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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心照神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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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隐泉水榭对雍京的掌控,不出一日,丰兰息就查出,丰苌租了白风夕旁边的院子。
白风夕和黑丰息江湖齐名,作为对这份地位的尊重,纵然天霜门是客居雍京,丰兰息也不会在他们住所旁边放暗哨。租契变更,是光明正大从官面拿的消息,邻里如何相处,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天霜门和丰苌属下大打出手,想必早就惊动他,丰兰息其实不是很担心这个,白风夕一向很擅长交朋友,包括化敌为友。她孤身一人,甚至要反哺天霜门,能和坐拥隐泉水榭的黑丰息江湖齐名,且因为对她的敬重,江湖人将“白风”放在“黑息”之前,全靠她交游广阔,这是天赋,丰兰息想学都学不来。
丰兰息只是难以想象,这两个人要怎么产生比萍水相逢更深的联系,一个居庙堂之高,一个处江湖之远,无论从身份背景还是性格交际,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
正好,隐泉水榭传来白老前辈的消息。一起查推举案时,风夕提过她联系不上师父,丰兰息就替她留意了,如今便以此为由,约风夕在兰云楼相谈。
兰云楼是自家产业,丰兰息先到一步,登上顶层,高楼上可俯览全城,丰兰息放眼望去,天已入夜,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昏暗,少数地方不受宵禁约束,还有零星灯光。
很久之前,丰兰息站在这高处往下望的时候,想的就是,他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能在这广阔疆域和漫漫青史中留下自身什么样的印记。
不止大哥丰苌,丰兰息自己也在因婚事困扰,部署都希望他和凤家联姻,他不怕被人所逼,却苦于身边没人理解自己。倘若不能直抒胸臆,他争这权位又有何用处?为了区区世子之位就要卖掉自己结发妻子的位置,将来欲夺天下,岂不是把他整个人拆开卖光都不够。
身畔响起一道风声,丰兰息转头,只见风夕立在栏杆上,高楼百尺,她身后只有徐徐晚风,袖云飘荡间,如遇天上人。
“黑狐狸。”风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份静谧美感,“你的人瞧见我师父了?”
丰兰息叹了口气,想起少时曾念念不忘的青州公主风惜云,还有眼前让他心绪莫名的江湖侠女白风夕,其实她们有很多地方相似,都喜穿白衣,性情都活泼伶俐,白风夕或许是因为浪迹江湖,更多一些潇洒明朗,还有一点鲜少示人的恶劣乖张。
丰兰息不想仰着脖子跟这个煞风景的女人说话,指指身侧,风夕不情愿地跳下栏杆,才告诉她:“雾山传来消息,有人在那里见过白老前辈,此刻太阴老人在雾山甄选传人,布下试炼阵法,如今里外不通,音讯断绝,白老前辈大约陷在那里了。”
风夕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谢啦。”
她往栏杆一靠,大方地说:“行了,说说你的心事吧,看在你帮我忙的份儿上,我倾听倾听。”
丰兰息道:“这么明显?”
风夕面露同情:“跟你每次提起你家破事儿的表情一模一样。”
丰兰息默然片刻,说:“我跟你提过,我隐瞒了我哥哥很多事情,现在他知道了。”
风夕有点心虚,衣摆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荡,眼神乱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丰兰息。
以前她不认识丰苌的时候就罢了,现在听黑丰息提起丰苌,脑中闪过的画面不那么好说,在当弟弟的面前肖想人家哥哥,以风夕的脸皮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丰兰息发现她的走神,突然问:“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这个,”风夕倒是并不否认她已和丰苌相识,“我不知道你隐瞒了什么,也没法说,对吧?”
