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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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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方舟,5层。
嘭的一声,邬亭将废物处理间的大门关上,嘈杂的机器轰鸣声被隔绝在门后。她甩了甩酸疼的手,看向脚边的铁皮水桶:“就剩你了,给你点优待吧,来个火葬?”
邬亭当然不指望铁皮桶里装的尸块回应,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抛了两下。余光瞥见墙上贴的“禁止明火”的警示牌,弯腰的动作一顿,走过去将那张硬纸板撕下来凑到跳动的火苗前点燃,然后将其投进铁皮桶里。
看着高高窜起的火焰,邬亭恶作剧似的笑了下:“带你叛逆一次,学着点,下辈子别太听话。”
多功能区所在的重力场被人为调控过,不用担心失重后东西乱飘的情况,腐烂的尸块烧起来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这也是邬亭只给晏子斌“火葬”,其余尸体全部扔进废物处理机的原因。想到自己日后在飞船上喝的水有一部分是从这些东西里压榨转化出来的,邬亭没忍住又呕了一声。
这一天她呕吐的次数绝对比怀孕的邬娜还多,从沉浸舱里把那些尸体收拾出来的过程一回忆就头皮发麻,如果那种黏黏糊糊拖把布似的玩意儿还能算尸体的话。
看完伊媛给的录像后,邬亭直接吞了两颗安眠药强制自己入睡然后返回飞船再次确认晏子斌遗体的情况。在游戏里晏子斌的死状没有现实中那么惨不忍睹,至少有完整人形,但也极其干瘪,像是每年春节备年货时晾在阳台上的咸鳗鱼。
可事实上,从活蹦乱跳的人到干尸只需要半分钟。
当时邬亭已经昏迷。晏子斌先是解上衣扣子,而后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静止几秒,就当看录像的邬亭以为他是被自己掐死的时候,晏子斌总算松了手,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上衣被脱掉,露出肌肉匀称的背部,腰很细,有两弯漂亮的弧度······总之邬亭也就看了个上半身,因为晏子斌解皮带解到一半再次停住,停了将近一分钟后从床上栽下去,全身痉挛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萎缩,仿佛皮肤下的血肉从一个无形的出口源源不断地泄漏出去——
他从新生儿到长大成人花了二十年,从成年人类缩成皱巴巴的灰白“婴儿”仅花了二十秒。
其他死者在游戏中也是这样的死亡方式吗?
邬亭偶然路过一处舱盖虚掩的沉浸舱时吓了一跳,还以为除她之外又有人返回飞船了。结果靠过去就闻到一股腐臭味,彻底打开舱盖一看,果然里面是一具跟晏子斌相似的“大脑怪物”。
她在五层转了一圈,共发现死者22人,这个数目并不小,五层总共也就三万人,而距离“游戏无法返回”的发生才过去半个月。
刚开始,邬亭猜测是营养液耗尽的缘故,因为晏子斌的死似乎就是由于她打碎营养液瓶导致的。可仔细想来,就算被切断营养液补充,也不可能迅速死亡。就好比人少吃一顿饭是不会饿死的。
而有好几名死者所在沉浸舱的营养液瓶内还装着储量丰富的营养液,可他们还是死了,只是腐烂程度较低而已。
为避免飞船内部变成臭气熏天的乱葬岗,加上邬亭担心这些尸体会滋生病菌或者发生难以预料的异变,她只好花了足足七个小时将它们处理干净。推着从食堂找来的餐车奔走于废物处理间和各个大厅之间时,邬亭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大光明的未来——
三到六层都是灾民居住区,情况恐怕跟五层差不多,可以想象搬尸清洁工作将成为她在飞船上的主要活动。
至于研究所和管理层所在的一层和二层,无权限的普通人无法进入不说,就算邬亭能进去,她也得三思而后行。可可西里罐头公司迟迟不解决问题,是真的做不到还是另有缘由?此外,诺亚方舟上除了她还有别人吗?三到六层她都去过,至少在她转悠的时候是没碰到第二个人的,唯独只剩下一二层了。
邬亭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的角落,那里会有一个隐藏的摄像头正在静静观察她吗?邬亭对着那个方向比了个“耶”,很快又觉得这种行为过于傻气,尴尬地缩回手摸了摸鼻子。游戏里偷窥犯法,现实中可没有隐私权一说。
“看就看吧,就当你以前没见过美女好了。”邬亭嘟囔了句,又对着铁皮桶内烧得差不多的残渣道,“唐纳打算在家园里给你办场葬礼,通过戏剧的方式。既然他要弄得那么隆重,飞船上条件简陋就这么凑合了吧。”
说完,她拎起桶再次推开废物处理间的大门走了进去。
······
没睡一会儿,邬亭被手机铃吵醒,是来自警局的电话,问的是绿地医院小卖部夜半失窃的事。
邬亭听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耳熟,试探着问:“威尔先生?”
“我叫威尔森,女士。”
“哎呀,抱歉,是我口误了,我们昨天才见过不是吗?”
