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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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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珑夕懵了一瞬,不禁怀疑这位大少爷是脑子被撞傻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她的手臂还挡在脸上,却无法隔绝掉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气息。辛凉而蓬勃的海洋调朝鼻腔侵袭,像巨浪迎头拍下,沁凉过后卷入一片斑斓诡秘的海底。
思维跟着卡顿一刹,赵珑夕回过神,那双桃花眼仍似笑非笑地凝住她。
这样的距离令人无法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
赵珑夕很快意识到他是在捉弄她,瞬间绷起脸色。
真是个幼稚小学鸡,深更半夜在医院里还能对着陌生女性发神经。
这位二世祖该不会以为自己魅力大无边,随便调调情就有全港少女前赴后继。
“Get out of the way.”
(别挡路。)
赵珑夕换用英文,嗓音低而清晰。
她毫不客气地撕碎对方意图,扭开头,错身要从他侧边挤出去。
清晰接收到强烈的不耐烦,李忱舟收起戏谑的姿态,配合地让了位置,又在擦身而过之际低头看了一眼她藏在手臂下的半张脸。
赵珑夕停在自动贩售机前,等着圆滚滚的锡罐可乐被机械臂推落,在机器底部砸出闷闷的咚响,随后是哗啦啦的找零声。
她本想再多拿一罐,看到商品价格时又顿住手。
真离谱,在这私家医院内,连可乐都要比别处贵些。
她弯腰推开取物箱,并因此对那位李三少爷的怨念又增多几分。
回到办公地点,大家正在分组进行小休。
带领赵珑夕的资深PR接过可乐,也吩咐她寻处位置休息一阵。
赵珑夕在餐桌前坐下,左手边两个同为Intern的男生正在连机打游戏。
“你们也不眯一阵?”赵珑夕随口问。
“反正也睡不着。”其中一个叫Ken的男生抓了抓头发,邀请她,“来吗,开两把。”
赵珑夕摇头。半晌,却又忍不住与人分享方才的境遇。
她压低声道:“我刚刚,在外面碰到了李忱舟。”
“谁?哦,你说Raymon少爷,见到也正常,他不就住在隔壁房间。”Ken头也未抬地操控着手机屏幕,“是不是又溜出来抽烟。”
赵珑夕意外:“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遇到过啊,上回集团在文化中心开展,他都主动过来同我们这班职员撻烟仔。”
Ken咂嘴回味:“特供的Lucky Strike,连盒子都是白金镀的,劲咧,每一啖都是美金燃烧的味道。”
“够了够了,不过是一支‘好彩’你要回味到几时,想想是谁害你今夜有家不能回。”
一把游戏结束,另一个人收起手机,悠悠地呛声。
“昨晚市政去帮忙移车,转头又开了一张大罚单,还招来一堆狗仔到白加道26号蹲守,把李主席气得要命,正好借检查身体关他在医院思过。”
“再气又如何,反正有李太护着,过后照旧啦。”
“不得不承认,全港还是这位李三少爷命最好,虽然小时候遭遇过那种意外,不过都算有惊无险……现在老豆是华人首富,他不必入商场厮杀,又得全家人百依百顺,真是随随便便都能潇洒过一世。”
那两人完全不似赵珑夕这般大惊小怪,顺着话题闲聊起来。
赵珑夕默默听了一会,伏在台面,用手臂枕住侧脸。
身上的烟味早已散净,取而代之的,变成一种掺着海盐与薄荷的海洋香调。是伴随着李忱舟的靠近递到鼻腔里的气息,明明不强烈,但总是似有似无,始终挥之不去。
这一整层除了李忱舟和他们公关部这些人,没有其他病人,李忱舟应该会知道她是集团职员。若是照Ken的说法,他可能只是顺便上前打声招呼。
但赵珑夕并不打算反思自己的态度。
谁让他莫名其妙地跑来说自己“不想活了”,何况又是深更半夜,被误解也正常。
混沌的思绪令她不再分出更多精力思考这些。
然而不过小睡了几分钟,右眼皮突然跳得发慌,赵珑夕用手心蒙住双眼,烦躁地直起身。
她走去电脑前把其他同事换下,打起精神去看网页内容。
都说港岛记者“跑得快”,赵珑夕今日倒才第一次亲身体会。
换作过去,再劲爆的要闻最快也要等第二日的报刊出街,才能供坊间市民阅读消遣。
如今通过互联网,这个时限缩短再缩短。
事发一夜,一场车祸的来龙去脉兼后续相关资讯皆在网络上铺开,被记者们全方位写尽。
赵珑夕边看边想,怎么这点破事也值得大动干戈?
