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100、绿袖

　　绿袖还有一个姐姐，叫蓝烟。

　　其实，她们关系算不上好，只因他们是同父异母所生，并非一母同胞。

　　因着这一层血脉隔阂，导致两人的关系，也远远不似面上看着那般和谐。

　　绿袖心里其实很讨厌蓝烟，觉得她做事优柔寡断，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气质，总喜欢学着凡人那般娇柔温婉。

　　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她所不屑的。

　　直到她听到，蓝烟被梅花仙子和朱雀所杀时，她的心从天堂瞬间跌落谷底，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戚，她无法相信，离开时还和她拌嘴的姐姐，只仅仅几日就消散于天地间，她连尸首都没有。

　　南明离火！呵呵，蓝烟的尸身都被焚毁殆尽。

　　那时，她的心底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恨意。

　　她疯了一般，忘了她们之间所有的埋怨嫉妒，她骄纵地跑去质问父亲，问姐姐为什么会死！

　　妖王那时还没有这般暴躁的脾性，那时他还可以很温柔地，抱着自己的女儿，轻轻抚摸她的发丝，细腻温柔地安慰她：

　　“好女儿，你可莫要再遇到危险，来日为父必定想办法，将烟儿救回来，我要四圣兽全部挫骨扬灰！”

　　“父王……姐姐她，真的能回来吗？”

　　绿袖心里不太相信，死了的人也能救回来吗？

　　“能的！一定能的！”

　　那一夜，她清晰地记得。

　　妖王坚定地态度，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充满着希望，野心，还有欲望的光。

　　他是沉眠多年的雄狮，终于从黑夜里醒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欲望，他见到了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那是恶魔见到食物时的那种激动和兴奋。

　　他舔了舔嗜血的爪子，眼里心里已经完全被欲望填满。

　　绿袖这一刻只觉得父亲有些疯魔，觉得他执念太重。

　　她握紧父亲的手，轻声，细腻地安抚：“父王，复兴妖族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慢慢来，不用着急……姐姐也，她一定会回来的。”

　　“砰！”下一刻，妖王站起身，一把扫了桌子上的杯杯盏盏。

　　地上“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碎片。

　　他生气了。

　　妖王眼睛里冒着熊熊烈火，他等得已经够久了，他等够了！

　　连绿袖一下子都没想通，妖王怒目而视：“慢慢来？！来不及了！我一定要得到那份力量，那样我就能改变一切，甚至可以逆天而行！届时莫说一个天界，就是十个！也不足为惧！”

　　“父王……”

　　绿袖的心脏漏了一个节拍，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可怕。

　　她心里在害怕这样的父亲。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今日我还有政务在身，你早点睡吧！”说罢他头也不会地走了，也不再给绿袖任何反驳的机会。

　　那一晚，绿袖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晚上，她想不通，到底是怎么样的力量，能让他这般执着。

　　就连她，这样听着妖王形容疯魔的行为，也让她对这个力量产生了无比的好奇和心动。

　　要是她也能得到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做妖王。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这才是妖界的生存法则。

　　在妖界，没有法力道行，去空谈霸业和感情都是很扯淡的行为，能让一个妖赖以生存的，是他们的道行和修为，如果没有，那就只能依附于强大的妖怪当靠山。

　　绿袖生来就是妖王之女，是妖界的公主。

　　即便是她，依然要苦苦修行，她只是比旁人多了份妖王的庇护。

　　在妖界，往往越强大的妖怪，他们会更渴望能够成仙，甚至不惜去人间积功累德，历劫飞升，如果成了就能彻底摆脱妖怪的身份。成仙后，他们也无须担惊受怕，不用害怕人间修行者的驱逐，也不用担心被神仙追杀，甚至还能自由穿梭人间。

　　凡人看待神仙，总会带着几分崇拜。

　　这是妖怪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待遇，神仙能享受人间的香火，妖怪只会被驱逐。

　　神仙就是比大多数妖怪要强大。

　　所以，大多数的妖怪，见到神仙时，都是害怕的。

　　这一切的害怕，其实都要从最早的神魔大战开始。

　　妖魔族失败，强大的妖怪被杀，弱小的被驱逐，人间从此成了凡人的天地，神仙回到天上，他们又派了一部分神仙下凡驻守，更遑论，后来还多了一群渴望成仙的修仙者。

　　从此，人间再也没了妖怪的立足之地。

　　绿袖也想要自由来去人间。

　　如果她也能得到强大的法力，那她就不用再害怕天界的神仙，甚至，就算她哪天随便吃个人，天界的神仙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绿袖对妖王所说的神秘力量，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好奇心。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想办法得到它！

　　被压抑着多年的心思，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她不愿再小心翼翼遵守神仙给他们制定的规则，她也要放肆地肆掠人间。

　　这个念头在绿袖的心里日益滋生，时至今日，已经变得格外强烈。

　　尤其是红鸾使用时，那份力量有一种无足轻重，又强大如天神降世的神圣，还有高深莫测的神秘。他们就像等着被审判的罪人，只能眼睁睁地站在那里等死，他们在心里期盼红鸾不会杀了他们。

