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与兽人少年》饲菌鱼

12、第 12 章

　　莱安离开罗芙房间时，带着克制的愤怒。
　　断角是他最为敏感的伤疤。
　　罗芙轻飘飘的触摸勾起曾经无能为力而卑微的记忆。

　　那个人类还让自己喊她主人。
　　罗芙在不清醒状态下的逗弄让莱安觉得愈发委屈。
　　因为她不知道，主人两个字是对兽人最大的诅咒。
　　同为智慧种族，兽人生性爱自由。

　　偏偏莱安没有立场生气。
　　罗芙对他很好。
　　好到让他主动承担起许多的家务，力所能及地让罗芙在住所中活的更舒服一些。

　　莱安回到储物室改造出来的小房间里，看着桌面上的魔法理论知识，纠结地紧抿着嘴唇。
　　托人类的福，他才有机会见到这本书。

　　莱安又轻声念了一个咒语，指尖燃起了不大的火苗，照亮了兽人复杂的脸庞。

　　书上恰好介绍到契约的种类，其中一笔带过了主仆契约。

　　当罗芙的仆人并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她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的存在，也不会阻止自己在住所里晃悠。
　　可他不喜欢，也不情愿叫她主人。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主仆契约是主人对仆从单向的控制，只能由主人解除……

　　莱安难以描述自己的郁闷与挣扎。
　　他总得离开人类世界，离开罗芙的身边，回到很远的地方。

　　远方才有他要的自由，小莱安想。
　　人类世界安稳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就在莱安以为自己的日子就会这么平静而积极的时候。

　　有人打破了他的幻想。

　　正常的结课时间，莱安像往常那样，骑上飞行扫把飞在回住所的路上。

　　在他离开兰迪学院没多久，飞过一条不怎么热闹的街道时，忽然有人在莱安的眼前撒了很多的种子，飞快的长成了一张大网朝他兜头罩下。

　　莱安躲过了藤蔓织成的大网，却不得不被一群人从空中逼下来。

　　一共有四个人。
　　他们围在了莱安的四周，居高临下地骑着飞行扫把，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出于安全起见，莱安收起了扫把，站在地面微微抬头仰视着他们。
　　他发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哈哈哈哈。”
　　先是一连串奇怪的哄笑，而后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最后又俯视着莱安。
　　充满了恶意。

　　对方过于嚣张的气焰令人恶心，但是莱安不打算和他们起冲突。
　　他答应了罗芙。

　　四个人围住了莱安，互相使眼色。

　　“你们有什么事？”
　　莱安手握扫把，皱着眉头冷声问。
　　他不动声色的警惕着。

　　“没什么事，就是来见见你。”
　　领头的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青少年，瘦瘦高高的，仿佛一阵龙卷风就能将他刮跑。
　　他意味深长地念出了莱安的名字。
　　“莱安·加菲德尔。”

　　“你见到了，”莱安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脸上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

　　第二次。
　　对方如果还是这副奇奇怪怪的模样，莱安准备趁其不意突围离开。

　　可莱安毫不在意的模样把对方激怒了。
　　瘦高的魔法师变本加厉，与对面的同伙使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操控着扫把，咻的一下擦着莱安飞过去。

　　兽人的敏捷让莱安免于碰撞，却引来了对方的怪叫。

　　莱安无视他们，面无表情的往一个方向挪动。

　　只要换个空旷点的地方。
　　有机会骑上飞行扫把他就离开。

　　“欸，”另一个同伙拦住了莱安的去路。
　　“想走去哪？”

　　藤蔓突然出现在莱安移动的方向上，还朝着地面的方向蔓延。
　　莱安不得不停下。

　　对方笑嘻嘻地坐在飞行扫帚上。

　　透过藤蔓的间隙，莱安看见了他的眼睛。
　　充满了戏弄。

　　这种无端的恶意，莱安格外感到熟悉。
　　从他被卖到斗兽场开始，几乎每天都要面对。

　　对比之下，现在的安稳，是多么难得可贵的东西。
　　莱安不想给罗芙惹麻烦。

　　“作为低年级的小鬼，”瘦高的年轻魔法师不知道从何得知的消息，悠悠叹了口气。
　　“你怎么能这么无礼，都不像魔法师问好？”

　　莱安没有理会他的话语。

　　果不其然，瘦高的魔法师忽然变脸，恶狠狠笑道：“就让我来教教你，”
　　“教习看到其他魔法师应该怎么办。”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疾风刃。”
　　魔法师大声念着咒语。
　　空气中的风元素飞快地被聚集起来，形成一把把的‘小刀’，自发地往莱安的身上切去。

　　莱安侧头躲过第一个风刃，敏捷地飞奔起来，在有限的空间里，闪躲之间，竟然将对方的初级攻击魔法躲掉大半。

　　这个人类很过分，这是第二次对他进行攻击。
　　莱安冷着脸想，他快克制不住想要反击了。

　　事不过三。
　　莱安按捺住愤怒。
　　他答应过罗芙的。

　　可对方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反而像戏弄老鼠一般，在身后紧紧追着莱安。
　　一个接一个的咒语不断吟诵。

