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小寒笙

3、第 3 章

　　菲尼将我抱起来放回床上的时候我从不安的睡眠中惊醒了。

　　在注意到这个熟悉的怀抱是属于谁时，我第一反应是露出微笑，“欢迎回来。”

　　菲尼的脸颊在忽明忽暗的壁炉火光中显得看不清表情。
　　他似乎带有心思，口吻并不是那么轻松。
　　“有哪里不适吗？”

　　我摇摇头，这才想起来刚刚与我相依着的约翰。
　　“约翰呢？他还好吗？”

　　“……他很好。”尽管努力遮掩着，但菲尼的口吻还是流露出了一丝让我心下一紧的低沉。

　　我拽紧了菲尼身上由我缝制出来的衣服，深呼吸两口气追问道，“真的吗？约翰……”

　　白色的大狼在房间的暗处抬头看向我，金色的眸子在闪闪发光，似乎在侧耳听着我叫他做什么。
　　他被拴在了屋子的门旁。

　　目光成功在房间内寻找到这只白狼的我安下心来，“……看起来似乎比白天有精神点。”

　　“是的。”菲尼伸手抚平着我脸颊侧的头发，对我露出我最喜欢的笑容，“娜娜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约翰的。”

　　“嗯，”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好起来呢？

　　“……燃料不够了。”菲尼又开始与我碎碎念起，“我准备明天去隔壁阿姨家借点木材，她很喜欢照顾你…应该不会介意我们动她屋子的。”
　　像是在说笑一样，他与我笑着。

　　我也含笑点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房内安静了几秒，直到火苗发出一声声响才将我们从那种奇怪的状态拉回来。

　　菲尼像是忽然反应过来，
　　“你等等，我得趁火还没灭赶紧做晚饭了。”
　　“好。”

　　白发少年的身形在昏暗的室内忙碌着，我的视野被他全部占据着。
　　“今天天还没黑的时候我向南走了很远发现了一株灌木，又被食用过的迹象，应该是有其他的哺乳类动物来过，我还摘了一片叶子回来准备给你看看来着呢，但是回来之后又没摸到，抱歉啦，我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我准备后面几天在外面多走两天再回来，说不定能带还能带回来岩高兰呢。”

　　“你要在外面过夜吗？”
　　“嗯……娜娜你今天也没发烧，那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可我会担心你呀。”
　　“不用担心我啦，我之前也不是跟爸爸在外面露宿了吗？我可是有经验的。”

　　……这种情况能跟之前相提并论吗？
　　我有些恹恹的，并不想答应这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下来的提议。

　　我其实很少干涉菲尼的决定，毕竟我们心理年龄差那么多，我拿自己看到大的小傻子的爱来舒缓自己在这样压抑无趣的情况下日益扭曲的内心已经是够不道德了，我并不想让自己真的像是他的长辈一样对他自由的生长进行任何干涉。
　　至少这样我可以说服自己，我是因为他恰巧长成我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才答应了他的告白，而不是我将他变成了我喜欢的模样。

　　而菲尼确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从小到大一直这样。

　　如果不是我的话，他也没有必要留下来……哪怕留下来了，他每天也会去照顾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们，很是那些孤单老人们的喜爱。
　　似乎他总是都是人群里耀眼的存在。

　　而我只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子中静静等着时间的流逝。

　　等待。
　　等待。
　　等待。

　　我厌恶的这一生似乎只能在无尽的空虚中耗费自己所有的时间。
　　除了爱我似乎找不到任何生存下去的意义了。

　　每日我都会想到这样的日子为什么还不结束。
　　但是我似乎还是一个遵从想要活下去本能的动物。

　　于是我紧紧抓住了菲尼给我的爱。

　　……缠紧他吧。
　　将他紧紧束缚住。
　　因为我是菟丝子，我只能汲取他的养分活下来。

　　他是我生存的意义，又怎么能轻易离开我身边呢？

　　坏掉的我在尖叫着，咒骂着，歇斯底里着。
　　不是爱我吗？
　　不是永远不分离吗？
　　那为什么要丢下我？
　　为什么要让我孤独的等待着？

　　我想要他金色的眸子中只有我。
　　我想要这个用最纯洁之爱珍视我一切的少年与我一起在这个满天的荒芜中一起化为枯骨。
　　……我想要他成为为我支配完全为我而诞生的附属物。