丰兰息看她片刻,选择相信白风夕的信誉:“谢了。”
白风夕知道的虽然不多,但很关键,丰兰息想起他曾在天霜门的船上说,大哥为他的死很悲痛是个好消息……他当时险死还生,谁都不信,得知至少大哥是真心待他,自然是好消息,可是回雍京后亲眼见到憔悴的大哥,涌上来的心疼和愧疚更加真切,大哥若是知道他曾经的怀疑,定会伤心。
风夕想到丰苌居然会因为嫉妒自己而起杀心,对这两兄弟的关系很是费解:“劝你还是跟你哥哥好好谈谈,能坦白就坦白,能解释就解释,隔阂,是会越存越深的。”
丰兰息唯有苦笑,只怕他现在愿意说,丰苌也不愿听了。
高处不胜寒,丰兰息既在江湖之巅,又处庙堂尊位,有些只能跟地位相当的白风夕说一说,两人闲谈几句雍京的局势和丰兰息的志向,才各自离开。
下了兰云楼,风夕就溜去丰苌府上,照例没走正门。
她没有特意隐藏行迹,只是武功太高,闲庭信步就闪过很多侍卫,有的侍卫看见她了,都默不作声,视若无睹。如今风夕在丰苌府上来去,丰苌的侍卫都当看不见她。
世人眼中,但凡男女相交密切,吃亏的总是女子。这些人对丰苌和风夕的关系自有一番理解,鉴于风夕武功之高,倒没几人以为她是被丰苌胁迫,多半是觉得主子和他的红颜冤家闹别扭,喊打喊杀当情趣。
丰兰息都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风夕还以为丰苌只会更惨淡,没想到丰苌还算从容,正在向德叔交代一些庄子上的事情。身为长公子,丰苌纵然无权无势,到底撰养了一些下属门客,有一些田庄收入,日常有些事需忙。
丰苌看起来气色还好,穿着劲装,箭袖护臂,衣摆只到小腿,不似平常宽袍大袖,垂带罩纱。
风夕从屋檐跳下来,轻盈落在屋里,挺新奇地问:“你白天干嘛了?”
丰苌多少习惯了风夕的神出鬼没,眼也不抬地回答:“出城骑马。”
丰苌把丰兰息赶走,自然是愁郁难消,然而惯用发泄情绪的办法被风夕堵死了一条,经过前一日风夕拎着酒坛来找他喝酒,丰苌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看到酒这种东西。
独自呆在府中只会越想越伤神,丰苌干脆出门打猎,策马奔驰,挽弓射箭,也算能排遣。
德叔被风夕吓了一跳,瞧瞧丰苌的神色,见他没有为不速之客动怒,才向风夕问好,随即主动告退。
风夕瞧了瞧丰苌这空旷的地盘,抢先在桌案后坐下,把腿往桌上一架,目光落到丰苌腰臀处:“你能骑马?”
丰苌脸颊一抽,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风夕下手很有分寸,没真的伤到他,当时有些痛,过上半日就无异样了。
丰苌不回答,风夕也不意外,她对自己的分寸很有信心,但对丰苌的判断力没什么信心,丰苌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风夕自是不会反省,顶多想下次温柔一点,看丰苌穿劲装更显得身姿挺拔,跃跃欲试地说:“下次去打猎也叫上我,找匹好马给我骑。”她拨弄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和发带,亲昵地抱怨,“成天在雍京带小孩儿,骨头都要生锈了。”
师弟妹们倒是听话,风夕为人没什么架子,每次回门派都能和他们玩到一起,但相处的时间太少,风夕一年到头都在江湖上浪荡,每隔一阵子还得回青州看看父母大哥,少有呆在天霜门的时候,偶尔去一次指点武功,全门派上下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她。师父太爱护徒弟,那帮没到江湖上经历过风浪的乖宝宝,无论武功、眼界、学识,都和风夕差距太大,整天相处,没滋没味,还不如找丰苌更有意思。
丰苌无动于衷:“你是来干什么的?”
风夕捏着发带一弹,把它丢到身后:“今天黑狐狸找我吐苦水,怎么着,你舍得戳穿你那好弟弟了?”
丰苌神色阴霾:“你在看我笑话?”
风夕直言无讳:“我在看黑狐狸的笑话。”
黑丰息在她面前最喜欢摆出万事尽在掌握的样子,还不是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兄弟相残这种惨事她不会戳人伤疤,互相关心在意的兄弟相处不好……她想嘲笑黑丰息,又觉得笑不出来,风夕若有所思地望着丰苌,如果不是在意一段关系,以那黑狐狸的满腹诡计,又怎么会小心翼翼地维护,但或许是不够在意,不然怎么会教人这么伤心?
看丰苌色厉内荏,冷戾的神色中有几分凄然,风夕忽然兴起:“那我们来定个约定。”
她笑得落落大方,朝着丰苌伸出手:“但凡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而我绝不对你撒谎,任何事情都不骗你、瞒你,如何?”
丰苌定定看着风夕伸出的手。
他和眼前女子虽然有过云雨之欢,但其实没有多深的感情联系,无非是他刺杀过她几次,她折辱过他几次,如果定下这个约定,就不一样了。
丰苌甚至都没多惊讶,在他的概念里,风夕心血来潮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也没有任何对风夕能不能遵守承诺的怀疑,风夕就是有让人对她生不出质疑之心的强烈魅力。
此刻丰苌没有想太多,他感到一种渴望,他想要一段没有任何伪装矫饰、互相坦白信任的关系,原本他以为和兰息是这样的,可是他既然知道兰息会欺瞒他,哪怕日后两人冰释前嫌,也再和从前不同了。
风夕气定神闲地等着,如同她此生从来没有过会被人拒绝的担心。丰苌缓缓伸出手,不等指尖碰到一起,风夕就抓住丰苌的手,掰出小指勾住摇晃,哼了句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民间小调:“拉弓放箭一百年不许变。”
丰苌目光沉沉地抬眼看她,如此儿戏,是在戏耍他吗?
