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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凄阳暮阙 ...

  •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五六日。

      暮言卿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瓷娃娃,没办法,宿鬼生怕他再磕着碰着,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看着他。

      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躺着让宿鬼来照顾,每天睁眼闭眼所能看到的也都是宿鬼。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宿鬼的那番话只是吓唬吓唬他的而已,宿鬼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性的行动来。

      第七日总算是解禁了,也不用在喝那些苦死人的汤药了,暮言卿一早便醒了过来,见到宿鬼难得不在他就出了寝殿。

      一入了秋,兀戌的阴寒湿气更重了。

      暮言卿驻足在原先的地方,只见一柄长剑孤零零的被遗留在了角落里,剑身之上还有干涸的水迹与残枝残叶。

      宿鬼还真把凄断丢在这里晾了好几天。

      暮言卿蹲下身将凄断捡起,刀体在入手时都还能感觉到细微的轻颤。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和宿鬼动过手,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的残忍,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就如同宿鬼话中所言的那般。

      ——哪怕你拜入仙门,苦修百年,那也未必会是我的对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交手过这么多次,宿鬼很少有受过严重的伤,虽然每一次受伤基本上都是宿鬼故意为之的。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不同,大抵是因为他太想要离开了,所以生气过了头,手下也没有注意分寸,宿鬼就被他一剑贯穿了胸膛。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凄断应该也被吓到了吧。

      暮言卿这般想着,擦试剑身的动作也更轻了一点,他出言安慰道:“没事了,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怪你的。”

      只能怪宿鬼的思维方式异于常人。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避免宿鬼在借题发挥,以后还是用其他的配剑在跟宿鬼交手吧。

      但,暮言卿又往深处这么一想。

      这件事要不还是算了吧,他和宿鬼的修为相差太多了,已经不是毫厘之间的差距了,而是天壤之别的间隔。

      在宿鬼眼里,这些估计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所以宿鬼处处让着他,处处纵容着他。

      打也打不过,打了也没用。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呢,力气得要花在刀刃上才对呀。

      凄断慢慢被安扶了下来,暮言卿把它拿回了寝殿搁好后,再次折返之时,原先的那处已经没有了光亮,他只好另换了一处地方。

      亭台水榭,放眼望去水面上空无一物,此处只建有一个极大的凉亭,水面寂静无波澜,缺少阳光投射的水流下更显幽暗森冷。

      暮言卿于亭内懒散坐下,心里思衬着应该怎么办才好,这解契的方法和白之涿当初所说的方法是一致的,依然还是那三种。

      可是,要画灵阵就必须得要有灵力,而且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灵力。

      他如今虽然是有了修为,但大部分的灵力却受到了限制,只因为他的手上戴了一只拘灵镯,除了宿鬼谁都取不下来。

      自从他的修为到达了一定的程度,宿鬼就用这只拘灵镯抑制住了他绝大多数的灵力,防止自己再度生出一些不安分的想法来。

      前几天的一早,宿鬼把他抱到了凉亭里面之后就被幸无给喊走了,他不用想也可以猜到,宿鬼肯定是去见他的那位白月光去了。

      他以为自己就快要得到解脱了,可是宿鬼带回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完全就不是他所想要得到的答案。

      但,宿鬼的意思也很明显。

      宿鬼根本就不愿意放他离开。

      难道说……

      宿鬼是打算两边都不放手?

      宿鬼是不是想要脚踏两条船?

      这不就是典型的渣男行为吗,要真是这样子的话,那宿鬼他可太不是个东西了。

      会不会是白月光还不知道他这个替身的存在?

      暮言卿想了想,可是这也不应该啊,按照流言传播的速度,不应该会不知道的啊,但为什么还没有闹起来呢?

      他要不要去那位白月光的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然后在借白月光演一下那些经典的陷害戏码?

      比如故意推白月光下楼,要不然就故意坑害自己,过后再嫁祸到白月光的头上,然后在等着宿鬼来找自己算账?

      但很快的,暮言卿就打消了这些歪念头,紧接着他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好借此来清醒一下自己这糊涂的脑袋。

      祸不及他人。

      冤有头债有主。

      人家白月光又没有招他惹他,他无缘无故的去陷害感觉不太好,而且这是他跟宿鬼之间的事情,不应该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那就只能在去一次悯灵花境了。

      暮言卿半垂下眸子,手指捏了捏白瓷茶盏,看来还是得要在找一个机会才行。

      这时,一声极小的笑音传入进了耳朵里,暮言卿寻声抬眸看去,面部的表情微愣了半霎。

      该女子的容颜精致,乌黑的秀发及腰,唇若涂丹,唇角处含有一抹浅笑,身上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矜傲。

      的确有点相像。

      尤其是眉眼之间。

      暮言卿并没有去看过这位白月光,本来他认为会是男子的几率要大一些,没成想竟然会是一名女子。

      宿鬼还真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啊。

      女子眼底的笑意愈浓,随后便先行开口说道:“听闻有一人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我也有些好奇,本想抽空便去拜会一番的,不成想竟在这里遇到了,还真是有缘。”

      来拜会他?

      暮言卿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子又是一声轻笑,眼里带上了些许轻视的意味,“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想要提醒提醒你罢了,毕竟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为好,到最后也不至于太难堪不是?”