　　对方叫嚣着：“跪下求饶我就放了你！”

　　莱安偏不如他的愿，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一个体能柔弱的魔法师。
　　可惜，风刃太密集了。
　　他的学院服被划破了。

　　而且，地面的触感不对。
　　莱安敏锐地察觉到地面变软，猫一样的身法矫健有力地跳到另一处。
　　他的同伙有意把自己逼到一个角落去，

　　可旁边也不是安全区。
　　在地刺凸起的那一瞬间，莱安飞快往后撤，躲过了能将他扎穿的地刺，可小腿却被风刃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直流。
　　而且，盘在腰间的尾巴也传来剧烈的痛感。

　　莱安踉跄着闪躲。

　　“看呐，”
　　瘦高的魔法师捂着肚子哈哈哈大笑：“多么狼狈的见习生。”

　　“果然和你的监护人一样，”
　　他高坐在扫把上，脸色带着倨傲，“来路不明，令人厌恶。”
　　“无能。”
　　“卑劣。”

　　莱安听见他的言语，忽然站定在了原地，倏地抬眸看着他。
　　即使他的眸子被罗芙用伪装魔法变成了她一样的颜色，仍然透出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群人怎么嘲讽自己都无所谓，反正莱安不在乎。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骂罗芙。

　　“哟，”
　　那人狭长的眸子里，全是充满恶意的愉悦，仿佛让莱安动怒就能得到快乐。

　　“说她卑贱你就生气啦？”
　　瘦高的魔法师弯下腰，大概是想靠近打量莱安的神情，
　　“那你可真是一条忠心的乖狗啊。”
　　他笑着念咒语道：“疾风刃。”

　　瘦高魔法师的飞行扫把慢悠悠地，丝毫不把莱安放在眼里。

　　莱安·加菲德尔不退反进，仿佛野兽扑杀一般，猛地跳跃到半空，用力的头锤将对方从空中撞下来。
　　他狠狠地踩在对方胫骨上。

　　“唔！！！”
　　瘦高魔法师目眦欲裂，仿佛听见了自己骨裂的声音。
　　但他没有机会痛呼。

　　只见莱安的手掌呈现爪子的模样，死死地扣住瘦高魔法师的脸，将他的嘴巴捏得变形。

　　瘦高魔法师别说念咒语了，就是话都说不出来。

　　不仅如此，莱安还一把夺下对方的扫把，用力朝他的同伙掷去。
　　哪怕是未成年的兽人，臂力也远超过常人的力量。

　　一系列的动作发生得很快。
　　几乎没有人看清莱安的动作，就发现老大被摁在地上，另一个被老大的扫把打晕过去倒在地下。
　　为什么那人只告诉他们莱安的监护人是罗芙，，可没说他这么能打啊。

　　他们可是柔弱的魔法师。
　　剩下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咻地一下飞走了。

　　看着模样大概是去喊人。

　　莱安没管，只是捏住瘦高魔法师的嘴，恶狠狠地警告道：“你不配评论罗芙大人，”
　　“别再来招惹我。”

　　他被扔在原地。

　　莱安拿出自己的飞行扫把，冷冷地看了地上的人类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瘦高魔法师只能愤恨地盯着他远去，捂着自己的骨头躺在地上龇牙咧嘴。

　　莱安回去的时候，罗芙竟然在家。

　　小莱安低垂着眼眸，试图无声地走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他想悄悄地处理伤口。

　　“小莱安？”
　　罗芙不急不忙的语调响起来。她正背对着莱安坐在一楼的壁炉旁边，看样子手里应该还端着一杯下午茶。
　　“过来，”
　　“我看看。”

　　罗芙闻到了莱安身上的血腥味。

　　小兽人只能扭捏着走了过来，站在魔女旁边。

　　“打架了？”

　　莱安抬眸，快速看了罗芙两眼，又飞快地垂下来，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罗芙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黑色的学院服被划破了好几处，还沾满了灰。

　　她一眼就看到了小腿上的伤口。
　　看样子，小家伙和人互殴了？

　　被无声地打量，莱安的心跳都加快了，在罗芙面前一动不敢动。

　　茶杯和杯托碰撞发出脆响，罗芙将它们放到桌子上，站起来，走到小莱安的面前。
　　白皙细长的手有力地将试图逃跑的小兽人按在原地。

　　罗芙先是抓起莱安的胳膊仔细检查一番，再是把人转过来，又看起了背上和小腿的伤口，都是刀刃造成的划伤，浑身上下都有。
　　看样子，应该是风系魔法。
　　小莱安居然和魔法师起纷争了？