“没错,不过我现在想请问您的是绿地医院的事。”电话那头的警官直接进入正题。
邬亭非常配合,并强调自己是有把买辣条和创口贴的钱放在柜台上的,她可不想为了贪点小便宜进局子。
“难道是那些钱不见了吗?警察同志,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白拿!”
“那些钱还在,通过摄像头我们也知道您没有砸门。我们想询问的是您为何会跟嫌犯交谈这么久,事后也不曾报警?”
“那个叫,额,好像没问过他名字。那个人已经被抓了吗?”
“女士,现在是我在问您,请您配合。”
“好吧。其实我本来想走的,他叫住了我,他看起来有些吓人,不是有些,特别吓人。他说他砸小卖部是因为肚子饿,我怕他抢我钱,就主动买了包辣条送他,他吃了辣条果然平静下来了。”邬亭叹了口气,“他已经够可怜了,何必再报警抓他呢,真那样的话会把他本就崩溃的父母彻底逼疯的。”
威尔森不近人情道:“他不可怜,他是愚蠢,他的父母有这样的儿子才可怜。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
“等等,请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邬亭还想再问,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对方已经挂了。邬亭抿了下唇,发现威尔森用的是私人号后,从床头柜翻出白皮通讯录将通讯号码记了上去。
······
邬亭昨夜回来得晚,到家时家里人都睡下了,原以为势必要被盘问一通,没想到妈妈范春妍发烧了,大家都忙着照顾病患,哪还有心情跟她聊舞会的事?
范春妍怕过了病气给女儿们,尤其邬娜现在是孕妇,邬亭只在范春妍的床头坐了片刻,蹭了碗邬熊伟为妻子炖的冰糖炖雪梨吃,就被轰了出去。
虽然不想打扰父母的二人世界,但邬亭想起方才范春妍看邬娜的眼神,还是找了个请教冰糖炖雪梨做法的由头将邬熊伟叫了出来。
“妈怎么会突然发烧的?三十八度不算高烧,怎么看起来精神这么差?”
邬熊伟:“应该是太累了,你别太担心,谁没点小病小痛的,养一阵子就好了。”
见小女儿狐疑地盯着自己,邬熊伟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冰糖雪梨好喝吗?再给你盛一碗?”
“是出了什么事吗?”都是家里人,邬亭可没心思绕弯子,“跟姐姐有关?或者······跟姐姐怀孕有关?”
邬熊伟沉默。
邬亭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是猜中了:“其实我早觉得姐姐这次怀孕不正常,如今看来的确有些问题。爸爸,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吧,多个人想法子也是好的。你还不放心我吗?我肯定不会告诉姐姐的。”
邬熊伟看着邬亭叹了口气,小女儿的聪明他早就领教过了,可现在不是开心这个的时候,想到妻子对自己说的话,他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总觉得喘不上气。
“不是不放心你,是怕说出来吓到你。”邬熊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邬亭。
昨天下午,邬亭跟随晏子斌离开家去参加舞会后,范春妍一人在家无所事事就去附近的医院做推拿,自从上了五十岁,她的颈椎和腰常常酸疼,身子骨大不如前。去医院做推拿还是她的老姐妹给她提议的,医院里的推拿师手法专业不说,价格也比美容院里的按摩项目便宜。
就是在那家医院里,范春妍碰到了一个孕妇,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
邬熊伟的声音在颤抖:“跟你姐差不多年纪,你妈问了,说是六月份怀上的,才五个月就要生了。那姑娘太瘦小,没力气顺产,一会儿功夫就疼晕了,只能改成剖腹。医生刀子还没下去,肚子就破了,娃娃自己钻出来了······”
邬亭抓住邬熊伟的手腕,问:“然后呢?”
女儿镇定的眼神给了邬熊伟力量讲下去:“那姑娘死了,婴儿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把她内脏,吃,吃空了,那姑娘之所以喊得那么惨,不是生孩子疼,是······是真疼啊!”
邬熊伟两只宽厚的手掌紧紧捂住脸:“姑娘哭哑过去的时候,你妈想起你姐姐,就站在病房门口等,最后等到这么个结果出来。后来家属们急着看自家姑娘,没人理孩子。有个护士把你妈也当成了家属,抱着生出来的还带血的婴儿给她看,还跟她说恭喜什么的,真是把你妈妈吓到了。”
“那姑娘很瘦小?”
“是啊,你妈妈说了,皮包骨头看起来跟营养不良似的。我猜可能是肚子里的娃娃太饿了,就,就什么都吃了。”
“很有可能。”邬亭点点头,“不是说有些人怀孕后吃什么吐什么吗?不像姐姐,白白胖胖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邬熊伟抬起埋在掌心里的脸,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哪里胖了?你也得学你姐姐,多吃点。”
“我又不生孩子。”邬亭无所谓道,“爸,我连男朋友都没有,你也想太远了。”
“那你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
邬亭惊讶:“你现在这么开明了?之前不都不让吗?”
邬熊伟压在胸口的石头瞬间被一只从天而降的癞□□一屁股坐碎了,他黑着脸咬牙切齿问:“你到现在还忘不了你小学时候的初恋?那只该死的,该死的服装店塑料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