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年代文的下场》李歆

5、第 5 章

　　用打车软件下单叫了车，一鼓作气跑到大路，直到上了车，她还有点儿恍惚。
　　手背已经被掐红肿了。
　　挺疼的。
　　网约车司机是个男的，她坐在后座上，盯着人后脑勺和小半张侧脸，心里反复琢磨这个人是真是假？
　　车内空调打着热风，暖化了她僵硬的四肢。
　　车窗外是灯红酒绿，流光溢彩的街道夜景。
　　沧岚县疫情封控做的比较好，看满大街的商店营业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除了路上的行人大多数都戴着口罩外，一点儿都看不出和两三年前有什么区别。
　　罗莎莎的思维涣散着，盒饭店开不下去了，那如果在江海镇的沿海码头上开一家盒饭店，不知道会不会有生意。不，不行，这边的人应该吃不了辣。偶尔吃个火锅那叫美食解馋，这要是顿顿吃辣子油拌饭，大概会亏到房租电费都付不起。
　　暖气熏得人犯困，车子一个颠簸，她猛地晃醒，见车子穿梭在隧道里，隧道顶上两侧灯光如织，她不禁说了句：“沧岚也有山吗？”
　　她原以为沿海就应该是一片平坦的，至少坐高铁一路往东行驶时，她隔着窗户为铁路两侧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坦地势惊叹不已。
　　“有啊，有不少山的。我们现在头顶上的就是县里最高的一座山，叫铜岭山。”
　　“通灵山？”
　　司机的普通话不标准：“铜岭，铜，金属的那个铜。山南片区有个镇就叫铜岭镇，产铜，解放前就有个矿场特别出名，不过开采过度，到六七十年代就废了，北坡一带改成种茶了……”
　　司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说就没完。
　　罗莎莎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真听进去的其实没多少。她又开始走神儿，想着梦里遇见的人，听见的话，都太过正常，正常得完全不像是梦。
　　她看着手背上的掐痕，心里毛丝丝的。
　　这要不是梦，那就是聊斋了？
　　不不不，建国后不能成精，鬼更不行！
　　想到那墙上的五个大字，还有画的伟人头像，那可是镇邪驱鬼，妖邪退避的神器！
　　她脑洞开的跟跑火车似的，哪怕回到酒店都没法停下来，今晚上游戏都不能再吸引到她了。
　　她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打开舍友群，跟损友们八卦晚上发生的事，说自己一开门一出门就乾坤大挪移换场了。
　　结果换来一顿嘲讽。
　　-石蕊：你是又迷路了吧？
　　-谭雪飞：山城8D都没把你弄迷路了，小小沧岚就能让你晕了？
　　-石蕊：沧岚有山吗？
　　-谭雪飞：有吧，但是代入山城人民的眼光，大概会说那些都是土坡坡。
　　-石蕊：哈哈哈哈[满地打滚狂笑.gif]。
　　-谭雪飞：@罗莎莎你明天不是要早起去人办公室，朝九晚五党表示你最好早点睡，免得起不来。
　　-李茹燕：莎莎不差钱，多住一晚酒店也没关系。
　　-谭雪飞：索性住到下个双休啊，我们一起找个时间聚聚吧。
　　-李茹燕：别妄想了，我们小区今天封了。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石蕊：[嚎啕大哭.gif]我得加班，因为疫情的关系我们公司年底提前休假了，结果现在说那些都算是调休，都要还回去。
　　-谭雪飞：莎莎呢？莎莎你过完年有什么安排？
　　被艾特点名了的罗莎莎同学已经看不到群消息了，手机从手里滑落到枕头边，她闭着眼睡得很沉，还打起了小鼾。
　　这一觉睡得好，一夜无梦。睡的早，醒的自然也早，比设定的闹钟时间都早。
　　睡饱后的罗莎莎照着镜子，发现自己气色是前所未有的好，不禁心情也飞扬起来。她背上双肩包，打算下楼吃了自助早餐后就直接去找魏。
　　拔卡开门，一气呵成。
　　走人离开时，她还乐呵呵的兴起一个恶搞念头，嘴里低念了句：“乾坤大挪移！”摆了个pose，然后蹦出门。
　　背后随即响起房门啪嗒自动上锁的声响，她没回头，只是习惯性的伸手去握把手确认门已上锁。没想到这一伸手却捞了个空，整个人踉跄了下。
　　她疑惑的回头暼了一眼，发现身后根本不是酒店的电子刷卡房门，而是一间灰扑扑、脏兮兮的茅草房。
　　茅草房？！
　　罗莎莎惊得眼珠子要掉下来！
　　现在是早上八点，天光已经大亮，她视力极好，如此近的距离，她都能看清茅草房上枯黄到发黑的稻杆子结了一层白霜，甚至还能看见一只老鼠从僵硬的泥地里蹿出来，跐溜踩过她的鞋面，飞快的钻进茅草房破烂的门板缝洞，瞬间消失不见。
　　她吓得脚往后缩跳而起，只觉得那只被老鼠踩过的脚犹如踩了电门，那种酥麻感沿着腿往上直蹿天灵盖。
　　比起老鼠的恶心，眼前场景陡然的转换才更叫她想尖叫。可没等她尖叫出声，头顶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响。
　　“喂喂……噗噗。”不知道谁在拍打麦克风，大喇叭里传来刺耳的声响，一个口音带着浓重闽语腔的男人沙哑着喉咙大声喊，“……誓死捍卫18号文件，坚决维护中央对渔阳镇作为沧岚县城的正确决策，打倒一切反动派损害人民群众利益的反动行为！全沧岚县的社员们，全国人民同胞们，这不仅仅只是渔阳人民的战斗，这是全国人民，乃至所有无产阶级广大群众的战斗！我们誓死捍卫……”
　　哪怕普通话再不标准，也抵挡不住那热血沸腾的激昂。
　　似乎是被喊话的宣言鼓舞，罗莎莎周围的人也都一个个的振臂高呼着，还有一些戴着红袖章散发着纸张，罗莎莎惊讶于眼前这些男男女女的衣着，口干舌燥间手心里被塞了一张，她低头瞥一眼，纸张硕大的印着《告全国人民书》。
　　顾莎莎完全顾不上细看。
