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年代文的下场》李歆

3、第 3 章

　　看的出来，下码街这里原先应该很繁华，只是建筑风格还属于上个世纪末的，简单的水泥路看起来坑坑洼洼，很多地方都存在陈旧修补的痕迹。
　　路面尚且如此，建筑物就更加破旧了。
　　不远处有挖掘机在轰鸣，不少老房子已经被推成了废墟。7号这排还算完整，商铺生锈的铁架招牌都还挂着。
　　罗莎莎一家家的找过去，有些店铺门口墙上会贴着蓝色的门牌号，有些则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走了十多米，她找到一间7-13的门牌，斜对面有一间则是8-11，她估摸着位置，继续往东走。
　　果然，越往东，数字越小，罗余农的那间7-1就在最东首第一间。
　　店铺门前的水泥地裂的裂，碎的碎，别的商铺安装了卷帘门，店铺也挂了招牌，看得出来曾经是做过买卖的。唯独7-1号，什么痕迹都没有。
　　罗莎莎不禁想，是不是罗余农根本就没住过这里？听老保安八卦的，当初这双门楼老街商铺属于农村土地拆迁原地安置，统一建造的是上下两层，下头店面做生意，二楼可以住人。从产权信息上看，也的确标注的是商住房。
　　没被翻新过的7-1号，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浓重的九十年代建筑原貌展露无疑。商铺门窗都没有被重新改造，门头只有两米多宽，门窗都是木制的，发黑的木门甚至爬满了青苔，而东侧那面墙上更是爬满了爬山虎，把上下两扇老式窗户给遮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有窗户的存在。
　　海边气候潮湿，7-1号显然荒废得太久，她在外围绕着商铺走了一圈，估量着实际面积应该不会太大，上下两层加起来大概也就三十个平方，是这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最小面积的。
　　好在罗莎莎也没想过要在江海拿安置房。
　　她很快对这个房子失去了兴趣，还是去看她心心念念的大海吧。
　　往东走出这片拆迁区域，越靠近海岸码头越显热闹，与身后残壁断垣的冷清孤寂形成鲜明对比。罗莎莎是很熟悉码头工人忙碌的身影的，只是海边渔港码头和江边渡轮码头还是存在很大区别。
　　她满怀好奇的打量着渔民们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
　　春节时期并不出海，所以码头上泊满了大型渔船，密密麻麻的紧挨着，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上百艘。
　　不出深海捕渔，不等于说真就没人出海，至少海面上还是漂着不少小型船只的，甚至还有人开激情四射的飞快开着橡皮艇玩。岸边也有不少人拎着水桶在赶海，甚至还有一些人举着手机杆边走边说，显然是直播滩涂捡海鲜的主播。
　　罗莎莎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在海边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不已，她甚至还凑到一个女主播跟前，想看看对方到底都捡了些什么海鲜。
　　那主播倒也大方，在罗莎莎摆手表示不入镜的情况下，还笑眯眯的把水桶歪了歪给她看里面的东西。
　　罗莎莎没见过，除了基围虾她就不认识几样海鲜，低头瞥一眼，只觉得里面密密麻麻的爬了不少小螃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长得奇奇怪怪像是爬虫的东西，直看得她头皮发麻，亏她镇得住，面上一丝不露。
　　主播以为她感兴趣，居然还非常有耐心的替她讲解。
　　“这是海胆，海星，海蛎子……我今天运气超好，还捡到了两条海参……”她把一只海参从桶里捡出来，作势要放到罗莎莎手里去，罗莎莎下意识的往后缩。
　　这海参她听过，也吃过，但还真没见过活的。
　　就怎么说呢，太失望了！
　　整个一条软哒哒黑乎乎的像条鼻涕虫。
　　她内心是表示拒绝的，奈何女主播太热情。
　　同样是女生，没道理人家都不怕，她在这矫情到尖叫颤抖吧？
　　罗莎莎硬着头皮没在第一时间跑路，女主播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小嘴叭叭的不停讲话，也不知道是对她说话呢，还是回应直播间里的粉丝，声音娇滴滴的，可弯腰在礁石砂砾堆里翻腾的姿势可一点不磨叽。