　　而我还残留的理智清醒的告诉我。
　　有这些错误想法的你真的是心理出了问题。

　　然而在这样可怕的情况下我能怎么办呢？
　　有时候我会想不如就这样吧，别再抑制下去了，我的菲尼一定会为我献出他的一切的。

　　可他……

　　菲尼捧着热气腾腾的鱼汤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了漂亮的笑容，他的眸子将火焰的余温带到我的面前，这份温度让我叫嚣着的内心宁静了下来。
　　他对我柔声道，“娜娜，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我们的约定不就是这样的吗？”

　　爱似乎就是这样的。
　　轻易带来负面情绪，亦能轻易带走它。

　　得到满足的我接过这份带着鱼腥味的鱼汤，“嗯，别走太远哦，我会担心的。”

　　菲尼专注的看着我，“当然啦，我也舍不得离开世界最美的娜娜。”

　　哪怕是让我胃部翻腾着的鱼汤也变得可口起来。
　　“世界最美，那有多美？”

　　菲尼思索着，又向我展现出他奇妙的比喻。
　　“娜娜就如同初曦的天空，是能给我带来心理震撼的美丽。”

　　我很喜欢他这些奇怪的比喻。

　　村子里是不存在学校的。
　　小孩子从来都是从老一辈的人那继承来技能。
　　也不知道菲尼的比喻是从哪儿学来的。

　　也许这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浪漫。

　　可我觉得我是这个冰原的极昼。
　　黑暗的天空只有因爱绽放的极光。

　　极光真的很美。

　　屋内的火光渐渐熄灭了。
　　菲尼与我相拥躺在了床上，温度被带到了被褥之下的每一个拥抱中。

　　其实我病弱的身体在这点上很好。
　　我从未有过经期，也就是按常理说我在生育能力上是有缺陷的。

　　在我身体青春期的时候双亲为这点焦急极了，甚至请来了其他族群的巫医来给我跳大神。
　　那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但似乎我这一世的回忆里唯一的亮色也只有菲尼了。

　　似乎以我的心理年龄我应该难以承认我也沉迷于与这两具年轻身体之间的吸引力之中，但仗着对方对这点毫无察觉的情况，我甚至会放纵自己去主动引诱对方。

　　……真是越来越没有道德感了。
　　但是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普通的道德来要求我呢？
　　难道成为共/妻，为族群成为下崽工具就会更符合道德吗？

　　我都要疯了。
　　在交融的气息中，我触摸着他的心脏部位，感受着他为我而起舞的有力心跳。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真正的活着。

　　人不是本能追求快乐逃避痛苦的动物吗？

　　只是每到贤者时间时，我都会稍稍唾弃自己。
　　其实这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行为，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也早就不在意这件事究竟是对还是错。

　　只是似乎这样自己和自己对话能提醒自己曾经的我是什么样的。

　　是什么样的呢？
　　应该也不是多顺心的，总是会为生计而奔波操劳着，为了一两口饭忍着各种工作上的麻烦……但至少是自由健康的。

　　如果我能自由奔跑的话……

　　身边我以为已经睡着的菲尼忽然道，“娜娜，明天我会带约翰一起出去。”

　　“诶？”我有些吃惊，“可他伤不是还没好吗？”
　　“我会用冰车带约翰出去的，他的鼻子能帮我辨别方向，我需要他。”

　　确实是这样。

　　菲尼轻松的询问我，“现在没有更安心点？”
　　“有。”

　　虽然会觉得这样对约翰会不会不太公平……

　　少年白色的脑袋靠了过来，带着些许困倦之意道，“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这让我忍不住开始撒娇。
　　“嗯，不要让我一个人等得太寂寞了。”

　　第二日我再醒来时，屋内已经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了。
　　菲尼真的将还负伤的约翰带了出去。

