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回家 ...
-
明董事长在上海饭店大杀四方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上海整个上流圈子，大家虽然私底下议论纷纷明面上自然不敢多说，但是你要是想问明董事长具体做了哪些事情，总结下来有三点。
一是当众羞辱了76号行动处的汪曼春处长，二是当众拍桌子跟新政府经济司副司长汪芙蕖叫板，三是当众掌掴了她的亲弟弟，新政府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兼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楼。这三人在上海哪一个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也只有明董事长一人能够同时干完这三件事还能全身而退，哪怕日本人都不一定能做得到，众人不得不佩服明董事长果然是女中豪杰。
现在明楼和明诚回到明公馆，看到大姐正坐在客厅里看着报纸，正襟危坐的样子表情严肃得很。两人乖乖的跟大姐问好连坐都不敢只能站着，明诚把手里的行李和大衣交给佣人阿香，他和大哥回国一个月了一直都住在上海饭店没有回家，也怪不得大姐会生气，他眼神悄摸的扫了扫整个客厅，仿佛没有看到灵兮，现在也不算很晚是睡了还是压根儿就不在家？
明镜看两个弟弟站在自己跟前，高大挺拔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出国十年一朝回国居然不回家而是住酒店，还有没有把她这个大姐放在眼里？！此刻明镜压住内心的怒火，放下报纸略过明楼看向明诚，“阿诚。”
“是，大姐。”阿诚点头。
“你现在开车去火车站接灵兮回来吧，她今天本来要跟我一起从苏州回来的，但是我临时有事提前回来了，所以她就只能一个人坐火车了，按时间算应该七点一刻左右能到，这大晚上的她一个小姑娘回来不安全。”
说到灵兮，明镜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要不是突然得知他们兄弟二人回国并且还在新政府任职的消息，她也不会提前开车回来把灵兮一人留在苏州，原本如果明楼和阿诚回来得晚了，她是要派家里的司机去接的，现在时间正好合该就是让阿诚去跑这一趟的。
“好的大姐，我现在就去。”阿诚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六点半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开车去是差不多的，对于马上就能见到灵兮这件事，阿诚是雀跃的甚至是有些激动了。
阿诚拿了车钥匙取了外套转身就出门去了，身后传来大姐那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声音，“明长官，咱们去小祠堂聊聊吧。”阿诚在心里给大哥默哀，想来大哥今天这顿家法是跑不掉了。
***
火车站里阿诚心里其实有些紧张也很忐忑，灵兮比他小了三岁，是两年前从南京逃难到苏州的，那时她高烧濒死大姐遇见了于心不忍便带回家医治，等治好之后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之后便留在了明公馆，从此明公馆里就多了个女孩儿。
后来他们发现这个女孩儿很有才华，美国留学归来，凭借一人之力为明公馆申请到了越洋电话，从此他们跟大姐的联系也方便了许多，且她跟在大姐身边做事，能力丝毫不比阿诚差，明镜多次跟明楼说过这个小姑娘啊，比起他们这些远在国外的弟弟们，真的贴心太多了！
他和灵兮认识也有一年多了，他们互相打过很多个电话也写过许多信，他们彼此之间都对对方有意，也互相不怎么委婉的几乎是明示过各自的心意，但是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其实要说见面，阿诚是见过灵兮两回的，一回是1937年12月的南京，只是那时候灵兮不知道那人是他，还有一回便是上个月他和大哥回国途径香港转机，他顺道在酒店的洗手间里解决了日本战争指导课的经济顾问原田熊二，那时他伪装成一名保洁的样子刚把任务收尾推着清洁车往布草间走，灵兮喊住他微笑着走上前来塞给他一颗扣子，然后便若无其事的走了。
事后他检查衣服，才发现这颗扣子是自己衬衣上的，也许是被挣扎的原田熊二给扯松了掉下来的，也有可能本来就松了自己就掉了，扣子上是有标识的国内少有这个品牌，如果掉在原田熊二的死亡现场附近，会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他跟大哥讨论此事，大哥猜测灵兮大概率是认出他来了不然不一定会去多管闲事，只是她能帮着善后又是大姐身边的人，再者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她也帮了他们很多，必然是友非敌，他们此去上海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很多了。
眼见着出站口的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阿诚拉了拉衣服收回自己的思绪盯紧了出来的人群，他知道灵兮喜欢跟阳光有关的东西，所以他在来的路上特地买了一束向日葵配以满天星装点，他觉得既然是求原谅就得把姿态摆足了，脸皮厚一点给人家女孩儿台阶下，不然这个事情搞不定吃苦的还是他自己！
等他再抬头，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儿提着箱子从出站口出来，月白色的旗袍外头是粉色的大衣，长发被风卷起一缕在空中飞舞，暖黄色的灯光自她头顶倾泻而下，仿佛给她周身批上了一层轻纱朦胧又柔美。
大姐常说灵兮容貌盛极，上海少有人能与之媲美她走在哪处哪处便是风景，而阿诚对此也深以为然，只是第一次见她时他们压根儿不认识，他求助于她因着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不敢仔细打量，第二次见她时他心中有事且又有任务在身更不敢多看，现如今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把她整个人都装进眼里心里。
阿诚看到灵兮停下了脚步对上他的视线，眼里从震惊到疑问再到释然，嘴角扯出笑来随即又红了眼眶，他有些急了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到女孩儿跟前，手忙脚乱的掏了手帕想给她擦眼泪，却不想女孩儿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回过神来阿诚才惊觉是自己唐突，毕竟明面上他们未曾见过的，今天头一遭见了面这个动作实在逾矩，他收回手帕把怀里的向日葵递了出去，“灵兮，我回来了，以后就留在国内不会再出国了。”
灵兮看着眼前的人，一如他照片上的那般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似乎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之间的暧昧拉扯都终于迎来了曙光，她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她在电话里问他“有没有回国的打算”，那时的阿诚是怎么回答的？他沉默良久然后说“暂时没有回国的计划”。
