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的宠儿》秋水微澜

22、精神的背叛

　　Vampire Hunter，就是吸血鬼猎人，李晨钰听七夜月说过，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边的白羽居然就是Vampire Hunter。

　　白羽看着李晨钰震惊的表情，心里只剩下无法形容的剧痛。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他从没见过的母亲，他的叔父，他的导师，他的好友，他猎杀生涯的第一个同伴……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几个人，一个一个地被吸血鬼夺去了生命。他只能回应以不停地杀戮，站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日益孤独……最初源于使命感的自豪和热血变成了现在憎恨仇视的冲动和麻木，他开始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可李晨钰不同，与他充满杀戮的世界相比，李晨钰的世界很单纯，有几个热心的长辈护航，他这几年一直过得很顺利，从没见识过自己看见过的那些肮脏和血腥。白羽能从他的身上看到所有他以为已经消失掉的美好，他坚信，只要李晨钰还在，只要能看到他的笑容，只要守住黑暗中这一点光明，他的一切努力就是值得的！

　　如果李晨钰死了，他还能告诉自己，美好是存在的。可是李晨钰以这样一种彻底的方式与他对立起来，将昔日悉心守护的美好沾污——有时沾污却比毁灭更来得让人绝望！

　　白羽握着枪的右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可一贯的强势让他无法在一个吸血鬼面前示弱，他推开李晨钰，一字一句地说给自己听：“我还是我，你却不是我认识的李晨钰，你只是一个占据了他身体的怪物！”

　　“白羽，我……我是李晨钰！”李晨钰眼前发黑，他从没想过，白羽竟然完全否定了他的存在！

　　“是你杀了他！成为吸血鬼的那一刻，你就杀死了他！”白羽的绝望再也无法掩饰，哑着声音吼道，“我不会放过你！不会！”

　　“我没变，白羽。”李晨钰争辩道，“我一直都在！这是误会！我没想……”

　　白羽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认识的李晨钰不会在我的食物里下毒，不会！他是一个善良单纯的人，而你却是一个以人血为食的怪物！”

　　李晨钰瞳孔骤然张大，眼中的光亮如最后的烛火瞬间黯淡，是啊！他已经是一个吸血的怪物，凭什么要白羽接纳他？他还想分辨，却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无数的话语最后化作轻轻一句：“你会杀我？”

　　“杀你？”白羽有一霎那间茫然，天性使他马上放弃犹豫，绝情地说，“杀你太便宜你了！我绝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死！”

　　李晨钰静静地看着白羽，完全放弃挣扎。七夜月做的就是他做的，他从没想过推卸责任，从这种意义上说，的确是他背叛了白羽，如果他的死能平息白羽心中的怒气，能原谅他的无心之过，他不会吝啬生命。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白羽会因为七夜月而走到这一步。

　　七夜月……

　　李晨钰突然惊慌起来。“白羽，听我说，快点离开这儿，七夜月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

　　“七夜月？把你变成吸血鬼的那个女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感应到你和她身上属于吸血鬼的气息，我倒是很想见识她有什么本事！”

　　说起猎杀，白羽逐渐冷静下来，满腹憎恨之火在熊熊燃烧，眼睛的神色却清醒得让人觉得可怕，只有凝结着杀戮的血红。他拔出银枪，抵着李晨钰的心脏，冷冷地说：“我的枪是加了咒语的银器，你识相的话就不要作出无谓的举动，我没有时间和你玩，万一惹我不快，我直接一枪把你打成飞灰。知道么？！中了我的枪的吸血鬼，只能化成飞灰！”

　　李晨钰隔着衣料感受到枪口的冰冷，极度不适的感觉从枪口顶着的部位向全身袭来，他几乎站也站不稳。

　　白羽几乎是抓着浑身无力的李晨钰行动，仿佛李晨钰只是毫无重量的空气。屋内的回廊上看不见一个人影，精致的灯饰也全熄灭了，四周漆黑如墨，十几分钟前还灯火辉煌的府邸，如今变成一座死城。练有夜眼的白羽带着两人，动作依然迅捷，不一会已经来到大厅。大门就在几步外。

　　“哼。”