　　我盯着空旷的屋子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他的性格来说，还怀着对约翰的愧疚之意的他不应该让约翰冒着伤口被感染的风险出去接触恶劣的环境才对。
　　……虽然病毒哪里都是啦。

　　这点反常让我有点隐隐的不安。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以我最习惯的发展继续下去了。

　　虽然有些行动不便，但我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还是可以的。

　　菲尼给我留下了足够的一周吃的食物，房子里堆放着他说的，从他人屋子废墟中捡来的木材。

　　食物的分量让我更是不安了。
　　现在在想来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隐隐有种立flag的感觉。

　　别自己吓自己了。
　　我对自己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
　　几乎每一天我都这样对自己道。

　　哪怕静下来发呆，我也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第三天的晚上，我躺在床上时我听到有人对我道。

　　你就不该让他出去的。
　　他不会回来了。
　　是你的放纵和愚蠢毁了这一切。

　　住口。
　　别咒他。

　　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重复着这句话。
　　在寂静中等待着重逢。

　　他怎么会舍得丢下我呢？

　　一定会避开所有的危险安安全全回到我身边的。
　　我是这样坚信着。

　　时间来到了第六天。

　　那天晚上我已经因为焦虑无法闭眼了。

　　“我受够了。”
　　我喃喃道，“我要去找他们。”

　　可我怎么出去呢？

　　我盯着自己无力的双腿，麻木的内心终于出现了一点波澜。

　　我用劲全身的力气捶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没有一点痛觉。

　　“为什么啊——”
　　眼眶几乎是瞬间就湿润了。
　　我坐在椅子上咬牙哭着。

　　为什么我会活成这个样子呢？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是屋外终于传来的动静惊扰了我的情绪的宣泄。

　　菲尼设置在屋外的绳索响起了起来，那是他用来晾晒鱼干，以及提醒他有猎物上钩，用骨头制作出来的风铃的声音。

　　我几欲站起来。
　　可我做不到。
　　只能伸直了身体探过身去开门。

　　“菲尼——”
　　白色头发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门外。

　　他喘着粗气，似乎被冻得麻木了，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苍白。

　　我的天……
　　我的心顿时都揪到了一起。

　　“你没事吧？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焦急的询问着，伸手抓过他，把他从寒冷中拽进了还带着温度的室内。

　　菲尼一语不发。
　　他的身上好冷，就如同一具尸体一样。

　　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就不该让他出去的。
　　太危险了。

　　他怎么能离我而去呢？

　　我抽噎着将他往火堆那推，一边拖着下身去拽床上的被褥想要给他裹上。
　　“快去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冻坏了吧？已经没事了，已经到家了，已经安全了……”

　　不顾对方身上惊人的寒意，我给一动不动的他解开身上已经完全黏在他肌肤上的衣物，本来只是小声的抽噎不由堵住了自己的喉咙。

　　在这个温度里体温下降到这个地步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了。
　　……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我吃力拽着他身上几乎冻成冰块的衣服。
　　心理竟然产生了几分怨念。

　　不是爱我吗？
　　不是要永远在一起吗？
　　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会弃我而去的事情呢？

　　是想要丢下我一人吗？

　　我咬住了下嘴唇，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

　　千万不要出事啊……

　　但是菲尼却如同一个雕塑一样并不配合我，拽着他身上衣服的我生气的对他叫喊道，“你为什么还捧着手上的东西，那种东西有你的命重要吗？不要命了吗？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啊！”

　　在我对他手部的敲打下，菲尼终于动了。
　　就像冻僵的人终于融化了一样，他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黑紫色的岩高兰果实滚了一地。

　　我愣住。
　　抬头对上菲尼空旷毫无焦点的金色眸子，那双眼睛似乎变得那么陌生。

　　……他真的还活着吗？

　　就像尸体一样的菲尼忽然动了。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以一种生硬似乎是从未发过声的口吻唤我，“娜娜。”

　　这让我想起了那夜晚我听到的晚安。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坠入了冰原。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套着属于约翰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