　　罗莎莎大为震撼。
　　她在海边看着这群赶海的挖蛤蜊居然看了一个多小时，一点都没觉得时间难过，等她觉得肚子饿时天都快黑了。
　　来赶海的人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她不太明白这个道理，随着太阳落下，气温越来越冷，她不想在海边挨饿受冻，打算看完日落就回去。
　　金乌沉没于海平面，金芒最后消散，罗莎莎跺了跺冻得有点麻木的脚趾，听从下午女主播的建议，就近找了一家开门营业的小吃店。
　　这家店大概就是专门做赶海游客生意的，靠海吃海，卖的也全是些海货。
　　罗莎莎拿着写在纸上的菜单伤脑筋，为啥不是配图的菜单呢，光看这菜名，看不懂啊，倒是每道菜的价格都挺叫人咂舌的。
　　她谨慎的点了个梭子蟹、香螺，鱼丸汤，前两种是刚才围观赶海时看到过的。鱼丸，老板说是鮸鱼做的，说了也白搭，反正她不认识。
　　菜送上来一看，都是最简单的清蒸。
　　罗莎莎下意识的就想拿油辣子出来，好在忍住了——她也怕糟蹋了这些菜，毕竟菜价可不便宜。
　　原本以为自己会嫌清淡没味，没想到因为海鲜本身的新鲜，以至于吃到嘴里，满口鲜美。她意犹未尽的舔唇，难怪贵啊，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
　　罗小华卖盒饭卖一个月可能都挣不过人一天的营业额。
　　一想到罗小华以及从小吃惯的盒饭，罗莎莎眼眸略暗，很难想象，一个从小长在海边，吃惯海鲜的人，会扎根在山城那么多年，口味变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这顿饭，罗莎莎不知不觉吃撑了。主要是这家店老板实在，菜都是超大份的，摆盘虽然不像大饭店那么精致，但架不住食材好。
　　罗莎莎扶着腰出门，决定先不打车，得走会儿消消食，不然她可能吐在车里。
　　这一路都有路灯，人也不少，不过再往前，就是老街，路灯虽然也有，但不多，灯光落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居然带出一份凄凉惨淡的孤寂感。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原路返回的，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没跟着导航走大路，居然又绕回到了老街上。也就是这时，她反倒留意到了下午没留意到的东西，距离挖掘机停靠地十多米的地方，有两座高大耸立的石刻牌坊，就跟电视剧里放的那样，古老又颇具威严的矗立在寂静的黑夜里，在路灯星光的照耀下，牌坊的影子拉得老长。
　　罗莎莎想走近点看，可是眼前的路已经被挖掘机挖开了，根本走不过去，脚下尽是泥方杂物聚堆，她想绕个道过去，没想到转了个圈，没找到路，却发现又来到了7-1号。
　　白天的老街显得萧条，夜晚的老街伴随着声声犬吠声，竟有了一种安详。
　　她站在7-1号门口，不远处是两座前后交错的高大牌坊。
　　都说老街这里是原地拆迁安置的，那罗小华的家是不是也可能就在这里。
　　罗小华小时候是不是曾经就在那两座牌坊下来回跑过。
　　如果罗小华没有离开过这里，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自己。
　　罗小华有没有后悔过……后悔捡了她，然后自己变成了她一生的负累。
　　罗莎莎掩面，在她自己都没意识时，眼泪已经肆无忌惮的爬满脸颊。
　　罗小华死后她没落过一滴泪，签字，火化，销户，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哭。
　　可现在，站在双门楼7-1号，她突然哭的不能自已。
　　她一边哭一边走近7-1，很轻易的就扭开了木门门锁，腐朽的大门被推开，她哭着说：“妈妈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想我，连个梦都不捎带给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店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的陌生地域，反而更加能肆无忌惮让她释放情绪，伤心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来，她彻底崩溃，蹲下身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