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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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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桥梁工程师来说,他管辖范围内的桥在眼皮子底下断了,就像一位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亲自送走了自己的病人,或者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治疗护盾大招一连套,射手却还是死在了自己塔下一样屈辱。
然而当季笺强忍耻辱地走上前,观察桥梁断裂面的时候,赵武神却还凑了上来,很没有眼力见地搭话:“你的桥掉下去人了?”
季笺眼神一凛,迅速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横眉立目,“赵武神,我想请您将责任分清楚,我刚刚入职,这座桥梁并非我出的设计图,从材料到施工也不是我在监督,定期的检查更不是我在做,因此就算这座桥梁是在结构设计基准期内断裂,也并非我的责任。您需要追责的应该是上一任桥神。”
“啊?”赵武神只能听得懂最后一句话,干巴巴地回答,“上任桥神陨落了啊。”
季笺点点头,“那么出于人道主义,我想应该不会对他有任何处罚了,但是这依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赵武神:“……”你在说什么鬼话!
季笺看他没有异议,又看了一眼周围讪讪地站着的神明们,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观察桥梁的情况。
看了半天,他重新站起,一位盔甲尚且鲜亮的神仙上前来,问道:“桥神?这诛仙桥还能修吗?”
季笺摇了摇头,很是遗憾,“我不是很懂为什么要用木头建桥。就算一次只有一个人从这儿跳它也只是块木头,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是一定会腐化的。”他瞟了一眼周围这几十个披挂整齐的神仙,意有所指,“而且,桥梁设计初期,还是应该考虑极限情况的发生……”
比如几十个人都想跳诛仙桥,你推我我推你然后一起掉下去。
这些神仙们也不是笨蛋,当然都知道他们被内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那个神仙又出来说话:“能重建吗?这块南陵木重逾千钧,是用来跟东面的天尊殿平衡的,碎了半块下去,霜天神界恐怕要地陷东南了。”
季笺挑了一下眉,“桥体自重太大,这不符合桥梁设计的基本原理。”
不过,这倒不是他真正的顾虑,他只是在想,“就算强度能够达标,我上哪儿找这么重的原材料去?”
那名神仙道:“我家里好像还有一块南陵木,你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恐怕不行。”季笺道,“很显然那块重逾千钧的木头强度并不高,今天只是五十多个人,万一明天有八十个人想跳,又断了怎么办?还要有人掉下去吗?我绝对不能容忍我设计监造的桥梁出现这种技术问题。”
那位神明有点苦恼,澄清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天天跳诛仙桥。”
季笺用一种无奈中透着一丝了然的目光扫视一周,最后露出了我已洞悉一切的表情,说道:“真的吗?我不信。”
赵武神:是不是有点耳熟?
那位神明道:“那你想怎么办?”
季笺做了一个从腰间拿东西的动作,却抓了一个空。他这才想起他已经飞升了,现在身上没有那个罪大恶极的白色安全帽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要画图造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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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笺拒绝用南陵木做原材的原因有二,第一,他认为木材的抗剪强度有限,虽然抗弯强度高,但也不能不考虑剪力的影响,尤其是这座桥的本质上是一个悬臂梁。第二,木材就算再是天材地宝,终究会腐坏,和石材相比,寿命会小很多。
然而他低估了霜天神界的神奇之处。
站出来和季笺对话的那位神仙的神号是北酽帝君,他腰间挂着一个大酒壶,季笺一问之下才知道,光是酒壶里面的酒,就足够顶诛仙桥那块南陵木重。
所以……季笺看了看这些身上多少都带了点东西的神仙,他对这些人的体重的估算实在是太过保守了,看来南陵木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脆弱。
不过……季笺提出疑问:“你们都站在这儿,那个什么天尊殿的配重还够吗?不会地陷西北吗??”
北酽帝君眨了眨眼睛,僵硬地看了看自己脚下的云朵,慢悠悠地飘了起来。
“这样就没事了。”他站在单独的一块云上,讪讪地说。
“好吧。”季笺道,“不过我坚持不能单独用南陵木做桥体,但如果它的强度真的足够的话,倒是可以用作配筋。”
北酽帝君:“配筋?”
季笺扯了一块云朵画图,三两下画了张草图出来,“就是用骨料和粘合剂混合,浇筑在南陵木上,能保护它不被腐蚀。另外,在构件截面上方加入南陵木也能够增强构件的抗弯性能,达到承载目的。”
北酽帝君是个玉面琼首的美男子,微微皱着眉,眼神专注地看向他手中的云朵图,“此物何名?”
