉佩上的莲花亮的是第六瓣,代表第六峰弟子,宋启月是第一峰,掌门座下。
两人拜师隔了八丈远,还是萍水相逢,互相称一句师姐弟都是看在同门情分上,若再出手相助,那完全可以称一句大善人了。
可惜宋启月不是。
关呈鹤应该也不是。
两人于雪地里对视半晌。
到最后,一个施完粥就收拾东西离开,一个在旁边吃了半天的雪,默默跟了上去。
一直等走出村子,宋启月才回过头,一道白光闪过,背上的刀便已经架在了关呈鹤的脖子上。
关呈鹤冻得快没知觉了,还下意识往前走,冰冷的刀碰到颈侧,却并未划开口子。
他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架在颈侧的不是刀刃,而是刀背。
他愣了一下,行礼:“见过大师姐。”
宗门里师姐数不胜数,但能称得上大师姐的,只有——
那个罗天灵体、无情道成、冷心冷性、一把清影刀斩破九天的掌门首徒,宋启月。
关呈鹤是通过她腰间的玉佩和背上那把刀认出来的。
宋启月也猜到了这一点,没怎么纠结,只冷声问:“跟着我作甚?”
关呈鹤道:“我与师兄弟下山历练,却意外走散,现下……找不到回去的路。”
宋启月没说话,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一遍,手腕翻转将刀收回。
趁少年不注意,她伸手扯掉了他腰间的玉佩,二指并拢在十二瓣莲上抚过,将一道绯色的灵力灌了进去。
随后,她将玉佩拍到少年胸口,丢下一句“别跟着我”,转身离开。
清瘦的身影很快融进纷扬的飞雪之中,再过半刻,连地上的脚印都被掩埋,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
可关呈鹤心里清楚,宋启月不是假的。
因为玉佩上留下的那道护身法阵。
因为流淌过周身大穴的灵力暖流。
因为身上隐隐有了愈合迹象的伤口。
这些,都不是假的。
***
镜头里的最后一幕,定格在雪地里呆愣站立的青年面前。
发丝凌乱,白衣染血,一身狼狈,只那双眼,漆黑深邃,远处的光在他瞳孔里落成了一个点,微微颤动。
“cut!”
“徐老师辛苦了!”
安静的片场顿时嘈杂起来,几个陪同的主演在旁边齐刷刷地鼓着掌。
徐延在一群妆造老师的簇拥下往林导这边的显示器走来,边走边喝了口水说:“刚才那条怎么样?”
林导握着剧本卷成的筒子往手心砸了几下,面色激动,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你小子可以啊,不错,刚才最后那个眼神的味儿很对!”
“听你一句夸奖真不容易啊老林。”徐延笑了笑,视线一转,看向站在林导身边的郁听。
他没说神恶魔,可郁听却莫名看懂了他的意思——我演得怎么样?
郁听忍俊不禁,错开了一下视线说:“徐老师的功底真不错。”
妆造老师总算放徐延离开,他掀开戏服的下摆,直接从面前堆着的东西上一步跨了过去,来到了郁听的身边。
等走近了,他才弯着眼说:“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郁听微微一怔,脸上笑意淡了几分。
成年人之间说话不用太清楚,早在之前酒吧的那次,郁听就察觉到了徐延对她的意思。但——
她垂下眼,假装没听懂,做无声拒绝。
徐延可能在等她的回应,也可能没有,总之保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退开。
林导大概没注意到他们俩之间微妙的气氛,拿着剧本给他们讲之后的戏份。
郁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默不作声地退远了半步,徐延立即扭头凑上来,把剧本举到他们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跟她讨论。
……看上去那么正派。
郁听暗暗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两句,抛开那些有的没的,认真看起了剧本。
这些剧本她进组前看过很多遍,也对着原著做过人物小传。
徐延也有这样的习惯,他们俩早就把各自的笔记交换看过,所以拍戏时很合拍。
此刻交流也十分顺畅,徐延不过几句,郁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部分我觉得没问题,你这个改动很不多,但最后这里,我觉得这段亲密戏没必要加。”
郁听指给他和林导看。
“在宋启月眼里,他们俩的关系还没那么亲近,原著里关呈鹤也是发乎情而止于礼的,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林导有些为难:“但到底他们两个人是打上标签的CP,总得给粉丝来点福利和噱头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徐延,似乎想是从徐延身上获得认同感。
