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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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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歌词一出来郁听自己都愣了。
卡座里谁都没说话,两道视线在虚空中碰撞,两个人的呼吸随着头顶的彩灯明灭起伏,渐渐同步。
男人垂了下眼,鼻翼微微颤动,率先开了口:“原来送酒的人打的是这种心思。”
说完,他捏着酒杯仰起头,酒液混着上层的奶油一同入口,辛辣,甜腻,味道复杂得让他一瞬间皱起了眉。
等眉头舒展开,他才开口:“再来。”
郁听求之不得。
眼见谈聆要把纸牌放进牌组里,她急忙喊停:“等等。”
“?”谈聆动作一滞。
“我们来玩点新鲜的。”郁听说,“不放回去洗牌,直接抽。”
谈聆脑子转得很快:“那到最后岂不是没人赢?”
郁听伸手打了个响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抽走了谈聆手里的牌,连同自己面前的两张一起丢到一边,“来,继续。”
对视片刻,谈聆点了头,把手放在了牌组上。
有了第一局的经验,现在两人抽牌都极为快速,不出片刻,郁听已连赢五局。
她将第五杯酒递过去,一边等他喝酒,一边垂眼扫视桌上的牌组,就听见对面的谈聆忽然说:“这游戏不公平。”
郁听心头猛地一跳,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一下,笑着问:“怎么不公平了?”
男人明显已经有点醉了,说话的声音很低,语速也很慢,但语气里却透着笃定。
“你能猜到我的牌是什么。”
“我没有。”郁听看着他否认。
谈聆轻笑了一声,又换了个说法:“你知道每一张牌的位置。”
这一次,郁听没再开口。
因为谈聆说对了。
她确实出了千。
洗牌的时候她耍了点小手段,把一整副牌按特定的顺序排列好,方便她抽取,也方便她窥伺对手。
所以在游戏前期,她稳赢不输。
谈聆能看出来并不奇怪,因为她原本没打算要遮掩。
郁听伸手夺走了他手里的酒杯:“行,那这杯你别喝了,我们换个别的玩。”
谈聆顺从地问:“这次玩什么?”
“骰子。”
“怎么玩?”
“简单,还是比大小。”郁听把盅和骰子放到他面前,“我比你大三点,或者三点以上,才算赢;反之,算我输。”
这规则确实简单,谈聆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说行,活像一只被人卖了,还在帮忙数钱的待宰羔羊。
郁听轻笑一声,挑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放到了谈聆面前。
“那,祝我们好运。”
方形矮酒杯在乐声中碰撞,彩灯投在透明杯壁上,在两人的手指间散出一片彩光。
大概因为之前的香槟王,嗨场提前上演,愈演愈烈,还没到十二点,酒吧里已是一片群魔乱舞。
玩骰子要比抽牌快得多,几乎两分钟就是一局。
半个小时不到,一多半的酒就全聚集到了谈聆面前,而郁听这边,只有寥寥几杯。
郁听单手撑着脑袋歪在桌边,愉悦地弯起了眼。
这点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跟喝水差不多,但谈聆不一样。
从相识的那一刻起,这人的酒量就差得出奇,高中时两瓶啤酒就能让他不省人事。
而现在,谈聆坐在她对面,垂着眼,一只手紧紧捏着酒杯,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他声音极低,郁听凑近了点才听清,他说的是“又输了”。
“怎么,要认输啊?”郁听似笑非笑。
谈聆反应了许久才应声:“歇会儿。”
“这就不行了?”
“我平时很少喝酒的,”谈聆说,“今天只是为了陪你。”
卡座里倏地一静。
郁听微微收敛笑容,喝完杯里的酒,她低头看着空酒杯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你让我喝酒的吗?”
闻言,郁听猛地抬头看过去。
谈聆也偏头斜睨过来,恰好同她的视线撞到一处。
炫彩的灯光朦胧了些许细节,让谈聆那张脸看上去竟带了几分柔和。
郁听缓声说:“明明是你自己输了。”
谈聆笑出声:“那也是你让我输的。”
卡座外,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到处都是伴随鼓点舞动的腰肢和身体,厚重的酒香在这嘈杂中发酵,愈发醉人。
而卡座内,像约好了似的,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沉寂。
小心思被猜到,还被人这么轻描淡写地道破,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可转念又一想,酒吧就是这样一个大胆肆意、纵情声色的地方,她敢作敢当。
“好吧,确实是我想看你喝酒。”
“为什么想看?”
