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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右肩の蝶 ...

  •   伊撒克•洛克尔轻轻关上通向花园的那扇玻璃门,铝合金在他身后发出清脆的声响,连带起自动锁那敏感的神经。
      门把手上突起的条纹最终又恢复到水平的位置,他轻吁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从色当会战中勉强逃脱,浑身沾满泥浆和同伴的鲜血,狼狈不堪的法国兵。现在他需要立刻去洗澡,巴黎深秋的柔软夜风无法将他从汗水淋漓的尴尬困境中解救出去。衬衫贴在他精瘦的骨骼曲线上,隐隐透出肌肤本真的颜色,如同红灯区不必言明的挑逗讯号。
      他应该立刻去浴室,将自己浸在氤氲蒸腾的水汽中,让那种占去人体七成的物质安抚他,像他已经不再提起,却用了毕生的命运去铭记的,母亲的掌心那样安抚他,祛除疲惫和失血带来的可耻的苍白,恢复他作为骄傲的法兰西儿女所拥有的全部俊美和光耀。就像所有的法国人那样,他认为是至高无上的主将那荣誉赐予高卢大地。然后再加上一点巴黎时尚界最好的上流沙龙里流传出的新配方香水,这样便完美了。他可不希望被那个不需要流血就常年苍白如同北欧山巅之上阳光之下的皑皑白雪一般的年轻人取笑。

      不过几乎是立刻他就意识到自己的美梦又一次被搅了。
      那股魔力的来源是坚定而锐利的,此刻却阴魂不散地在他的花园里像冤死的雅各宾派人一样来回游荡,时不时有几丝渗过门缝,钻进他被Key灼烧的血管,仿佛几世纪前吹来的寒风。
      趁着月光疏忽的角落,他藏在黑暗中苦笑,重重落在玻璃花房重叠的植物影子间一张藤条椅上,恒河边出产的硬藤硌得他有些不适。
      然而就在他落座的那一瞬间,刚刚被关上的玻璃门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世界在他面前爆裂成晶莹的碎片,影子在其中粉碎成尘,散落进每个角落。他心疼地望着一片碎玻璃横飞过半间花房,剜断一枝鸢尾颀长的青绿色花茎,自水中升起的妖冶国花立刻头颅落地,向前滚了几步远,美丽而形状独特的花瓣在这过程中被压得蜷曲起来,在月光的华影中挺尸成不堪入目的悲哀姿态。
      他抬手消去了自己架起的物理阻隔结界——不得不说他的直觉完美地无可挑剔,在那一瞬间用结界使自己避免了那朵花的命运,扫了一眼满地狼藉,那些玻璃碎片在皎洁如酒的月色下浮动着剔透而危险的光芒,如同宝石。
      顺着月亮影子流淌的路线,他将视线转向门外,翻飞的黑色风衣摆一时让他有些迷惑。
      “拜托,这可不太像话啊。”他没有把脸转过去,以全然和语气不符的微笑当作盾牌来应对那个时常让他无所适从的年轻黑发男子,“想来梅利弗伦子爵可没有教过你砸别人家的门?”
      雷格勒斯站在粉身随骨的玻璃门前静静地凝视他,一言不发,魔法在四周不安地流窜,神情肃杀得似乎要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划出一道不可挽回的伤口。
      “看来你还是不甘心啊。”他仰起脸,似笑非笑,月光洒了满面,“也难怪,一贯都是如此卓越而骄傲的你,大约还没有遇上过什么真正的对手呢。”
      “我可没有那种骄傲的资本。”雷格勒斯站在原地,声音平静得有些冷。
      “不过事已至此,你又是何必呢。”他没有让自己被对方牵着走,“我知道,如果在这里杀了我,你就离你为自己和那孩子规划的美好未来又近了一步。但你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了,今晚无论你再作什么挣扎,都不可能胜过我。即便如此你也不甘心么?”
      雷格勒斯仍然没有动。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尽管这个年轻人能干坚强,各种虚假的光辉充斥了他的生命,但其实更多时候,他都只是个安静的孩子。
      那种对命运的强硬态度和山脉一般无可撼动的决心和爱令他艳羡,这艳羡像火焰一样从脚底腾起,缓慢燃烧成嫉妒女妖的妖冶面容。于是他站起来往外走,笑靥斐然如同鸢尾。
      “啊啦,说实在的,我真的很理解你。”他向对方靠近,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植物汁液从脚下无声横流而出,芳香四溢,“你们都还那么年轻,对世界和自己充满希望…毕竟尚拥有追求幸福的勇气是多么令人羡慕呢…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在这里,那孩子要怎么办呢?还是说你认定了我会放你一马?”