　　那发传单的女人没急着继续往下走，反而站到罗莎莎跟前，罗莎莎抬头被对面那女人灼热的眼神吓了一大跳。
　　那女人一身洗得有点褪色的蓝色劳动布棉衣棉裤，袖口裤腿短了一截，看着就有点凉飕飕的透风。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口，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过来，让罗莎莎有种自己是块猪肉，而对方饿疯了的既视感。
　　果不其然，对方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扑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同志你好，你是省城来的吧，这身呢大衣可真好看！”
　　疫情开始，就没见过陌生人见面敢这么肆无忌惮握手的。
　　罗莎莎全身一僵。
　　她身上这件黑色长呢大衣还是上大学时双十一下单抢的，两百多块钱，羊毛含量基本就是噱头。适合学生党的衣服自然谈不上好看，样板款式非常普通，再简单不过的双排扣长大衣，罗莎莎怕冷在脖子里希了条绛紫色格子围巾，这围巾是罗小华的，颜色有点老气。
　　现在对方那羡慕到眼都转不开的表情是打算闹哪样？
　　去年全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罗莎莎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有人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了，可没想到现在不仅看到了，还不止一个，而是一大群。
　　双麻花辫女人眼神里看起来还带着稚气，虽然身上的衣服洗得已经泛白起毛，可素面朝天难掩精神饱满。
　　她笑着自我介绍：“我叫丁姜，渔阳镇丰庆公社长天大队的。”
　　紧握的双手是干燥温热的，虽然掌心粗糙得有些刮手，但罗莎莎知道，这是一个活人的手。
　　活生生的，不是存在于梦境里的手。
　　手主人的脸蛋上被冷风吹出了两坨红血丝，可她眼睛里都带出的笑意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
　　“我……我叫罗莎莎。”
　　她不敢再透露自己更多的信息。
　　她直觉现在自己的境遇并不太好，这里处处透着诡异和危险。
　　面对身前那条小道上一群情激昂，如潮水汹涌的人群，那些铿锵激昂的口号一遍遍的灌入耳朵，她想骗自己是在做梦都不行了。
　　她是没看过年代文，可她看过穿越文，看过影视剧啊。
　　再制作精良的怀旧电影，服化道都弄不出这么逼真的群演效果啊。
　　眼前这些前赴后继呐喊喧闹的人，普遍都瘦得不太像样，她留意了队伍过去了百余人，里头竟然没一个胖子。
　　微胖的都没有。
　　丁姜拉着她的手，把她一把拽入进游行示威的队伍里。
　　“罗同志，感谢你为渔阳人民发声，我们坚决支持中央的决定，抵制恶意煽动篡改18号文件精神的反动派……”
　　罗莎莎有点胆小，这场景看着像是示威游行。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在示威游行，只是以她2022年的理解能力，她完全不太敢相信这是在合法游行。
　　因为她很快就被队尾的骚动给惊到了。
　　“让让，让我们到前头去！”
　　丁姜眼明手快的拉着罗莎莎避让，队伍如流水分开两拨，从队尾过来一行人，竟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肩挑竹竿，抬了口厚重的大红木漆棺材。
　　“让让啊，让让，后面还有一口，都让让，让我们到前头去！”
　　跟着红漆棺材后面的，又是两人前后组抬了一口棺材，不过这口是白皮原木，看着没刚才那个吓人，因为一瞧就是个未完工还没刷漆的半成品。
　　这都是打哪个棺材铺里扛出来的啊？
　　这是要闹哪样啊？
　　抬棺材上街吆喝卖呢，还是给人送货上门去？谁家那么倒霉大过年的急要两口棺材，连油漆都等不及干透了。
　　罗莎莎很想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可是显然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她被人群裹挟着好一通疾走，队伍里的人不再赤手空拳，渐渐的，每个人手里好像都拿了些家伙事。
　　除了手臂粗的柴火棍，还有扁担、耙子、铁锹、鱼叉、粪勺，更甚者还有铡刀。
　　不过等到她眼尖的看见不少人扛着猎qiang加入到队伍里来后，不只是她脸色变了，丁姜的脸色也变了。
　　丁姜脚步稍许停顿，后背就被接踵而来的人撞了。
　　“停下来干嘛，别挡道啊，赶紧往前走啊。前头就是公路了！”
　　“对，就是要上公路去，今天不给说法明天我们就去横陵县委讨要说法！”
　　丁姜颤着声喊道：“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啊！”
　　没人听她的，她停顿这几秒，被后面追过来急着赶路的人推到一边，差点摔了。还是罗莎莎及时拽了她一把。
　　“不，不要这样……我们罢工罢市，是为了积极响应和保卫中央指示……不是……不能搞成械斗啊！”
　　也不知道队伍里谁嬉笑着回了她一句：“革命从来不怕流血牺牲！”
　　这句话获得众人应和：“对，主席说了，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罗莎莎觉得要疯了！
　　她这是不小心进了恐怖分子老窝了吗？
　　最近的公安局派出所在哪啊？她现在打110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