为什么呢?大概就是,想看看这么多年没见,你变了多少。
事实证明,变化确实挺大的。
酒量好了,眼神也好了。
——连自己前女友都认不出来。
郁听缓缓眨了下眼,不答反问:“你为什么给我点酒?”
谈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开口:“我看他们都点了。”
“可他们点了一杯,你点了一桌子。”郁听半开玩笑地说,“你总不会要告诉我,你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吧?”
这次轮到谈聆沉默了。不过他并没有沉默太久,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温和的笑,又把皮球给她踢了回来。
“……那小姐以为,是为什么呢?”
郁听也不着急回答,艳唇咬着玻璃杯,蓝紫色的灯光下一袭朱红色的唐制汉服,一举一动活像古画里勾人摄魄的妖精。
“我还以为,”她刻意拉进距离,似魅惑低语,“你对我一见钟情,吃醋了呢。”
“——”
音乐声骤然炸响,郁听只看见谈聆张了嘴,却什么都没听见。
她不甘心地追问,得到的却是谈聆客气地一笑:“没什么,小姐说笑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见对方神态自若,眼底清明,没有半分醉态,甚至还伸手去够桌上的酒。
“我想也是。”郁听笑着说,“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
她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说不清是在跟谁较劲还是暗自不爽。
一杯酒下肚,探身放酒杯时,谈聆像是随口提起:“小姐有男朋友吗?”
郁听深深看了他一眼:“有。”
男人动作明显一顿,随后笑开:“……那还真是遗憾。”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郁听举起酒杯,停在他面前,“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谈聆微微垂眼,良久,他才拿起一杯新酒,轻轻碰了上去。
“荣幸之至。”
纸牌和骰子早就被丢到了一边,卡座里两个人的酒却没停,跟赌气似的,一杯接着一杯,你追我赶地扫荡。
很快,桌上就只剩下了一杯酒。
浅紫色的酒液里泛着一层蓝色荧光,杯里的冰块被雕琢成楼阁台榭的模样,里面灌了浅黄色的果浆。
杯壁外凝了水雾,看着就像海市蜃楼。
郁听下意识伸手,可触碰到的却不是冰凉的酒杯,而是一片温热。
喝了一晚上的冷酒,酒吧里也没开空调,郁听的手早就没什么温度了,乍一碰到谈聆,她像是被灼了一下。
视线撞到一起,郁听猛地把手收回,谈聆默默圈紧了酒杯。
“你喝得不少了。”
“我想看你喝。”
谈聆笑了一声:“那正好,你别喝了,看我喝。”
郁听扯了下嘴角,看向酒桌。
二十八杯鸡尾酒,四瓶洋酒,一多半都进了谈聆的肚子,战况斐然。
可她想看的并不是这人静悄悄地坐她对面,仰起头灌酒。
都是喝酒,有什么好看的。
是看他的下颌线,还是看他的喉结?
她自己又不是没有。
郁听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香甜浓郁的果浆味甜得发腻。
她轻轻拧着眉,起身要走。
经过谈聆时,轻薄的衣摆拂过他的手指,他下意识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他倏地慌了神,回过头去抓人。
所幸,这一次,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忽然被牵制,郁听驻足垂眸:“?”
“刚才那个,是什么酒?”谈聆问她。
瞳孔偏移,她看向他手边,杯底一点浅浅的酒液还在发着荧光。
“Alkemisti,化幻为真。”①
手里倏地一空,那道明艳的身影消失在舞动的人群里,再也不见。
明明周围是杂乱的、吵闹的,可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盯着郁听离开的方向,看了良久。
直到,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摇晃:“谈聆,谈聆?醉了?我去,你们也是真能喝,两个人喝了一桌酒啊。”
他后知后觉地看过去,好半天才辨认出来,那是好友陈观。
“真醉了啊,”陈观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上次见你喝成这样,还是六年前跟郁听分——咳咳那什么,你没留人家微信啊?”
他话题转得很快,谈聆这会儿脑子不在线,也没觉出异常来,隐隐约约听见了微信二字,便低头去找手机:“留了。”
陈观笑他:“行啊,还不忘撩妹呢。”
谈聆不理他,直到看见微信里多出来的聊天框,和那句“新朋友”的提醒,这才放下心来。
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着手机,仿佛要将屏幕捏碎。
他垂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陈观凑上前,只勉强听清一句——
谈聆捂着眼低笑出声:“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