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82、过去

　　“好姐姐，帮帮忙嘛！”

　　“去去去！叫谁呢！我才不是你姐！”红鸾满脸嫌弃，气得给了他一肘子。

　　打得白虎笑着小退一步，只当是开玩笑了。

　　白虎脱离天界太久，一时间能信任的人不多，能想到的也只有朱雀，玄武，寿媱这三人。

　　玄武和他一样都长期住在天上，托付不了；寿媱回到洛阳之后守一方百姓，每日倾听凡人祈愿，忙着为百姓祛病禳灾，照顾不了孕妇；只有红鸾能托付。

　　她住在昆仑山巅，从天界建立后这地方就没人来了，所以她没有往来的神仙叨扰；山下村落凡人稀少，山神土地神又一大堆，有事也无须她处理；再说昆仑山乃是上古仙山，凡人住在这里百利而无一害，多吸点仙气还能延年益寿。

　　白虎这算盘打得都快崩红鸾脸上了。

　　“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就当我欠你个人情行不？”

　　红鸾啧啧几声，连声笑说世风日下，一边又去打量他身后的女子。

　　“此事倒也不难，你要把她留在这里多久？”红鸾悉心问道，又仔细上下打量女子，走到她身前给足了耐心和尊重，面上带着温和谦顺的笑意：“敢问姑娘贵姓？如何称呼？”

　　女子微微施礼：“小女子孟向，见过朱雀仙子。”

　　“孟小姐，有礼。”红鸾微微欠身，算作回礼。

　　她实在做不出这么规矩的模样，最多有样学样，好歹不叫别人觉得自己不懂礼貌规矩。

　　白虎只说先让她住着，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又交代了需要注意的饮食起居这些，什么不能吃的，什么吃了大补的他还特地弄了个老长老长的卷轴，卷成一坨塞给红鸾，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好生照顾。

　　红鸾反复跟他点头，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保证不会有事了。

　　白虎得到她的保证后才三步一回头，两人都依依不舍，难舍难分，纠结了好久白虎才挥泪离去，红鸾在旁边下巴都差点看掉了。

　　真是难得见到白虎对一个人这么在意。

　　“啊！对了！等等！”白虎没走两步，又折回来。

　　红鸾：“……”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几乎已经习惯了白虎这婆婆妈妈的行为。

　　孟向在旁边都差点忍不住催促他，但白虎这回是真的有事要说。

　　“朱雀！有一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红鸾：“嗯？何事？”

　　白虎变出一张明黄的布帛，红鸾一眼认出那是天帝的圣旨，他将圣旨抛向天空，随即化为一道金光散入天际，意为这圣旨从此刻便是真正生效并昭告三界：“你让游玉传的折子天帝同意了，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昆仑山之主，还有冰蕊，她的仙位也保住了，记得让她早日升天。还有还有……关于我和师妹复活一事已经传遍三界，你……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小心。”说罢他转身飞走。

　　他化作一道白光，眨眼间就消失在云层里。

　　孟向一直遥望着白虎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久她才收回目光，直到她确定那人不会再折回来，她才微微叹了口气。

　　“你身怀六甲不宜吹冷风，走吧，与我一同上昆仑山。”

　　“嗯。”

　　说罢，红鸾自发性拉上孟向的手，飞回昆仑山上。

　　两人回宫后，红鸾变出一张昆仑山的宫殿地图，递给孟向：“这个给你，昆仑山宫殿众多，你可以挑一间喜欢的住下。我还有其他事，你慢慢逛熟悉一下环境，不过别太劳累，我就在寒潭宫，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孟向接过去，愣愣点头。

　　她有点意外，也好奇这宫殿到底有多大，竟然会用到地图？难不成比那长安城里的皇宫还大？她低头打开地图一看，密密麻麻的大大小小数十座宫殿。

　　“这……”