　　黑暗中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

　　“七夜月？”几乎绝望的李晨钰试探着问。

　　“享受主人的盛情款待却不知感恩，反而意图拐走主人的人，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曾经引发特洛伊战争，莫非尊贵的客人想引发一场Vampire和Hunter之间的混战？”七夜月的声音在大厅中回旋，谁也找不准她的位置。

　　白羽冷笑，眼中射出无所畏惧的光芒：“出来！”

　　七夜月轻轻地笑：“可惜，这原本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七夜月的白色身影渐渐从黑暗中出现，精致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白羽单手半抱着浑身虚软的李晨钰，手枪瞄准了七夜月，郁积在心中的火气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给你选择，是你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一起上？李晨钰警觉地四处寻找可疑之处。果然，透明的玻璃窗外布满了如鬼魂一般飘忽的暗影。Vampire！那么多Vampire，七夜月想杀白羽已经是没有转圜余地！而白羽这个白痴疯了，居然还出言挑衅！一时间，七夜月灰飞烟灭的情景和白羽浑身浴血的情景，不停地在脑海中交替出现。巨大的惊恐充斥李晨钰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大叫：“给我停止！”

　　敌对中的两人这才把视线投向他。

　　“怎么？你有意见？”白羽冷笑。

　　“七夜月……”李晨钰想走向她，白羽的手枪马上用力地顶了一下他的心脏，他才想起自己是阶下囚，“七夜月，你说过你不会伤害白羽，你就是这样对待承诺的吗？”

　　“没可能，从他看见主人和少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能和平相处。今晚他走了，天亮他马上就会带人来消灭我们。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黑暗的另一边，杜唯希悠然出声。“先生，我劝您不要干扰主人的决定。”

　　李晨钰无法反驳，只能用眼神恳求七夜月。七夜月移开目光不看他，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嘲讽地笑了笑，她说：“最强的Vampire Hunter——白羽，是不需要我手下留情的。”

　　白羽哼了一声。

　　“废话少讲！是你一个来还是一起上？”白羽不耐也不擅长这种虚伪的交锋，厌烦地说。

　　“要打架，可以，”七夜月抬起纤细的手指，指着李晨钰，“你挟持我的后裔，是要我投鼠忌器么？”

　　白羽根本不理会她的激将法，冷笑：“想抢回他？到手的东西我很少交回去。区区一个后裔，你能舍得多大的代价换回他？”

　　“你以为拿他就可以威胁我吗？他是我的后裔，流着我的血，生或死，都在我一念之间，这就是血液的联系。”七夜月优雅地踱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羽，眼神软软地瞥过李晨钰苍白的脸，同样的似笑非笑。“为了免除后患，必要时，什么都可以牺牲。”

　　虽是意料中事，李晨钰还是心头刺痛。他知道七夜月说的不假，也相信她会这么做。她的性子注定她喜欢走极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不会向别人低头。死过一次，他已经不怕死，他只是心痛七夜月的决绝。

　　“七夜月，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履行。”李晨钰看了一眼七夜月，从头到尾她的视线就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他的心脏不可抑止地刺刺生痛。他闭上眼睛，豁出去一般说道，“我是你的，谁也不能从你身上抢走我的心。你放白羽离开，好么？”

　　“是不是我不让他离开，你就会不遵守你的诺言？”七夜月笑了一声，阴影下看不清她的脸色。

　　李晨钰没有回答，这是唯一的筹码，虽然似乎微不足道，甚至天真得可笑。

　　“可是你也不在乎我是否遵守诺言，不是么？”他平静地说，嘴角勾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讽刺笑容，“你想要一件东西，会在乎这件东西有什么想法么？”

　　你从来只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的身上，强迫别人遵从你的愿望。

　　最后一句话李晨钰没有说出来。然而，声音里的落寞和伤痛却是每一个人都能听出来，于是，大厅里一片死寂！

　　寂静中，李晨钰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我和他们走，七夜月。”

　　没人回答，他们都知道，要是七夜月答应李晨钰跟白羽离开，事情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让我和他们走，七夜月！”

　　依然没有人回答。在李晨钰也绝望，以为他救不了白羽的时候，七夜月出声了。

　　“开门，”清亮的声音响彻大厅，“让他们走！”

　　李晨钰感激地看着七夜月，良久才说出两个字：“谢谢。”

　　白羽挟着李晨钰，看了七夜月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走向外面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