却见风夕笑得十分开心:“约定已成,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收回腿,勾着丰苌的手用力一拉,丰苌匆匆用另一只手撑住桌子,差点一头栽到她身上,近得面颊能感到她的吐息。
风夕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黑丰息不知道,我师门也不知道,其实我的本名不是风夕,我叫风惜云。”
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丰苌定了定神,脑中灵光一闪,他本不该由江湖联想到庙堂,是丰兰息化名的方式给了他灵感:“青州公主!?”
青州公主风惜云与丰兰息一样以体弱多病对外示人,但不像丰兰息对内隐忍示弱,十岁便以《论景台十策》闻名诸州,可谓东朝风云人物。
暴露出这一层身份,风夕连语气都多出几分温柔:“你可以叫我惜云。”
丰苌说不出话来,这委实出乎他意料,他抬头看风夕,这么近的距离看她的眼睛,眸子特别清亮,黑白分明,盈盈动人,仿佛有一层水光。
风夕松开丰苌的手,轻笑一声:“怎么样,雍州长公子,是不是觉得以我的身份,不算辱没你了?”
丰苌闭了闭眼睛,青州公主,论起身份,自然是他高攀了。
风夕指尖轻轻划过丰苌的脸颊,停在他嘴唇:“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来践行一下上次的诺言,好好给我舔舔吧?”
***
丰苌伏跪在床上,一手撑在身前,一手抓着风夕腿侧的裙褶,风夕跪立在他身前,手指揽着他的后颈,轻轻摩挲,随着丰苌的动作给予他不同的反馈,是指教,也是督促。
癫痫有遗传的可能,丰苌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孽种,不想把这种病态的血脉传下去,他没有妻妾也没有侍婢,自渎过几次都是凭本能,不懂得悦己,也不懂得悦人,还得风夕一点点教他。
丰苌感觉自己跌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这个梦就是风夕……风惜云本身,此时风夕可以说被含在他口中,可是在他的知觉中,他已经被风夕吞了下去。
***
第一次,结束之后风夕没有拔腿就走,她毫不见外地叫水洗浴,还点了份宵夜,让下人问厨房会不会做一种叫姜撞奶的点心。
丰苌对食物没要求,府上的厨子得过且过,水平一般,幸而这点心做法很简单,厨子听了风夕简述做法就会了,厨房也有现成的材料。
风夕洗浴完,点心已经做好端上来,白生生的奶膏盛在白瓷碗中,风夕擅自替丰苌也要了一碗。
两人隔着一个桌角坐在一张方桌。丰苌周正惯了,半夜吃点东西,还束发带冠,衣裳一层层穿得整整齐齐。风夕随意得很,头发都没让婢女给她擦拭熏干,湿漉漉地披着,在肩上加了一件丰苌的披风,垫在头发下。
这点心名字起得古怪,风夕说是在江边吃过的民间小吃,奶膏热腾腾的,挖出一勺,入口先是一阵冲人的辛辣,然后是柔滑的口感,等适应了辛味,才品出香醇的甜。
烛火摇晃间很容易让所有情景都变得柔和,两人静静地一起吃宵夜,生出一丝古怪的温馨。
丰苌感觉很陌生,作为名义上是庶出的长公子,丰苌身份尴尬,不上不下,宫人不敢和他亲近,公卿不屑和他亲近,也就是和倚歌王后、丰兰息关系亲密一些,但宫中宴饮,都是每人面前一张小桌子,上一次丰苌和人同桌进食,是幼年他还未入宫、隐疾还没有暴露,在庄子上,和生母百里氏一起。
风夕三两口利落地吃光自己那碗,见丰苌一半都没吃完,歪头冲他笑:“还是我比较甜吧。”
丰苌僵住了,一口奶膏含在嘴里,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那当然不会是甜的,并不是什么好闻的……也不是难闻的味道。姜水凝固出的奶膏在口腔中停留久了,丰苌舌头发烫。
见丰苌僵在那里,风夕突然撑起身体,越过桌面,俯身亲他。
丰苌手中的勺子磕到白瓷碗,呯地一声脆响。
风夕先用舌头逼丰苌把口中的奶膏咽下去,然后在他口中探寻,抚平他舌上的辛辣躁动,再带着他勾绕厮磨,交换津液,一口热气在两人口腔内来回流卷。这个吻不含掠夺性,连拉扯都是轻柔的,亲得缱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