可徐延盯着剧本看了看,又抬头看向郁听,缓缓点了头:“你说得对。”
林导:“……”
林导在帽子上来回摸了两圈,一拍板:“那这样,之后我们拍海报和宣传视频的时候,你们俩得听我的。”
郁听一挑眉,微觉不妙。
徐延在旁边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三个人结束交谈,旁边的场务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这场雪景还有一些别的小镜头要拍,暂时不拆,先吃盒饭。
徐延拉着郁听继续聊剧本,两个人从导演的遮阳棚底下走出来,准备去找助理。
只是没走两步,郁听忽然向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街对面一间屋子虚掩着门,光从门上镂空的雕花窗透进去,能照亮的范围并不大。
她盯着那门看了一会,正要收回视线,却见有人从屋里出来。
斑驳错落的光线被那人接住,从腰腹到胸膛,扫过颈侧,最后落在了他半张脸上。
一小块光斑刚巧照亮了他的一只眼,而那只眼的视线也穿过街道,在半空中与郁听的视线对接。
“——”
是谈聆。
……怎么又是他?!
郁听皱起眉,动作很大地偏了头,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徐延原本还在说中午吃什么,一转头发现自己落后了郁听几步,赶忙追上。
“怎么走这么快?小绿估计已经带小可他们拿好饭了,咱们不用抢。”
郁听嗯了一声,却并未减速。
“不是,有狼追你啊?”
郁听撇了撇嘴,开了个玩笑:“……比狼可怕。”
徐延终于追上,在郁听前面倒退着走了两步,歪头打量她:“你不对劲。”
郁听抬头斜了他一眼。
徐延又转回去跟她并排:“你,是不是看见谁了,想躲什么人?”
郁听彻底站住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徐延一看她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哈了一声:“没事儿,这圈子就这么大,大部分都住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点个头打声招呼就行,别的不用管。”
他才说两句,郁听就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又缓步往前走,边走边说:“怎么,你很有经验啊?”
“那当然。”徐延甩了甩脑后的马尾,一身戏服衬得他肩宽腰细,身高腿长,还真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感觉。
“我这身份在圈子里也是很尴尬的。天赋异禀的觉得我是靠关系,努力奋进的觉得我是靠钱财,低调内敛的觉得我在搞噱头,玩得花的又觉得我在装B造人设。”
他不知道从哪薅了根草衔在嘴里,咬字有些不清,继续说:“人的本质就是对比,比得过就心安理得,比不过就找补理由,最后大家都安心。”
“你也安心吗?”郁听斜睨着他问。
“不安心啊。”徐延说,“所以我继续在他们眼前晃悠,让他们天天都能看见我。”
“……”郁听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
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助理。李律带着方可和赵星竹在一个边缘角落里撑起了遮阳伞。
两份盒饭整整齐齐地放在保温盒里,旁边三个人排排坐,扒拉午饭。
赵星竹最先看见郁听,站起来挥手招呼人。方可也要起身,被李律拉了一把说:“先吃你们的,我去招呼。”
两个女孩子坐下去,李律把饭扒拉完,站起来拉开两把椅子,饭盒放好,一左一右倒了温水,又把小电风扇摆到了中间。
“徐哥,听姐,你们下周的详细通告都下来了,我做好了整理,等下你们看看。今天的饭里有辣的,徐哥你吃不了,我给你换了,你就少吃一道荤菜吧。”
听他说着,郁听点着头道了谢,坐下去扒盒饭。
林导从不糊弄剧组伙食,演员们也懒得再自己开灶,不如直接跟场务们一起吃。更何况等忙起来,有没有饭吃都不一定。
五个人聊着天,扒饭的速度也不慢,只是说着说着,排排坐的三个人忽然没音了,齐刷刷地抬头往上看。
郁听:“?”
郁听捧着盒饭回了头。
姜应晚,许礼商,陈观,李澜,谈聆。
行啊,来得还挺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