      “……”

      暮言卿岂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对此一字未回,只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瓷杯,起身就想要离开。

      与其在这里和她浪费时间交流,还不如多想想该怎么去悯灵花境。

      在出凉亭之迹,暮言卿突觉手臂一紧,他随之低眸一看,只见女子纤细的五指扣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

      不适感从而生出,暮言卿皱了皱眉,回身准备说上两句,却不想脚侧踏空了,重心便侧倾而去,转瞬间他就跌入了水里。

      女子则及时收回了手,这才避免了一同落水的结局,但裙摆处还是无可躲避的被水珠给溅湿了。

      好似是被暮言卿给冒犯到了一般,女子直接就皱起了眉头,语气也跟着溢出了几丝怒意来。

      “充其量不过就是个鱼目混珠的货色,给脸还不要脸。”

      “……”

      暮言卿并未有过多的挣扎,四面八方的寒潮绞裹着他的身躯,虽然也同样冰冷透骨,但远不及这些恶语来的更让他觉得刺骨难受。

      任由自己沉了一会儿,待麻木的爬上亭台时,暮言卿的唇瓣已经被冻得发白了。

      远处的芙烟也正在寻着暮言卿,她见到此状况后,慌忙的跑了过去,“大人您怎么落水了!您没事吧?!”

      暮言卿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询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芙烟的动作一僵,突然沉默不答了。

      须臾,暮言卿才半笑不笑的回答道:“没事,我只是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

      想来哪怕是他离开了,宿鬼也未必会牵连到芙烟的身上,毕竟芙烟还可以去给那位白月光端茶倒水,宿鬼应该不会把芙烟怎么样的。

      他多此一问,反倒是有些自取其辱了。

      暮言卿敛下眼眸,独自一人湿漉漉的回到了寝殿,而后便似发了疯一般的清洗着身上的那些痕迹,整个人死寂却又无望。

      无济于事的。

      无论他怎么洗都洗不掉,包括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都早已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是非人力所可以抹去的……

      暮言卿最终浑身通红的钻进了被褥里,脆弱无助地将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那份心里慰藉,如今不过是形同虚设,他所存着的希望或许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被宿鬼给摧毁了个彻底。

      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就快被逼疯了……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离开宿鬼……

      宿鬼回来时便看到了软榻上蜷缩着的小团,他眉眼带笑的伸手戳了戳,“阿卿也不怕把自己给闷坏了么?”

      暮言卿不给回应,反而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挪动着身体想要躲开宿鬼的戳弄。

      “阿卿啊……”

      宿鬼忍不住起笑,转手扯了一下锦被,但暮言卿死死拉着就是不让他扯开,宿鬼就只好连人带被的将其都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会闷到的,阿卿。”

      宿鬼把人从锦被里挖出,随之就看到了暮言卿眼尾微红,一副强忍着泪水的模样。

      他的阿卿已是许久都不曾这般过了……

      “阿卿怎么还哭了?”

      “是谁惹阿卿生气了?”

      不问还好,宿鬼这么一问,那压着的无数委屈一瞬间便涌上了心头,暮言卿眼里的泪水如同断了线般的滚落而下。

      宿鬼顿时便慌了神,表情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无措来,他抬手略有些笨拙的擦试着少年的泪水。

      “阿卿怎么了,阿卿别哭啊,乖,阿卿不哭了,好不好,是不是我哪里又惹阿卿不开心了?”

      暮言卿仅是呆呆的望着宿鬼,也不说话不回答,眼眶里的泪水仍旧在无间断的流淌着。

      宿鬼心口处泛起了钝疼,只得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隔着被褥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脊,“不哭了,不哭了,阿卿不哭了……”

      暮言卿埋头其中,无声地痛哭着。

      一切痛苦的来源皆使于此,对始作俑者的恨意以及潜意识里那早已被灌输成型的依赖性,在这一刻通通都糅杂在了一块,缠得他几近窒息而亡。

      宿鬼是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阿卿不哭了,若是有气便都往我身上出,行不行,别把自己给哭坏了……”

      良久过后,暮言卿还是在小声地抽气呜咽着,不过情绪已经渐步的平缓了下来。

      宿鬼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水渍,依然语调温柔的安抚着他。

      “好了好了,阿卿不要在哭了,哭多了对身子不好。”

      宿鬼眸光温和,轻声的哄着,“阿卿怎么突然间哭得这样厉害,到底是谁惹阿卿不开心了,阿卿告诉我好不好,我来替阿卿出气。”

      “阿卿说出来,我去杀了她。”

      除去在某些时候,他平常都舍不得让他哭一下,千般的宠着,万般的护着,生怕他的阿卿会出什么事情。

      可现下,竟然有人让他的阿卿哭成了这副模样,那这人也没必要再存活于这世间了。

      默然了半响后,暮言卿带着洇红了的眼尾,指了指那戴在自己手腕上的青色镯子,抽着气的小声回答。

      “我、我不要戴这个……”

      为他顺气的动作一顿,宿鬼缓缓问道:“阿卿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

      暮言卿微微垂下了眼帘,卷翘的睫羽不安地扇动着,似是在以沉默表态。

      而后,宿鬼低叹了一声,垂首与暮言卿额头相抵,眼眸里满含着宠溺纵容,他轻轻地笑了笑,嗓间发出的声音低缓而温柔。

      “既然阿卿不想戴,那就不带了。”

      “以后都不要戴……”

      “好,都听阿卿的,那阿卿可就不能在哭了,也不能在不开心了……”

      暮言卿低着眸子,心里很清楚的明白。

      ——宿鬼他妥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凄阳暮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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