不过转念又能理解,那毕竟是李家。
家族掌门人李仁光的商业触角不仅仅局限于这方岛屿,还是明面上的华人首富,声望与知名度非同小可。
李氏的其他成员又惯于低调,在大多数人眼中,李忱舟大概算是揭开这神秘豪门面纱的一方途径。
赵珑夕滑着鼠标随手点开一条,上面正在介绍这台受损跑车的型号配置及价格。
造价7000万的特别定制版,历时三年手工打造,上月初刚刚完成交付,运抵港内不久,落到李少爷手里保质期不足十日。
新闻里还配着李忱舟的照片,是某次参加正式活动时影下的,玩世不恭全收敛起来,看上去教养良好。
眉目若远山寒星,粹了点难以参透的冷峻,一身版型极正的白衬衣配Y-back咖色背带,黄铜暗扣将西裤前缝牵得笔挺有型,活脱脱的西关阔少。
盯着这张脸,赵珑夕脑海里却清晰地立起方才那近近一瞥所印下的模样。
很意外,李忱舟竟然算是不太上相的一类人。在三维的视角下,那副五官更具张扬的攻击性,是令人过目难忘的精致。
单凭这么一副皮囊,就足够在情场上所向披靡。
难怪连港姐冠军被甩后都要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想来不仅仅是因为豪门梦碎。
关掉网页,赵珑夕揉了揉额角,起身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时,听到Eva姐宣布这里暂时收工。
已经八点过一刻,所有人都熬得双眼泛红。
大家窸窸窣窣地收拾物品,又听Eva敲着台面强调,下午两点准时回到office,期间手机保持通畅。
离开养慈,迎面遇见好几个狗仔模样的青年在路边探头探脑地徘徊,看样子是收到李忱舟在此住院的风声。
赵珑夕低头走过,在最近的一间7仔挑了几样冷食当早餐。
行人与车流在眼前往来交错,这座城市已经苏醒,又或者,从未沉睡过,昼昼夜夜的繁华光鲜。
赵珑夕咬着紫菜饭团,回忆起初初踏足这片土地时的场景。
抵达时正是夜晚,她拖着行李箱穿梭在旺角的窄路里,仰着头搜寻自己订下的酒店。
彼时的旺角正是生机焕烧的时刻。
层层叠叠的灯牌自半空架起,密集得有遮天蔽月之势,幻彩的霓虹在眼底厮杀,像璀璨不休的烟花炸开,令她这个小城女孩从视觉到内心都被结实地震撼。
可她的生父就是被这个裹着糖霜的欲望漩涡吸进去的,她对这座城市无法生出好感。
下午还要继续工作,赵珑夕只权衡几秒,便打消了返回租屋的念头。
这个尴尬的时间点,就算回去也休息不了多久,还要白白浪费车票钱。
她径直去了港实集团,趴在自己的工位上补眠。
夜里,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西贡,阿程似乎特意守在楼下等她,远远见她现身,便大跨步迎上来。
“你昨晚没回来?”