      “我不打算在这里被你杀死,但也没有指望你放过我。”雷格勒斯冷冷地注视着他,这让他想起刚到英国的第二年,某日他刚走出教室就被挤入了汹涌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被推揉着在走廊上撞到了来学校视察的丹佛执政官。那个同样黑发黑瞳的男人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他紧张得直用夹杂着英语和法语的错乱句子道歉,但执政官先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和两个随从一言不发地离开。
      “所以呢,雷格勒斯,”于是他打定了什么主意,笑得更开怀了,身后碎玻璃像某种奇异的时光效应般往中间聚拢,纷纷找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分子间的间隙被不容分说地填满,揉合,月光和玫瑰的影子彼此交缠,流光溢彩,“虽然过去我给你们上的课不多,也称不上多么了解你…但是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果敢,想要什么就必须去得到…真是了不起呢…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反而不如那孩子可爱呢。”
      “多谢夸奖,”他敏感地发觉了对方语气中厌恶和没好气的成分,“不过我实在不想被您认为成是‘可爱’,尊敬的导师先生…中位之座的黑蔷薇。”
      “啊啦,别说得这么直接么。”他了然于胸,笑容扩展得更开,花园两旁的玫瑰背景一般泫然盛放,世间终究没有真正的黑色玫瑰,那不是灼热艳丽的鲜红或冷峻桀骜的纯白,它们色彩各异,斑斓如同吉普赛人的西洋镜,“不管怎样,好歹我也算是看着你们成长了啊。”
      “无论您过去是谁,现在都只是中位的黑蔷薇罢了。”雷格勒斯依旧无所顾忌地直视他,然后这只是令他觉得一切都又有趣了几分。
      “那么你打算做点什么呢?”他在逼近那张雪山轮廓般俊美苍茫的面容同时叩了几个手势,图案艳丽而诡异的扑克立刻在难以被察觉的方位腾起,幻化成绚丽的巨大热带蝴蝶,停歇在他右肩上,“杀了我,杀了其他的执行者——最好连凯珊德拉也不放过,然后和你亲爱的维尔去浪迹天涯?不知道那孩子愿不愿意和杀死他姐姐的凶手做|爱呢?”
      “请您自重些。”雷格勒斯被逼得缓慢后退,但是他已感到那先前恢复原状的黑曜石戒指开始积蓄某种情绪,如同血液涌入心脏,下一秒便要喷薄出来,将世界静止在苍白的火山灰下。
      “其实我一直都很同情你,与凯珊德拉那样的女人订婚,看着身边的爱人而无能为力的心情呦…”他故意在尾音处拖出一个令人颤栗的上扬,“不过你还真是过分呢…你离开英国这一年来,那孩子多么憔悴啊…上课时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喷泉旁你们以前一直坐的那条长凳的样子…被其他班的同学不怀好意地问起时强打精神的样子…我可是都清楚地看见了哦…”
      “阻止那些人似乎是您作为导师的责任。”
      他品味着年轻男人不咸不淡的讥讽,尊贵的丹佛家主人即使是表达厌恶也维持着不卑不亢的优雅。这真是暴虐的美丽,他想。
      于是他满意地看着雷格勒斯被逼得完全靠上了身后的藤架——那是他用来供蔷薇和紫藤攀爬的铁丝架,被他用魔法加固以确保那些繁茂的枝叶不会超出黑色金属的负担。他不由得开始想象蔷薇粗糙的枝条上坚硬的隆起顶疼了年轻人的腰,就像那些火焰一般的花朵冰冷地灼烧着他们的宿命。雷格勒斯波澜不惊的神情让他更觉玩味了。
      “啊,都是成年人了,何必这么害羞呢?”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凑上去,忽略掉对方针锋相对的讥讽,把黑发青年顶在了藤架与身体间狭小而暧昧的空间里,“难道我有说错么?你难道不是在渴望拥抱那孩子,让那副你从少年时代起就朝思暮想的身体被你那盖过了所有同龄人的光辉所吸引么?就像这样?”