　　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那一瞬的解脱，是红鸾没有降下罪罚。

　　绿袖其实并没有看清楚红鸾如何使用时空之力。

　　只是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那个红鸾，为何会有这般的好运气，怎么就得了这么好的东西。

　　深夜时分，绿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妖怪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她的眼睛像黑曜石，在黑夜里发光。

　　有是一夜的彻夜难眠。

　　凉爽的夜色带来丝丝寒风，从窗户外漏进来一点点，给本就孤冷的闺房里添了分寂寞，屋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那是妖族士兵巡逻路过的脚步。

　　绿袖从床上爬起来，她挑了件绿萝裙，扎好头发，挽着飞天髻，出了门。

　　她站在院子里，遥望夜空。

　　月光明亮如银盘，皎洁优美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绿袖抬手，想要抚摸，可惜她的手太短，她站在夜色里，轻声念叨：“天界，人间。”

　　“参加公主殿下。”一个侍卫带着一队兵从他面前经过。

　　他们正朝着妖王的寝宫过去。

　　最后面的两个人还抬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了一块白色的布，绿袖走过去掀开布一看，那不正是瘟神的尸体吗？

　　“你们在干什么？”绿袖询问士兵。

　　士兵朝她行礼：“回殿下，是陛下要。”

　　“人都死了，还要他的尸体做什么？”

　　侍卫神色凝重，只是摇了摇头：“臣也不知，许是陛下觉得他的尸体还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

　　难道他想要取出瘟神的内丹为己用吗？那他当时怎么不取出来？

　　绿袖心下奇怪，又不好多问，随便打发了侍卫们，可心里又觉得不踏实，好奇心驱使下，她决定悄悄跟上，看看父王到底在做什么。

　　妖族的宫殿不似人间，这里的深夜是很不安静的。

　　有很多妖族，天性就是夜间行动者，晚上才是他们出门办事的时候。

　　这宫里到处都布满了爬山虎一类的藤蔓，树上的蝉鸣叽叽喳喳，吵闹个不休，绿袖听着烦躁，她停下脚步，看了眼那些不停朝她叫喊的蝉。

　　“烦死了。”

　　她居高临下，睥睨一眼，不耐地施法，一掌下去就把整棵树的蝉都杀了。

　　她不再浪费时间，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妖王的寝宫。

　　妖王的宫外都是有守卫的，深夜时的守卫只会更多，这时方才那几个过去的侍卫从另一边绕出来。

　　绿袖心道：他们为什么不走正门？

　　她原本也想去看看父王，这下改变了主意，她决定要偷偷潜进去好好一探究竟。

　　于是，她牵起裙子，学着蝴蝶的动作扑扑手臂，立即化作一只黑色小蝴蝶，无声无息飞过守卫面前，绕过他们穿到侧面围墙。

　　她从围墙那边飞进去，里面就是寝宫后院，后院里是平时是有侍卫巡逻的，今日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想必是被妖王遣退了。

　　后院子很安静，这里的宫殿都高度仿造人间房屋建筑，很多地方看起来和人间的差别不大，红墙青瓦，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植物种得比人间的宫殿要多得多。

　　绿袖飞进山茶花圃里，这时候正是山茶花盛开的日子，她藏在里面更方便隐藏自己。

　　她轻车熟路找到书房。

　　妖王平日里处理政务，不是大殿就是书房。

　　书房里摆满了各种人间搜罗来的书籍，其实这里的书都没什么用，也只是学着人间的书房做出来好看而已。

　　“咯吱——”一声轻轻的声响，正好看见一处密室洞门大开，妖王正好走进去。

　　绿袖正好卡在密室关上的最后一下飞进去。

　　她远远地跟着妖王，密室里有不少灯盏，都是她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们左左右右拐了好几个弯，终于走到尽头时，瘟神的尸体正躺在地上。

　　绿袖还躲在一处拐角灯后面，正好能看见这里面的情景。

　　下一刻，绿袖扇着翅膀，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妖王他……他一把撕了瘟神的衣服，俯下身去，尖锐的手指甲划过瘟神的皮肤，然后一层一层地撕下他的皮，直到露出鲜红柔软的血肉时，妖王的指尖熟练地切下一块肉，然后面不改色的吃下去，最后将瘟神体内的内丹剖出来，他拿着那颗黑乎乎的内丹，慢吞吞地将其吃下。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妖王的动作都非常淡定，从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雅。

　　就像在品味一顿丰盛的晚宴，他享受完这顿美餐之后，从旁边的桌子上还拿了一方帕子，从容不迫地擦了擦沾上血的手。

　　绿袖害怕极了，从他开始吃掉瘟神开始，她就吓得腿脚几乎都在发软。

　　她一刻也不敢多待，冲出密室，回到自己的寝宫。

　　她一想到瘟神血肉模糊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滚。

　　妖怪就算妖吃人，也不会这么吃的……真的太恶心了！

　　“父王……他还是我的父王吗？”绿袖连续喝了好多水，都没能压下心里那不安的情绪。

　　夜色越来越深，天空聚起了一团厚厚的阴云，遮住了明亮的月亮，外面轰隆隆响起几声天雷，紧接着“哗哗啦啦”的雨点跌入人间。

　　这个夜晚终究是不安宁的。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