那时候是她主动说的，既然回不来那就暂时不要联系了大家各自冷静一番。再后来大哥说法国那边在修路会影响电话线路越洋电话不能再打，他们就再无任何交流。
灵兮一直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个事情也怪她自己，明明就知道这个人远在万里之外，明明就知道距离这个问题一直就横亘在他们中间，只是暧昧上头了之后便下意识的去忽略这些问题，等哪一天问题已经避无可避了，再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说，得不到结果便干脆快刀斩乱麻，只是这刀不免伤了彼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灵兮知道必然是有其他的原因才促使他做出了回国的决定，只是这其中有几分是考虑到她的，就不得而知了。她看着阿诚良久最终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嘴角上扬牵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谢谢，花很漂亮。”
阿诚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灵兮会当场给他一个耳光质问他不是暂时没有回国的计划吗！好在她还愿意收他的花，他从灵兮手里接过行李又朝着她抬起手肘，“那我们回家？”
挽手这个动作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社交礼仪的一种，并不能代表什么特殊的含义，所以灵兮没有犹豫的挽上阿诚的手，“好，回家。”
***
等上了车，行李和花都丢到了后座，阿诚还是把手帕递到灵兮跟前，“前头看你眼睛雾蒙蒙湿漉漉的氤氲着水汽，后来笑起来那水汽又变成了小星星好看极了，现在把你眼里的这些小星星全送给我可好？”
灵兮被阿诚逗笑了，接过他的手帕擦了擦眼睛便把手帕塞进了自己口袋里，嗔他一句，“想得美！”
阿诚也笑，然后发动车子，待车子平稳的驶出火车站后便主动坦白，“我和大哥回国差不多一个月了，今天刚回的家。”
“一个月？！”灵兮有些惊讶，把阿诚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住酒店啊？没有挨家法？今天大姐火急火燎的从苏州杀回上海就是因为这个事儿？”
“家法这个事儿呢，大姐只对大哥用家法，毕竟我干了什么都是大哥指使的。”阿诚继续笑之后又继续坦白，“至于大姐今天这么着急的回来，大概是因为大哥现在是在新政府任职经济司财经顾问兼特务委员会副主任，而我则是大哥的机要秘书。”
新政府虽然是打着和平救国的旗号成立的，但是在外头人看来就约等于汉奸了，而且还有个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头衔，那个臭名昭著的76号以后就归大哥管了，这也难怪大姐会这么着急赶回上海了，灵兮仔细看着阿诚脸上的表情，似乎想从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只是看了半晌却发现他还冲自己笑呢似乎格外的坦然。
“所以你们回国就是为了来做汉奸的？”
阿诚没有回答灵兮的问题，而是反问，“那你觉得我像不像汉奸？”
灵兮诚恳作答，“像，特别是你这个发型格外的像汉奸！”阿诚今天的头发是三七分，又抹了头油，油光水滑的样子跟电视里演的汉奸形象一模一样，好在他长得好看这个发型算是全靠颜值在撑了。
对于明楼和阿诚的身份灵兮其实有一些猜测，她从没有问过并给过他们一些帮助，而他们二人在这些事情上从未跟大姐说过，但是在她面前似乎又有些心照不宣，真要说信不信他们是汉奸灵兮必然是不信的，且如果他们真的做了汉奸，第一个不饶过他们的就是大姐。
阿诚心知灵兮这是玩笑话，但是又还是想要解释两句，“现在的状况我不好解释，不过我只知道我是在帮大哥做事，大哥选择什么我就选择什么，我无条件的相信大哥做的任何决定，我希望灵兮你也能无条件的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你重要吗？”
阿诚把车停在路边，看着灵兮的眼睛很郑重的说，“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
灵兮与阿诚对视许久，阿诚的眼睛很亮茶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她没有再回答阿诚，只是把身子摆正在副驾上坐好闭目养神，“快开车吧，大晚上的停在马路中间，等一下该引来巡逻的人了。”
阿诚又重新发动了车子，实话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只是他又安慰自己，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确实也说不清楚灵兮给不了他答案也正常。
这一路上灵兮其实想通了一些事情，她很确定自己是喜欢阿诚的，这两个多月他们几乎是断了联系，今天骤然看到他心里那份激动做不得假，她决定试着去和阿诚好好相处看看，毕竟不管他是不是因为她回国的都不重要了，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好。
车子一路驶进了明公馆的院子里，等车停好了阿诚又主动给灵兮开了车门，看着她下来之后转身就去后座拿了行李和花。
“阿诚哥。”
“嗯？”
灵兮抬头看着他，站得近了两人身高上的差距就更明显了一些，哪怕她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高度也就只到他嘴唇的位置。
“关于信任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给你直接的答复，不过我觉得很多事情既然暂时说不清楚那就不说了，我们也不是写史书的史官是非功过也不是由我们来判断的，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对的就坚持下去如果发现错了及时更正也就可以了，毕竟我们都还很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阿诚觉得今天应该是他回国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他的灵兮啊是这个世上最可爱最通情达理的姑娘，他忍住想要去抱他的冲动嘴角牵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们…来日方长。”
灵兮自然是听出来阿诚的话里的一语双关，她也不恼他反而顺着他的话点头，“嗯，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她就隔着向日葵，轻轻的抱住了阿诚的腰然后又飞快的松开，在阿诚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拿走了他手上的向日葵，笑着独自往客厅去了。
等阿诚反应过来，灵兮都已经走到客厅门口了，他忙大步追了上去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灵兮你等我一下。”
“才不要，阿诚哥你慢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