      他执起对方的右手,亲吻蒙古白玉般的修长指尖。指尖显著地颤抖一下,他感到Frenza的力量骤然愤怒地聚集起来,然而这都仅仅让他更加兴致盎然罢了。
      “啊啦,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乱动哦。”感谢主神,他与雷格勒斯身高接近,这使得他能够非常自然地平视那双燃烧着冰冷烈焰的黑瞳,以异常柔美的微笑相迎,“毕竟你也知道,Key的力量是决定性的。你要是今晚在这里丢了性命,可就永远见不到那孩子撕心裂肺的样子了。”
      “我不会让他撕心裂肺。”
      手被猛地抽回去。他在近距离观察着年轻人反而冷静下来的神情,感到索然无味。
      于是无数张扑克腾空而起,如同每年夏末亚马逊河上斑斓的蝴蝶流。
      而事实上它们也确实化成了蝴蝶——黑紫相间,闪烁着剧毒紫光的妖冶大凤蝶,它们一齐扑闪着向黑发青年扑去,一路掉下星尘般莹亮的鳞片。部分被锐利的银光粉碎,坠进深渊底的无边黑暗,但它们还有更多同伴。
      他往后退了一步,便于欣赏自己完美的手法和对手凄惨的窘态。雷格勒斯的四肢都被那些蝴蝶爬满,牢牢地固定在身后的花架上。
      “如果你不乱动的话,它们不会伤害你的哦。”他再次凑近,勾了勾对方俊秀的下颚,“虽然我想你比很多人都清楚,契约是有意识的,刚才你伤害了它们的同伴,恐怕我也不能保证克制住它们的愤怒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雷格勒斯依然盯着他,并未露出多少难堪的姿态,北方的战神在冰雪与狂风中依旧不改巍然的仪态,因而在血中仍是神明。
      “没什么,只是欣赏一下,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他心情大好,笑着对上那对锐利的黑曜石,“真是美好…虽然那孩子要更可口一点…”
      “如果你想伤害维尔,除非我不在这世上了。”雷格勒斯平静而坚决地看着他,这眼神让他有点心慌。
      “啊啦,怎么会呢,你们都是如此可爱的好孩子,还有着大把的光阴去为幸福而挥霍啊。”他满不在乎地用一个笑容掩饰了过去,凑得更近。现在他俊美苍白的猎物被一群靡艳的蝴蝶按在夜色下的花丛里,四周玫瑰被身体挤压而向外突出,各种色彩一同卓绝绽放,如同一张柔软而奇特的床。这景象让他几乎忍不住要鼓掌了。
      “来,想象一下美好的未来吧…”指缘划过青年发育完全的喉结曲线,“你和那孩子重逢的未来…像这样…抱着那孩子…亲吻那固态水银般的头发…脸…从正面吻下去…想象那孩子呼唤你的名字…”
      他就那样随着旖旎的言辞进行着自己的动作。风衣向外敞开,不得已背弃了主人;衬衫向上皱起,失了仪态。
      “不必害羞啊…毕竟你也是如此渴望着那孩子吧…没关系哦,这也是作为恋人的正当权利呢…”苍白如雪的皮肤被月色镀上了一层银辉,在肉与灵的渲染中成为一幅意味靡靡的油画肖像,“不过也要那孩子承认你是他的恋人才行啊…要是你对他坦白心迹的时候他吓得就此离开你怎么办呢…”
      黑色长风衣猛然被风吹得一震,香榭丽舍的气味前后回荡。轮廓清秀而淡漠的唇紧紧抿着,蝴蝶蠢蠢欲动。
      “想想吧…那孩子的吻…你是不是很想在他肩上也吸出印记来呢…”他以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把玩着对方凸起的平直锁骨,“想不想完全得到那孩子…在那孩子身体里找到原始的自己…看得出来你更喜欢采取主动呢…不过,要是那孩子不愿意,如果那孩子不爱你……是不是连做朋友的机会都失去了呢…”
      玫瑰在周遭肆无忌惮地盛放,夜风中含着纸醉金迷之后无助的呜咽。
      “要不要不告诉那孩子呢…也许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守着他…永远被他信任了哦…”他终于无法克制住撬开那片唇的冲动,在巴黎无数为男人的脖颈印下痕迹的烈焰纹章中,那是极为浅淡而清贵的颜色,“怎么样呢…那孩子,会怎么想同为男人而爱上他的你呢?”
      蝴蝶顷刻粉碎,残骸散落消失,如同凋零的鸢尾。
      他被震出两步远,讶异地望着挣开了束缚的年轻人。雷格勒斯落回了地面,微微喘着气,神情冰冷。显然要一次性解除Queen’s Skeleton的魔法对他而言还是非常吃力,但他并没有重心不稳。
      “你最好放尊重点。”雷格勒斯抬起右手,那枚黑色宝石在他眼底划出伤痕,“不然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他顿觉兴味索然,唤醒Key的仪式和随后的战斗所储存的疲倦重新席卷而来,笑容垮塌下去。于是他沉默着转身往房间里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雷格勒斯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
      “什么都不想。”现在他真正地感到了疲倦和无意义,困乏一波波冲上太阳穴,几乎支撑不住,“我可不像你们,还有着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年纪大了,只想享受当下而已。”
      雷格勒斯再次不语,阴影完美地包容了他的沉默。
      “去吧,真是羡慕你们还如此年轻呢。”他勉力回头笑了笑,然后就在雷格勒斯面前关上身后的门,将对方彻底关在了与己无关的彼岸世界,“别让那孩子等太久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右肩の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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