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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悲观凄局灯影里 ...

  •   好在季云斐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也没有在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那人应该醒了吧?”

      知道他问的是谁,暮言卿随之就回答道:“醒了,不过他体质较弱,恐怕要修养上一年半载才可以痊愈。”

      季云斐沉吟了一下,“福地一事,你可有问过他详情?”

      “问过了。”暮言卿没有一丝犹豫的说道:“应该是宋刈在故技重施。”

      但季云斐听到这个回答却迟疑了,“难说。”

      暮言卿问道:“师兄觉得不是宋刈吗?”

      季云斐没有明说,他只是道:“到底还是让人起疑,倘若是宋刈所为那就在好不过了,倘若不是的话就要另待斟酌了。”

      “那……”暮言卿本想说难道是陆归泯有问题吗,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没能说出,“师兄认为是另有其人?”

      倘若不是宋刈,那么又会是谁?

      ……陆归泯吗?

      那么,陆归泯的用意何在?

      需知,做事情都是要讲究行为动机的。

      就比如宋刈是因为看上了他的根骨,所以才会三番四次的来找他的麻烦,又比如江对晚因为对他的存在不满,所以才会来找他泄愤。

      倘若是陆归泯所做的局,那么陆归泯为什么要做这个局?他的目的何在?

      他与陆归泯并无什么仇怨,他们之间甚至是互不相识的,不过也才见了一面而已,陆归泯应该不至于心胸狭窄到如此地步吧?

      若说陆归泯是因为他的冲撞,所以才心生报复故而做了这个局的,那么放任他受伤不就行了吗,又为什么要救他呢,而且还不止一次。

      总不可能是:因为陆归泯要害他,所以陆归泯才会救他吧。

      这明显前后矛盾了,是不符合正常逻辑的。

      暮言卿绞尽脑汁思考着陆归泯的行为动机,思衬片刻后,他发现根本就找不出来。

      逻辑链无法闭合,任何可依据的条件与信息都没有,故此前因后果不能成立,随便乱扯也是说不通的。

      季云斐略微一摇首,缓缓说道:“在事实未明之前,谁都有做局的可能,凡事慎重一些总归是比较好的。”

      听到季云斐言及此处之时,暮言卿心下不由得一顿,方才重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季云斐不似谢晟闫一般自幼就待在宗门里,季云斐是在成年之后才入宗的,他虽然身在宗门内,但仍旧是世家中人。

      世家内部,人情复杂,估计不太好打交道,季云斐行事谨慎些也无可厚非,对人存有戒心亦是在情理中事。

      对于陆归泯的身份,季云斐存了疑,他接着便问道:“他可曾与你说过他的来历。”

      “他是被捡入世家的,只是一名打杂的。”

      说着说着,脑海中闪过了陆归泯病弱的模样,暮言卿不禁黯然,“连正规的弟子都不是。”

      季云斐眉宇一蹙,接着问道:“那他有没有具体说自己是在何家门中?”

      暮言卿道:“没有,而且他早被逐出来了。”

      季云斐心思回转,抬指抚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既是如此,若要排找起来可就难了。”

      暮言卿心里也清楚。

      如果硬要追根究底的话,排查起来的范围太大了,是不现实的。

      暂且不说南域,光是北域界内存在的仙门世家就有十数之多,经过岁月更迭而覆灭了的世家也不在少数。

      也不知陆归泯如今几岁,被逐时又是何年何月,若他是所覆灭的世家之内的家仆,那就可以直接放弃查找了,因为注定无果。

      在者,世家中内的家仆少说也得有百来个人吧,更换也是常有的事情,陆归泯他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更何况陆归泯还是被驱逐出来的,那事先必然是已经在籍册上被除了名的了,这样一来就更是无从查证了。

      要想知道具体的情况还得细问,就要揭开陆归泯的旧事,而且还是痛处所在,无异于是在伤口上撒盐,见不得会有多好。

      陆归泯唇中含血,道歉的模样犹在眼前。

      他心生不忍。

      “其实……”暮言卿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已经试探过他了。”

      “结果如何?”

      “没试出来吗?”