意识在长久的清醒下已经很混沌,赵珑夕愣在原地,任由阿程的问话由耳边滑过。
看她沉默,阿程挠挠头,补充解释:“也没什么,昨晚你不让我等你,今早出门又没见到你人,所以多问两句,你一个女仔大晚上出意外就糟糕了。”
“噢,昨晚OT到好晚,不方便再回,所以直接到同事家休息了。”赵珑夕回过神,弯起嘴角,“对了,昨晚真的多谢你。”
“小、小意思啦。”看到她的笑容,阿程居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港岛治安虽好,但也不代表毫无危险,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谢谢。”赵珑夕朝他点点头,往楼上走去。
*
大约已经困过了头,躺在床上辗转多时仍然难以入眠。
赵珑夕盯着天花板的墨绿色吊扇,忧愁地想,港实集团等级森严,她的位置又太过边缘,很难靠近核心圈层,企图以实习职员的身份联络上赵永胜,根本不是什么可行之法。
其实更便捷的方式也不是没有,只需要通过一个中间人,整件事情就可以变得直接又轻易。
最开始,赵珑夕不是没想过这条路线,但碍于这位中间人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见到对方。
可如现在这般傻傻等待时机,未免太费时费力。
赵珑夕满脑子只想尽快解决掉这件事,然后回到长州的家人身边。
她心一横,翻身坐起来,在手机相册里找到一张拍摄于一年前的私人名片。
“Grace赵珊绮。”
赵珑夕默念着上面的名字。
也姓赵,不是五百年前算一家的那种遥远渊源,却是与赵珑夕淌着一半的血缘,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与赵珊绮的结识过程说来也离奇,是在港大的一次历史系列交流会上。
一年前,正在粤岭大学念大三的赵珑夕凭借全系前十的优异成绩获得了到港岛大学交换一学期的机会,交换期间的学杂与住宿费均由港岛实业集团全额赞助。
港实集团主席李仁光祖籍粤省长州市,事业发迹后,也时常回乡祭祖,扶持当地经济。
后来又慷慨出资百亿与省政府合作创办粤岭大学,致力培养精尖人才。从粤岭出来的学生甚至还能拥有优先入职港实的机会。
交换申请表递下来时,赵珑夕并未推拒。
拿着奖学金到全球知名的高等学府学习的经历,就算地点是港岛,她也不会矫情地放弃掉。
只是没想到会在港大遇见赵珊绮。
关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赵珑夕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对方的存在。
90年代,李仁光携资金回长州市考察,曾在当地居住过一年多。离开时,李仁光把在长州为他开车的司机赵永胜一并带回港城。
赵永胜向怀着身孕的妻子承诺,等自己在港安顿好一切,便会回来接她。
起初,赵永胜还会频繁地两地跑,给他刚出世的女儿买时新的玩具与衣裳。
后来回家的间隔愈来愈长,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守在家中的妻子托同在港岛打工的远房亲戚辗转打听,才知道赵永胜早就两头有家。
港城那边的家,女儿只比赵珑夕小三岁,比赵珑夕的弟弟还要大两岁。
……
初初见到赵珊绮,是对方主动上前打的招呼。
“我的朋友讲,那边有个女生与你长得好像,她们刚才差一点认错,我最开始听到还不相信,现在只觉得好神奇。”
“啊,差点不记得自我介绍,我叫Grace赵珊绮。”
赵珊绮歪头去看赵珑夕胸前的出入证,又惊呼:“真的假的,我们连姓氏都一样!太巧太巧了,讲不定往前数几代真的是一家人!”
“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我可不可以喊你作姐姐?我都没有姐姐呢。”
赵珑夕看着那张确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又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只觉得宿命般恍惚。
她以沉默应对,倒是赵珊绮身边的跟班率先横眉相向。
“Hello?Grace小姐在和你讲话。”
赵珑夕斜瞟那人一眼,目光倨傲冷淡。
赵珊绮连忙制止:“没事没事,不愿意也没关系,是我唐突在先。”
赵珊绮那时刚念大一,也就17、8岁的年纪,举手投足如教科书般端庄优雅,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富家千金,对人对事天真纯善,甚少防备。
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下,赵珑夕不是没生出过一两次消极的想法。心酸又低落地假设,倘若没有被生父抛弃,这会不会就是自己的生活。
是否,她也能在温暖的玻璃房里,培养出如此纯粹的个性来。
赵珑夕不至于因此妒恨赵珊绮。
人各有命,赵珊绮在这桩错事上也算较为无辜的那一部分。
但面对赵珊绮释放善意的行为,她的确会下意识地避开,与对方保持出距离。
或许是出于玄之又玄的血缘维系,赵珊绮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冷淡。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仍然会很自然地跑过来喊她姐姐,甚至契而不舍地找机会邀她吃饭,一同到图书馆咪书。
赵珑夕本以为结束为期四个月的交换,离开港岛,一切便会自动归位。
谁料时隔大半年,她又因为母亲的嘱托重返此地,还不得不主动联系起赵珊绮。
……
赵珑夕收回思绪,低下头,专心编辑短信。
“Hi Grace,我是赵珑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