　　这地方还真大，她一眼望去，只觉得眼前一切都美得不似人间景，细细想来此地确实是神仙才会居住的地方，如此想也觉得合理了许多。

　　昆仑宫太安静也太富丽堂皇，却连个仆人都没有，做什么都得自己来。

　　如此大的地方，居住的人越少，只会越觉得寂寞难耐，若只住个三五天会觉得享受富贵人生，若住得久了，就是神仙也受不了吧。

　　孟向第一次看见昆仑宫便有了这种感觉。

　　红鸾回到寒潭宫里，她去探探白无心的脉象，他的魂魄和身躯已经融合得非常好。

　　时机已到，红鸾将白无心扶起来。

　　远远朝大门一挥手，“啪”的一声，寒潭宫的门被关上。

　　两人面对面在寒冰上打坐，红鸾要将他完全唤醒，再借他点生魂气息，他就能醒来。

　　红鸾开始施法。

　　谁知白无心和这具身体融合时，竟然也想起来以前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红鸾闭上眼睛，只觉得对面有一双无形的手，突然伸出来把自己拉了进去。

　　红鸾睁开眼时，她人已经在昆仑山上了。

　　“母亲！”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扰乱了她的思考，她急忙回头。

　　白无心？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他不是现在的白无心。

　　红鸾看着白无心走近，此时的她也格外清醒。这不是现在的白无心，而是万年前的他，他穿着红鸾给他做的衣服，是一件亚麻色的粗布衣裳，那时技术太差，红鸾就采了些麻随便做了一件，好歹不用成天披着兽皮穿着枝叶到处跑，这衣服经过多次缝缝补补，已经变得很破旧，应该是红鸾离开好几年后了。

　　红鸾看到他的身影，心里猛然泛起一阵酸涩。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吗？

　　白无心全然没见过她一样，快步穿过她的身躯。

　　红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明白自己现在大概只是虚影。

　　她默默跟在身后，看着白无心走向昆仑宫，那里女娲在等他，她手里正拿着一件红鸾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玉净瓶。

　　那是她召集众仙，费尽心力花了数年才炼化出来的宝物，但这宝物要真正发挥作用，还需要一个自愿牺牲自己的原始人类。

　　红鸾看到她手上的瓶子，顿时明白了。

　　这是……他要牺牲自己了吗？

　　“你真的想好了吗？”女娲反复询问。

　　她当然不愿意就此牺牲掉白无心，可现在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牺牲自己。

　　“是！”白无心想了很久。

　　人间已经乱了，天地间形成一股掺杂着人心之力的污浊之气，是因为原始人类心中的七情六欲而生。

　　这批凡人从造出来起，就不是完美的。这股气息原本也造不成什么麻烦，人心中的有善有恶相互制衡，都能凭着心中良知克制自己。

　　直到前几年，妖族一只黑熊精夺取此力，并加以修炼吸收。它出关后，先后在人们赖以生存的水源中投毒，造成大量凡人生病，搞得整个人族人心惶惶，它又试图放大人们心中的邪念，引起人间纷争，它又可借此吸收人们的欲望强大自己。

　　那黑熊精拿捏了人类怕死的心态，又自导自演在人族内部散播少量解药，人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去争抢这来之不易的解药。

　　黑熊精吸收到人类的恶念得以壮大自己，而后又召来山中精怪，伙同捕杀吓唬凡人，如此它们把人间闹得鸡犬不宁。原本因土地，财富，生存资源所引起的纷争也只在三两人中开始，后来人们开始三五成群结伴，最后形成规模扩大，相互争夺。

　　真正的战争由此开始。

　　事情闹到如今地步，女娲率领众仙决定先除掉黑熊精，并封印那股因人心而生的灵气。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女娲心痛万分，只能掩面含泪问他。

　　白无心垂下眼眸，轻声道：“我想再见一面我的妻子，我想问她，为何要丢下我。”

　　“可是……我们真的不曾见过你的妻子。”

　　白无心的愿望明明很简单，可到了他的身上又变得无比困难，因为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她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让所有人都很不解，白无心的妻子到底是谁，但凡存在过总会留下痕迹，可她就好像从未存在过。整个人间，除了白无心没有人知道她。

