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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三月二十六,许言言终于明白这个日子为什么那么熟悉了,云晖的生日……

      那个记忆中纯真可爱的男孩子,面容似乎都已经有些模糊了,许言言想自嘲地笑一笑,自己真是一个善忘的人,那么快,就记不清楚了么。

      他今天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儿子的生忌和最亲爱的弟弟的婚礼是同一天,这日子定的……真是可笑。

      罢了,今日该想的不是这些忧心的事,今日是吕静结婚的日子,应该喜庆些。

      清晨来到吕静房间见到她已经开始被折腾了,许言言开怀一笑,满腹心思,死死地放在了吕静结婚这件事上。

      看着吕静被嬷嬷上头扯的连连皱眉和不停倒吸冷气,许言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就笑吧笑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也在旁边使劲笑!”趁嬷嬷去拿凤冠的时候,吕静斜眼看许言言,狠狠地道。

      “哈哈,没事,哪怕你迟早笑回来,我今天也要笑。来,看看,这两对耳环你喜欢哪一对?”许言言将耳环放在吕静秀气的脸旁比划着。

      “正红那对吧,喜庆!”吕静瞟了一眼,道。

      “你还真是俗气!”边说,许言言边小心将耳坠穿过吕静小巧的耳垂,看着镜中脸不知是因为腮红还是羞涩而分外娇艳的吕静,露出了幸福和满足的笑意,她终于看到今天了。

      “言言,我给你说哦,昨天晚上有个嬷嬷来教我那个事情……我一直忍着笑,她那些真是太初级了,而且还不许我们动,说是这个时候也要保存着妇容妇德……我憋笑都快憋岔气了。”吕静有些难以和镜中许言言那样的目光相对视,便假装四周看了看,见没人,便压低声音和许言言道。

      “嘿嘿,对于色女如你,那些真的太低级了。”许言言还是笑的如此温婉,可是那种笑,却真真是从心底发出的,她眉梢眼角的幸福,甚至比吕静更过。

      “言言啊……第一次是不是真的很疼?”吕静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许言言闻言,似是回忆了一下,才扁了扁嘴,严肃地点了点头,可是眼中全是笑意:“怎么,紧张了?”边说,还边想笑。

      吕静确认后,就满脸要上刑场的表情,紧紧地抓了抓许言言的手,一副熬过去就好的样子。

      许言言看她满脸紧张,却像是慢慢坠进了回忆,眼中的光开始散开了来,回忆起来,似乎其实不痛,可当时,却真的是觉得要死。

      吕静自是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沉默地看着她,不想打扰。

      喜庆的乐曲奏响,吉时到了。前面的一切,也都进行的差不多了,只差新娘子这边需要进行的礼仪,红盖头落下的一刻,吕静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许言言的手,她的手,早已被汗浸湿,却不知是不是紧张。

      “言言,”有些瓮声瓮气的话从盖头下面传来,“以后我便不能经常进宫了,你要好好的,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新娘子怎么那么不温柔,该打!”许言言笑言,却紧紧回握吕静的手,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那么爱惜自己生命的人,你就放心吧!”

      在喜娘的催促下,许言言的手与吕静渐渐分开,当吕静指尖滑过许言言手掌的一瞬间,许言言有了想哭的冲动,泪直直地涌上了眼眶,她鼓舞自己,哭就哭吧,就当喜极而泣。

      静静,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幸福,很幸福。

      许言言笑了笑,居然搜遍满脑子词汇,也只想得到幸福这个词作为祝愿。

      缓缓扶着柱子,坐在了一边的栏杆上,许言言感觉喜庆的音乐缓缓在远去,那音乐,应该是簇拥着静静,最美丽的新娘,简单的节奏,却反复在许言言脑海中回响,好久好久,似乎就停滞在那里了,再没有多余的变化。

      **
      “回来了?”太子看着许言言,皱了皱眉。

      “太子没去参加老七的婚礼么?”许言言出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哑,好难听。于是微微咳了下。

      “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出宫。快一点,我在门口等你。”太子的眼神,带着些微鄙夷,却只是粗略地带过许言言的脸,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给许言言便侧过身走了。

      许言言还在发愣,便听见太子的话又从背后传来:“脸上的泪痕记得擦干净。”