季笺愣了愣,“嗯……钢筋混凝土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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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木充当钢筋,除此之外的混凝土却至少还需要两种材料。其一是大小不一的坚硬骨料,从粗到细,级配要良好。其二是粘合剂,湿润状态下浇筑,然后养护28天,形成强度高抗压性能好的混凝土。
北酽帝君听得云里雾里,凝眸思索片刻,摘下了腰间的酒壶,递给季笺:“这是北酽酒,极为浓稠,如加入九只酒虫,会立即变得坚如磐石。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季笺来了兴趣,“还有这种东西?让我康康。”
北酽帝君打开壶盖,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如百花清新,似莺飞燕舞,纯白色的酒液打着小小的旋儿,似乎有把火苗在下面温热,升腾的雾气瞬间弥漫在壶口。
季笺深吸了一口气,洁白的脸颊泛起了些微的红色,他往回退了两步,晃了晃有一瞬间不清醒的脑袋,“琼浆玉液,暴殄天物。”
“没关系。”北酽帝君温和地笑了起来,“此酒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做一点你说的混凝土,也算物有所值,否则每日跟着我晃荡,又无人能闻酒香。”
季笺觉得这酒香便要醉人,顿了顿,耿直道:“所以下次掉下诛仙桥的人,可能不是桥断了失足,而是醉酒失足。”
北酽帝君:“……”
“那还有粗细骨料呢?要直径级别多的,相差不能太小,找出来我算一下级配。”季笺看向了旁边和北酽帝君一样飘着的众神仙,那意思,该你们显神通了!
其中一个头戴花簪的女相神明走了出来,手一翻,两块鸡蛋大小的圆润石头卧在掌心。那石子晶莹剔透,如宝玉一般油润灵动,光华璀璨间一抹轻盈的猫眼跃然其上。
“此乃东徊石,是我闲时从海中拾取石头,剖磨而成,多年光阴至今,约有万万之数了,你看如何?”说话的是东徊元君,与北酽帝君一样,是四方神之一。
季笺捏了一枚看,倒是可以,不过,“您认识精卫吗?”
东徊元君:“……?”
她老人家这么多年没把海填上,应该是您的功劳吧。
“可以当做粗骨料,还有细骨料……”
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场的诸位神明纷纷掏出金银珠宝,为季笺的混凝土大业添砖加瓦。最后入选细骨料的,是南祁星君的南祁沙,和西磬道君的西磬米。
没错,就是背着米袋子,挤在最后面的那个。
*
季笺找人借了把尺,测量好了诛仙桥的长宽高,用南陵木造了一个模具,铺上不知哪位神仙带着的芭蕉叶,架好充当配筋的南陵木条,就进入了万众瞩目的拌混凝土环节。
对于这项活动,季笺在大学时干得有点麻木,后来当了工程师,虽然不怎么自己上手了,但施工现场最显眼的地方就是干这个的,每天他还要例行转悠两圈,至今还记得那热火朝天的场面。
“唉。”他长叹一口气,手往前一伸,“来吧,怎么飞升了,还是逃不了打灰的命运。”
按照级配倒入骨料,又加入稀释过的北酽酒,他便拿了一根南陵木在里面不断翻搅。
他为什么不用神力?
别问,问就是刚才稀释北酽酒的时候,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用尽全身力量抱起水缸,结果神力倾泻,一缸水都狂奔进酒里。
现在……神力没了。
季笺痛心疾首:他的预算啊!
北酽帝君有点看不下去,用神力接过了他的活儿,搅动得差不多了,他便丢了九只酒虫进去。
季笺赶紧凑在旁边,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儿的液面上顿时映出了几十双好奇的眼睛,他脖子僵硬地抬头,身边几十个神仙脑袋凑在一旁,那个肚子大大的西磬道君还冲他笑了笑。
可惜等了又等,眼巴巴的大家却都没等到北酽酒凝固,季笺不信邪地伸手进去翻了翻,虽然比刚才粘稠了不少,但确实还在流动。
季笺看向北酽帝君,犹疑道:“要不养护28天?”
北酽帝君抿着嘴唇,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半晌他也伸手碰碰,又嗅了嗅气味,弱弱地问:“是不是水放多了?”
季笺顿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但这不是他的错,如果这是水泥他一定不会弄错比例。
但这是北酽酒。
“重来。”他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北酽帝君没想到自己猜对了,有点高兴,问道:“所以还真是水放多了?”
“不。”季笺摇了摇头,“那是我们打灰人的眼泪。”
北酽帝君:“??北酽酒是我用西湖水酿的……”
季笺:“那就更没问题了。”
北酽帝君:“??”
季笺:“西湖的水,我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 季笺:实不相瞒,我打灰的时候会嗷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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