　　一开始，人们以为白无心只是做了一场梦，整日说梦话。

　　直到此时此刻，人之将死，若他的遗言竟还是他的妻子……

　　女娲陷入沉默深思，她轻声道：“你先进屋，让我想想。”

　　“谢谢母亲！”白无心回到屋里，等待他即将到来的命运。

　　伏羲一直在她身后，他也很不解。

　　这白无心的妻子，到底是什么人？

　　“女娲妹妹，你怎么看？”

　　女娲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那是昆仑山深渊的方向，她优雅地抬手指向那处，在风雪中，她轻声道：“或许，那里有真相。”

　　“从天地初开，那里就是我们不曾踏足的地方，你要进去太危险了！”

　　女娲却无比坚定，为了人间，她必须去。

　　白无心为了保住人间选择牺牲自己，这是他最后的愿望，她必须帮他实现。

　　“如果我回不来，人间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

　　两人一道来到深渊外围，里面戾气丛生，光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里面凶险无比，巨大的龙卷风将方圆一公里内都变得无人能踏足。

　　女娲飞身入内，红鸾见状与她一同跳进深渊。

　　好奇心驱使她一直跟在女娲身后，深渊中的飓风真的不是盖的，卷起来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知是不是她身体里的时空法力起了作用，她并没有被卷走。

　　而女娲更是法力强大，她飓风中仍然不落下风，跟随风的方向一直往下沉，同时又能很清楚观察到里面的情形。

　　深渊里黑黝黝的，而这飓风更是没有起点，就像一个无底洞。

　　两人就这样一直往下沉，红鸾心道不好，再这样下去两人弄不好就出不去了。

　　她先前下深渊时还是得了云霞圣尊相助才得以安稳进入时空裂缝，那裂缝是在两股飓风相互撞击形成的夹缝，要进去先要被劈一顿。女娲本身过于强大，那两股飓风根本吹不走她不说，要劈她一顿就更不可能，反而错失良机没能找到裂缝入口，使得两人掉入了无底洞。

　　红鸾试图施法稳住身形，不料底下突然一道白绫飞上来，稳稳绑住她的腰身，将她拉下去。

　　“啊啊啊啊！！！”红鸾惊呼一声。

　　“你是何人？”女娲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游天外的神思。

　　红鸾顺着她的目光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又不敢相信指着自己道：“你能看到我？”

　　“嗯。”

　　她们还在不停地下坠，原先在外面时所有人都看不见红鸾，现在怎么看得见了？

　　红鸾很确定，自己没有穿越，她是被白无心的记忆拉进来的。

　　“看来是这个空间连接了过去的记忆和未来，让不同时空的我们相见了。”这是红鸾的解释。

　　她对空间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一旦涉及道时间和空间，都多事情都会变得合情合理。

　　“时空？”

　　“嗯。我就是白无心的妻子。”

　　女娲听到这里皱了皱眉，看出她眉宇间似有一股和这里的人不一样的气息：“你不是本时空的人？”

　　“不错，未来我会掌管时空，今日你我相见也纯属偶然，日前分别仓促，今日再见林酒铭感五内，无比荣幸。”

　　“闲话休提，你为何要抛弃白无心，既然与他成了亲，何不多留些日子？人生一世何其短暂，何苦在分离一事上徒增悲痛？”

　　红鸾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她不再看女娲，而是观察周围的情势。

　　她们不能这么一直坠落下去，她伸手一甩，挣脱腰上的白绫，伸手牵上女娲的手。

　　“前辈，您身上肩负三界未来，绝不能有事！”

　　红鸾目光坚定，又十分坦然，女娲心知问不出答案，也不再多问，心里也清楚该如何向白无心交代了。如此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都决定不再耽误时间。

　　于是两人准备好同时施法，各自朝着对方的手击掌，两人受到相互的力量，分开后则各自往相反的方向离开，红鸾身子在更加快速往下坠落，而女娲则以相反方向，飞向外面而去。

　　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时。

　　红鸾坠入无底洞中，神思也从记忆中被带回现实。

　　“红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