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春和》画禾

9、雪尽

　　“孟礼……是你最好的朋友？”

　　傅雪尽正不知道怎么聊天，就听见萧和宇这样问。
　　她立刻点点头，笑盈盈说：“还有她的表妹，孟以凝。”

　　萧和宇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傅雪尽清冷如霜的脸庞上，有这样明媚的光芒。
　　他不禁凝视她，想听她说话，轻声问：“她们也是混娱乐圈的？”

　　“不是。”
　　说起好朋友的事，傅雪尽如数家珍。
　　“阿礼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差不多要回美国去读书了，她还准备读研。凝凝才十七岁，刚高考完，九月份就要上大学了。”

　　一个是留学生，一个才刚要上大学，年龄更小，却都成为了傅雪尽最好的朋友。
　　萧和宇心生疑惑，据他对傅雪尽的了解，高中时期，傅雪尽是没几个朋友的，更不要说有最好的朋友。
　　过去几年，傅雪尽在娱乐圈混，人缘……也一如既往不太行。
　　那么她哪里来的这两个最好的朋友？

　　他还没想好，能不能继续问，毕竟也不关他的事。
　　问多了，万一傅雪尽不耐烦……

　　还好，傅雪尽自顾自补充说：“凝凝报的是定川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等她毕业以后，应该会像我一样……从事这一行吧。”
　　萧和宇敏锐地察觉到，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微微变得失落，美眸黯然，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沉吟问：“她是你的粉丝，想跟随你的脚步？”

　　有些女孩追星，会为此改变志向，只为了更接近心目中的明星。

　　傅雪尽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她也不算是我的粉丝，我们认识很久了。”
　　说着，她端起酒杯抿一口，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
　　“凝凝本来的梦想，是学计算机，或者什么，反正是毕业后容易找到工作赚大钱的专业。她读书也很厉害，这次高考七百分，可以上更好的大学，更好的专业。”
　　她叹一口气，“可惜她的家里人早早就让她转当艺考生，想让她出道混娱乐圈。但是她胆子小，拍照都很拘束，更别说在镜头前表演什么。最终就报了导演系。”

　　同样读书厉害，一个能在斯坦福大学，一个却七百分读导演系。萧和宇一头雾水，这样的差距，真是出自一家的姐妹两人？

　　接着他就听傅雪尽轻蔑刻薄，又忿忿不平地嘀咕道：“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导演，还有必要读什么导演系？家里还没有人脉资源，读得再好也进不来这个圈子。凝凝的人生，算是被孟家人毁了。”
　　这一瞬间，他仿佛见到高中时期的傅雪尽。

　　一脸冷漠，眉宇携霜。
　　风轻云淡地看不起所有人。

　　萧和宇忍俊不禁提醒道：“你不就是她的人脉？”
　　“我？”
　　一向自认为只是小演员一名的傅雪尽愣了愣，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她有强大到能当别人的人脉的层次吗？好像……并没有。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纯粹是运气好，有和风影视、海纳影视两个大公司愿意关照她。如果有一天，这两家都不照拂她了，她立刻就得在这个名利场消失。

　　虽然她记不住，但她得罪过的人到底太多太多，想封杀她的人数不胜数……

　　再说了，等孟以凝学成，还得四年。傅雪尽目前只签了五年经纪约，四年后该赚的钱估计赚得差不多了，到时正好准备淡出这个浮华的名利场，还怎么当孟以凝的人脉？当不了，真的当不了。

　　再看向萧和宇，傅雪尽福至心灵，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你别拿我开玩笑，我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演员，要等人赏饭吃的。萧先生，我看……要不我介绍你跟凝凝认识，你当她的人脉？”

　　“……”
　　萧和宇面不改色，但唇角微微僵硬。

　　傅雪尽……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对他没有好感，也不至于要把他塞给一个十七岁小姑娘吧？

　　无语凝噎两秒钟。
　　忍气吞声两秒钟。

　　萧和宇宽容地笑着，咬牙道：“行。”
　　傅雪尽眼睛一亮，眨了眨，忙拿起手机，“那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萧和宇：“……”

　　忍无可忍，萧和宇干脆起身，利落地抢了她的手机，看也没看，把电源键一按，息屏。

　　被抢了手机的傅雪尽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萧和宇。
　　他又把手机还给她，慢条斯理说：“不急于一时。她不是才刚要上大学吗？等她毕业，和风会请她来当导演的，在这之前，你只要让她好好读书，学点真材实料。”
　　“对……对，她才刚要上大学。”傅雪尽后知后觉，不由自主喜上眉梢，“我就替凝凝先谢谢你了，萧先生。”

　　萧和宇重新落座，神色平静，深幽的眸光若有所思。
　　就这样看着傅雪尽。
　　晦涩不明。

　　傅雪尽心里乍然一阵悸动。
　　直觉告诉她，萧和宇的眼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直到这一刻，傅雪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都跟萧和宇聊了什么？怎么好像很熟悉一样……
　　偏偏萧和宇还一副特别随和，特别好说话的样子，竟然也答应四年后给孟以凝一个机会。