　　“站在这里不要乱动。”
　　罗芙的语气有些严肃，与她平日温和的模样大相庭径。
　　一时间，威慑力十足。

　　自动解除了伪装魔法的兽人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罗芙会把自己骂一顿的吧。

　　罗芙没有过多地表明态度，只是用魔法把工作室的外伤药剂召唤下来。

　　她要先把小家伙的外伤处理一下。
　　再来追究过错。

　　好在莱安的伤口比他之前受到伤轻多了，除了背部，能自力更生的地方，莱安都要自己来。

　　罗芙没有强求，只帮他处理了背部的伤后，又坐在了莱安的面前。
　　到了算账的时候。

　　“莱安·加菲德尔。”罗芙用洁白的毛巾擦拭手掌，念着莱安的全名：
　　“现在可以说说，”
　　“你这一身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莱安绞尽脑汁，怎么编织谎言的开头。

　　“别撒谎，”罗芙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怎么会不知道小家伙想干什么。
　　她用了点力气弹了一下莱安的脑门，故作不悦道：“老实说。”

　　兽人的确没有说谎的经验。
　　尤其是罗芙拉下脸的时候。
　　他只能平铺直叙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说得明明白白。

　　莱安耷拉着耳朵，垂着脑袋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忍住。”

　　“所以，”
　　“你也不算吃亏。”
　　罗芙嘟囔了两句，又制止了莱安继续道歉：“你不需要道歉，”
　　“小莱安。”

　　“？”
　　兽人抬眸，不解地歪了歪头。

　　“我们约定过不伤害人类，但现在我忘记告诉你一个前提，”罗芙幽幽道：“是不伤害友善的人类。”
　　“对于这种主动挑事的家伙，我允许你反击。”

　　“小莱安，”罗芙的脸色又严肃起来：“你要记住，”
　　“不能伤及无辜者的性命。”

　　打一个跳出来挑衅的家伙，罗芙能解决。
　　而且，她好像知道是谁。

　　“我知道了，”
　　莱安愣了好一会，耳朵又竖了起来。
　　“我会的。”

　　罗芙忽然开口道：“为什么我还闻见了鲜血的味道。”

　　“……”莱安又僵住了。

　　罗芙上下打量了莱安好几遍，从头到脚，在从脚到头，视线忽然凝聚在了小家伙的腰间：“把你一直藏着的尾巴拿出来吧。”
　　她怎么忘了呢！

　　莱安不情愿，小声的拒绝：“很丑。”
　　低落的声音充满了自卑。

　　他的确有一条尾巴。
　　可是和他的角一样不好看，它被人踩断过。

　　罗芙原本托着脸。
　　可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家伙仿佛抑郁的模样，便换成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容温和：“没关系的。”

　　莱安只好把一直蜷缩着的，藏起来的有些光秃的尾巴拿出来。
　　尾巴上还血糊糊的。
　　毛色枯燥，在尾巴三分之一的位置，骨头有着很明显的错位。

　　罗芙惊讶极了。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莱安还有一条这样长的尾巴。
　　的确说不上漂亮，甚至很丑陋。

　　“抱歉，”罗芙忽然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叹息道：“是我太粗心了，”
　　“从没有发现你尾巴的异样。”

　　魔药只能治愈伤口，但不能正骨，她一开始就没有发现小家伙的尾巴是错位的。

　　罗芙朝莱安的尾巴伸出了手。

　　大概是尾巴盘在了腰间，恰好挡住了割向腰腹的风刃。
　　斑点纹路的雪豹尾巴鲜血淋漓，连带着皮都被翻掉了一块。

　　纯黑色的尾巴尖在罗芙的手心动了动。

　　莱安手忙脚乱地按住了它。

　　“抱歉啊……”
　　“小莱安，”罗芙道：“到现在才发现你尾巴的异样。”

　　她上下检查一遍，“尾巴错位的伤口已经长好了血肉。”

　　“不是的……”莱安着急着辩解。
　　“我习惯了，没关系。”

　　涂着艳红指甲油的食指按在莱安的嘴唇。

　　“但这尾巴明显伤的严重。“
　　罗芙的脸上挂满了歉意，还有心疼：“我找人帮你把尾巴重新接好，”
　　“可怜的家伙。”
　　“小莱安又要遭罪了。”

　　“没关系的，”莱安摇了摇头，反过来劝着罗芙道:“我不怕疼。”

　　说干就干，罗芙很快就把专业的牧师请到了家里。

　　一个左小腿装了炼金师得意作品的牧师--柯里昂·纳什

　　“柯里昂·纳什。”罗芙在大厅庄重地接待了来客：“欢迎你！”

　　莱安紧跟在罗芙的身后，自从罗芙发现了他尾巴的异样以后，就不允许他再把尾巴盘在衣服里了。

　　此时兽人并没有伪装自己，头上毛茸茸的耳朵，一对幼嫩的带伤的角，已经明显错位了的尾巴。
　　柯里昂一下就猜到了莱安的来历——杂交出来的兽人。

　　“虚伪的寒暄就不多聊了，”他没什么好气道：“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