      **
      许言言和太子坐在一辆马车中,分外不自在。她垂眸,思索,为何太子会想着带自己出宫呢?这算是他的好心么?

      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过可以出宫来参加婚礼,毕竟古代不同于现代,一个未婚女子是找不到什么身份出现在婚宴上的。而且,自己,总还是有乌龟心理,有些人,她是真的很怕面对。

      虽然,自己醒来后,从静静那里得到了很多关于霍南沣的反应的,例如他的心急如焚,例如他的冲动,例如脾气的暴躁,例如霍南城为了劝住他,所费的苦功……可是,毕竟,自己没有面对他。听到的,总是不如见到的。

      双方的伤痕,在触碰后,或许会加倍地疼痛吧。

      “你等会儿打算怎么面对老三?”太子突然似笑非笑,出口问道。

      许言言一滞,抬头,歪了歪头,眼中晶亮:“莫非,太子爷带我出宫就是为了看戏?”

      “不然你以为呢?”太子自从在许言言面前不再伪装后,唇边便一直被讽刺所渲染。

      许言言纵是心里也正在烦恼这个问题,可面上却还是不怒不恼,“估计会让太子爷失望了,太子爷都曾面对过,我还怕什么呢?”

      太子被噎住了,一时还无法反驳,半晌才冷哼一声,道:“收了你那笑容。”目光也随着从许言言面上转开。

      许言言感觉到他目光的转开,便果真收回了唇边的笑。他都不看,自己干嘛还做出这般笑容来累自己呢?

      到了老七的府邸,许言言便趁太子不注意,悄悄躲了起来,纵是要和那人相见,也不能成为太子侮辱霍南沣的工具,如果跟在太子身边的话,这样的事情,怕是难以避免。

      许言言只是默默地见证整个婚礼的进程,从进门跨火盆,到后来,拜堂,她都是悄悄地听着,感受着,直至送入洞房。许言言脚下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却最终觉得,那个地方,自己就不应该再追随了,自己能感受到这般许多,已经是优待了。那里,或许,太过醒目,她不想在宴席结束之前,暴露自己的存在,那绝对不会是好事。

      她转身,按着自己几年前参观过的印象,走向了一个小小的花园,感觉那人声鼎沸,欢颜笑语都在自己身后缓慢消失,许言言才觉安心了些。

      直至,这诡异的沉默,被她一直在等待的人的声音结束:“言言……”

      光是这呼唤,就让许言言浑身开始颤抖,她闭了眼,眼泪,便齐齐下坠。

      许言言感觉自己重新进了熟悉的怀抱,那冰凉清新的气息,带着他独特的隐藏极深的温柔,许言言哭的越发难抑。

      真的好久不见。

      不想问什么你好不好之类的话,因为,明摆着,我们都不好。

      算是再给自己一次纵容,在你的怀里哭个昏天黑地,虽然都不大清楚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料到的所发生的一切,为何还要哭,尤其是在你面前……你的气息,我永远眷恋难忘,但今夕过后,让我们重新陌路……

      霍南沣,静静环住许言言,将脸靠在她发上,微微闭了眼,任她哭的放肆,心里不知何等味道。

      树影,微微摇动着,似抖落了一地的星光。

      好久好久,仿佛真正是人声寂寥时,许言言没有抬头,依旧靠在他怀中,却问:“霍南沣,怎么才能使你忘了我呢?”

      许言言能够感觉到霍南沣因为这有些无聊的问题,而浑身变得僵硬,许言言在霍南沣看不到的情况下妩媚地一笑,纤指抚上了霍南沣的胸口:“开玩笑的问题,不必计较……”

      其实这是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所以一时控制不住出了口。刚刚出口,也便后悔了。越是要求对方忘了自己,或许对方还越不容易忘记。除非,他从未动过情。

      问错了话,做错了事,自是要转移话题。

      她轻轻脱离了霍南沣的怀抱,不好意思地笑笑,擦干眼泪,试探地问道:“怎地你不去闹洞房?我这些想去的还进不去来着……”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何他知道她在这里,世上哪得那么多凑巧事,总不至于往心灵感应这方面堆。