　　换了别人这么说，傅雪尽是不相信的，只会觉得对方是为了面子或是为了某种企图在画大饼。
　　但萧和宇不一样……

　　在拒绝芳心暗许的女孩们时，萧和宇是无情的、残忍的。
　　但平时，待人接物上，他是温和的、大方的、慷慨的、说到做到的，正因如此，才有那么多女孩子前仆后继地喜欢他。

　　傅雪尽也不例外。
　　时隔五年，那段不能告人的少女情怀，似乎从未被尘封过哪怕一秒的时间。

　　一杯鸡尾酒流淌在心间，傅雪尽紧跟着咬一口炸得酥脆的洋葱圈。
　　不得不用没心没肺的吃喝来掩盖心中的慌乱。

　　“你不喝酒吗？”傅雪尽问萧和宇，贪心地想，如果能和这位矜贵的老同学变成酒肉朋友也不错，至少以后孟礼不在，也不愁没人请她吃大餐了。
　　萧和宇言简意赅说：“要开车。”

　　明明还可以找别人帮忙开车的。
　　傅雪尽心想，在酒吧不喝酒，这得是多恐怖的自制力？连她一个平时嗜好良好的女人都没法在酒吧里忍住不喝酒。
　　这么想着，就又一杯甜甜的鸡尾酒下肚。

　　“陆老板怎么还没来？”
　　萧和宇缓缓拿起手机，若无其事说：“不知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得很快，酒吧的老板陆嘉彦并没有出现。
　　由于萧和宇不喝酒，但点的酒已经都开了、调了，不能浪费，于是傅雪尽默默把桌上的酒水都喝光。

　　十一点三十分之后。
　　萧和宇从洗手间走出来，就看见先前还在笑着点歌的傅雪尽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电视大概被她按错直接关了，偌大的包厢里一片寂寥。

　　“傅雪尽……”萧和宇走近沙发，半跪下来呼唤她，“傅雪尽？”
　　他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这时，傅雪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孟礼。
　　萧和宇拿起来接听。

　　孟礼直接问：“你回家了没有？”
　　萧和宇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傅雪尽，心情复杂道：“她醉了。”
　　“啊？”孟礼错愕，“她醉了？那……你们还在酒吧吗？麻烦你照看她一下，我现在就过去带她回家。”

　　深夜，孟礼竟然要为傅雪尽再跑一趟。
　　萧和宇陡然明白，为什么傅雪尽在介绍孟礼时会说是最好的朋友了。
　　孟礼对傅雪尽确实不错。

　　“放心吧，孟小姐。”萧和宇说，“我会找个女生照顾她，你不用来回跑。”
　　“……”
　　“怎么，不相信我？”
　　“……不是。”

　　孟礼自知没有资格说相信不相信的，萧和宇毕竟是傅雪尽的高中同学、相亲对象、老板，前几天他才送过傅雪尽回家。
　　她迟疑说：“萧先生，你记得，跟那个女生说，不用怎么照顾她，别碰她，只要在她身边留意她会不会吐就好了。”

　　“知道了。”

　　通话结束，萧和宇无奈地看一眼傅雪尽，叫来两名女服务员。
　　她们先把包厢收拾干净，然后一人端来蜂蜜水，准备喂傅雪尽喝下。

　　萧和宇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手机。
　　眼角余光，只见服务员把蜂蜜水放在桌上，转身朝傅雪尽喃喃自语说：“傅小姐，我先扶你起来，喝点蜂蜜水解解酒噢。”
　　温柔的语气有点激动，有点兴奋。
　　光是听，不用问，萧和宇都知道她是傅雪尽的粉丝。

　　然而，她刚碰上傅雪尽，还没把人扶起来，就被醉鬼傅雪尽反抓手腕喝道：“滚！别碰我！滚！”
　　“啊！”
　　她本能挣脱掉傅雪尽的手，惶恐地后退了几步。被抓过的手腕已经变红，足见傅雪尽力道之大。

　　“怎么回事？”
　　萧和宇丢下手机起身，看见傅雪尽的手紧紧攥起，眉头深锁，但人还没醒。
　　“她……”服务员一脸茫然，“她不让我碰……”

　　萧和宇自己上前，“傅雪尽？”
　　指尖轻轻落在傅雪尽的拳头上，一秒、两秒、三秒……没事，他接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脖子下，准备将她扶起来，“傅雪尽，起来喝蜂蜜水。”

　　话音刚落，人才扶到一半，紧蹙眉头的傅雪尽又冷喝起来，“滚！滚！”
　　服务员不禁睁大眼睛，捂住嘴巴，眼睁睁看着萧和宇的小臂被傅雪尽一抓，指甲划出几道划痕。
　　“萧、萧先生，你没事吧？”

　　几道划痕转瞬泛红，在萧和宇白净修长的小臂上非常显眼，仔细一看，还能看见渺小的血珠。
　　萧和宇困惑地摇摇头，“没事。”

　　傅雪尽还在梦中呓语，“滚……”

　　“真是没想到，傅小姐喝醉酒是这个样子……”

　　喝醉酒是这个样子……
　　萧和宇的耳畔忽然飘起孟礼的声音，“萧先生，你记得，跟那个女生说，不用怎么照顾她，别碰她，只要在她身边留意她会不会吐就好了。”

　　傅雪尽最好的朋友之一孟礼已经提醒得很清楚了——
　　“别碰她。”

　　萧和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