      暮言卿轻声答道:“并无任何异常,说不定这事真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意外祸连到了陆归泯的身上。”

      摆在眼前的几条道路皆起了雾,季云斐只得另换了一个方向询问,“除去宋刈之外,你还有其他别的结仇交恶之人吗?”

      暮言卿思绪流转,很快便回答道:“没有。”

      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兀戌的地界内,而且自从来到了这里,他所认识的人一双手就可以清数得过来。

      对于轻度的挑衅,他通常不作搭理,选择能避则避,若真有什么别的结仇交恶之人,那也早就被宿鬼给清理干净了。

      巷子里的那几名弟子,宿鬼杀了。

      先前进言要处理掉他这个祸害的一干人等,宿鬼也摆平了。

      江对晚也无治而亡。

      与他结了怨的就只有宋刈一人了。

      静默了几息过后,季云斐语气平缓地说道:“那几名宗门弟子已死,现下只有找到宋刈才能知道事情的究竟了,此事就估且先压下吧。”

      暮言卿几番踌躇之下,还是说了出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相的否认了陆归泯有会做局的可能性。

      “福地一事,我觉得目前还是宋刈的嫌疑最大,应该不会是陆归泯所为,要是陆归泯想加害我的话他没必要一再救我。”

      “损人,又不利己。”

      “更何况,我一贫如洗的什么都没有,难不成他图我人微言轻,相貌丑陋,两袖空空,要什么没什么吗?”

      “这……”

      闻听此言,季云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倒也有几分道理。”

      随后,季云斐话锋一转问道:“在过几日就是弟子比试了,你的打算是什么,是想留在外门,还是想进入内门?”

      暮言卿道:“我还是留在外门吧。”

      “行吧,留在外门就留在外门,我就不勉强你了。”

      “嗯。”

      又看了看一旁的暮言卿,季云斐的神色变转得有些复杂隐晦了。

      此人莫名带着一种可以让人沉静下来的微妙效应,他似乎并不属于这里,无欲无求,难生爱恨,随时都有可能会随风远去。

      虽然相貌全被划花了,甚至还用布带遮住了脸庞,但他却依稀可以看到暮言卿的相貌。

      看似无悲无悯。

      却又似悲似悯。

      彼时,季云斐还不知道自己窥见的是为仙者的三分颜。

      待到后来,他为此付出了残痛的代价后,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直视其容了。

      渐渐的,季云斐似是想要说什么,“你……”

      暮言卿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自己也只能够以沉默相对,毕竟话重复多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虽然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了,但他一向是没什么追求,比较随遇而安的人,所以无论怎么样都能有活法。

      明白暮言卿的意思,季云斐便止了意头。

      他道:“罢了罢了,我还是不说了,说多了也是讨人厌。”

      暮言卿道:“师兄多虑了,只是说的在多,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在以前他见证过许多的生离死别,这是几乎每天都在重复上演的一幕,即便是焚香祷告,求神拜佛,同样阻挡不了死亡的来临,终将被埋葬于黄土之下。

      他也会是这其中之一,没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没必要去过度的执着于此。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暮言卿原还想着让季云斐在去看一看陆归泯的身体,但想到陆归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此念头也就作罢了。

      一番交谈过后,暮言卿便同季云斐道了别,见已至下午,他顺道还出宗了一趟。

      这次却意外的顺利,没有在遇到宋刈找茬了,暮言卿买回了三袋蜜饯,还有两袋糕点与酥饼。

      庭院内,霞光映照。

      但暮言卿却停步在了庭院外,一时间心底生出了怯意与愧疚,所以就没敢直接进去。

      怯的是陆归泯的话无法证伪,以及他在心里所做出来的那个假设。

      福地之行,鱼龙混杂,情况并无绝对,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更难以完整的理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具体如何。

      其实,要试真伪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借用凄断就是一个方法,要是凄断没有伤害陆归泯,或是不排斥陆归泯,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要是相斥的话,陆归泯又会因为凄断而危及性命,死在自己的试探之下,那么他就等于是在恩将仇报了。

      而他的愧在于,陆归泯多次舍身救他,却还要被他与季云斐抱有怀疑,他背地里议了事非不说,表面上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

      两知。

      两心寒。

      有时被救过的人倒打一耙才是最让人寒心的,人性里的良知也会随之被逐渐消磨掉。

      先前喝入的茶水开始反出了涩意,万千思虑划过心头,暮言卿手中的纸篓被他攥出了折痕。

      苏时说过,宿鬼闭关不出了。

      而苏时是一根筋的性子,不像是会说谎的人,所以宿鬼应该是真的闭关不出了。

      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并且没有找到宋刈之前,他不能凭借主观去臆断,此等泯灭良知的念头应当扼杀。

      暮言卿心中有了计较,兀自咽下了苦意,调整好情绪,确保不会泄露一丝一毫后,方才提步走入了院内。

      就见陆归泯低坐于窗下,目光远远的看向天际,窗旁的光束反投而入,他其身皆被笼罩上了一层浅柔的微光。

      辗转几经,暮言卿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陆归泯轻唔了一声,眸光微微一动道:“我在想,会不会有雨。”

      “应该会吧,初春总归是要下一场雨的。”暮言卿提着东西进屋,然后将手中的几个纸袋搁在了桌上。

      陆归泯的羽睫颤了颤,似是在忧思发愁。

      “倒是你——”暮言卿缓缓走近,弯下腰抬手探向,“坐在窗口处吹风,不怕染病吗?”

      陆归泯眉眼微抬,任由着他触碰自己,“不冷的,我也只是一时无聊,想着阿卿应过会早去早回便等了等。”

      其实他在从阿卿离去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左等右等,等了不知有多久,可是一算才一两个时辰而已,却好似是过了几度春秋般。

      一经分离,方知难熬。

      好在阿卿也没有夜不归宿。

      探额的手收回,确认陆归泯没有染病后,暮言卿转手将窗给关上,挡住了吹来的冷风,“那也不应该待在风口处。”

      陆归泯享受着关怀与温情,不在选择作妖,乖乖的回到了软榻上。

      而后,暮言卿先挑了一袋糕点给他,“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看了看纸篓上的折皱,陆归泯故作不知的打开,纸袋里头装着一块块白色的方糕,他又将其拆开一看。

      “鱼茸方糕?”

      陆归泯抬眸一笑,温和而无害,他的眸中尽是暖色,“谢谢。”

      暮言卿心间一痛,以笑掩饰,尽量让自己显得态度如常,“你先吃,我去给你拿药。”

      陆归泯唇口微张,缓缓咬下方糕的一角。

      没能从阿卿的眸中窥见一丝的试探,这一局,还是他的胜算比较大,看来阿卿的私心里也还是偏向于他的这边。

      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循序渐进才是骗取阿卿心软信任的最好方法,他们还有半年的时间,不怕阿卿不上当。

      几盏茶过去,夜色渐深。

      陆归泯蹙着眉头喝下了最后的一口药,不过似乎是被呛到了,他垂首咳了起来。

      “咳咳咳……”

      “怎么了吗?”暮言卿放下书,连忙凑过去帮他顺着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在他的诱导下,暮言卿已然靠近了,不过他整张脸都被布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徒留下了一双满是关切之色的眸子,而现下在这双眼里只有他一人留存其中。

      陆归泯咳了几声后体力不支,如弱柳扶风一般的栽倒进了暮言卿的怀中。

      “没事,只是不小心被呛到了。”

      暮言卿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陆归泯靠在他怀里,又小小声的说道:“药有一些苦,喝得心口有点闷。”

      “啊?”

      陆归泯微喘着气,有力无气的回道:“我缓一缓就好了,阿卿不用担心。”

      暮言卿被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了,最后只能继续帮他顺着气,“下次别喝这么急。”

      陆归泯低低的应了一声,而在暮言卿看不到的地方,他垂低的眸中皆是盈盈笑意,唇边也溢出了些许的轻笑来。

      陆归泯没在做出什么逾举的行为了,他靠在暮言卿的怀里安安分分地吃着鱼茸方糕。

      一时两相无言,静听窗外风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悲观凄局灯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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