      自己就算知道今晚必然会见到他,也该知道究竟是何人促使的。这人,该不会是太子。太子如果知道自己在这,该是把自己揪回去才对,要不,该等着“抓奸”。可这半晌,也没个动静。

      只是不知道通知的人是好心还是恶意。

      霍南沣微微皱了眉,他的心情调整没有那般快。可他却敏锐地把握住了许言言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他想叹息,却还是生硬地答道:“正要去,一个丫鬟来说你在这,应该是霍南城府上的。”

      许言言点了点头,那多半是这府中有人自作主张。

      深深地呼吸,转了转眼珠,许言言笑道:“霍南沣,不要误会,我刚刚哭是因为想念……”不是因为委屈,不要以为我很委屈。

      “言言,你受的苦,还想瞒我么?”霍南沣苦笑摇头,若不是老七当初日夜守着,拉住自己,自己都不知会对太子做出什么来。

      其实最该怪的是自己,最可恨的也是自己,除了忍下了当时的冲动与愤怒,现在,却还对太子挂着亲近的面具,对他指示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得日夜安慰自己,说这样只是为了不触怒太子,做出对她更过分的事情。

      而最厌恶自己的时候便是太子状似无意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的时候,那故意的赞扬与欣赏,自己却只能点点头,应和,佯作自己只是知道她,而跟她没有深一层的关系。暗自手指重重掐入掌心,却对太子的试探和暗讽,保持着日常伪装的淡定漠然的面孔。

      如果他是想警告自己,目的达到了。自己一直在忍,就算真是忍无可忍,自己也掐着自己忍下来,回去后,关自己在禅房,念半天佛经,才压得下去。

      “言言,你受的哭,”霍南沣蓦地伸手紧紧抓住了许言言的手,止住了她故作坚强的伪装,“他日我必让他们十倍相偿!”

      许言言转过脸,深深地看进霍南沣的眼,那当中的恨意似极了尖刀,剜人心肺,却更如寒潮般铺天盖地,席卷而至。许言言当然知道他最不满的必定是他自己,这也是她怕的地方,她怕他会忍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所有的坚持,不就缘于不想做他的负累吗?

      三年后,自己如果成功离开太子,也必然要离开京城。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迟早要离开他……

      见许言言没有反应,霍南沣挂上讽刺的笑意,目光从她面上转开,念及她刚刚问的话:“言言,如果你找到能给你幸福的人,我便忘记你。”自己一个曾经放弃了她的人,谈什么要她等自己。

      许言言心中一痛,可是,却不敢辩解,不敢说什么话来告诉他,自己一点都没有责怪他。如果真能等,自己怕是俗气地说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可以。

      可现在,许言言只能容忍伤口或因为猜疑或因为顾虑,而在他们各自的心中慢慢腐烂。

      夜色,依旧如水,那边,还依稀地能传来拼酒的吵闹,可这边,却只能沉默对无言。

      “我该走了,今晚一直躲着太子,现在宴席也差不多散了。”许言言决心打破尴尬,也破坏掉这只会让人心生猜疑和揣度的寂静。边说边起身,这时,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一直握在了霍南沣的手中。

      霍南沣也像才反应过来,只是低眼看了一眼,缓缓放开,却又再次收紧:“许言言,这一世我欠你的,可是,我来世却不愿再遇到你了,而我不喜欢欠别人。除非你是不需要了。”说完,他便有些决然地放开了许言言的手。

      被放开的手接触到空气,有骤凉的感觉,大约是刚刚两人手上都出了汗的缘故。许言言深呼吸,略微颤抖着向前迈开了步伐,可背后却似长了眼睛,霍南沣独自坐在那的背影,如亲眼所见般深深地刻在她脑子里。

      前世今生后世,至少肯定了前世与今生的渊源。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尽量今世不要留遗憾。可目前,只能是绝望。如果后世真的能不再相遇,那便不要再相遇了。

      **
      回到前院,大部分酒席都散了。老七应该也是已经被送了回去,只是还留了几个皇子和几个年轻人在那聊着天斗酒。

      见不到太子的她,心中有些微的恐惧,是啊,自己该再回来的早些,宫中要下钥,太子怕是不会呆到宴席最后的。

      匆匆避过众人,许言言冲出了门,瞬间安了心。仅有的几辆马车中,太子的马车还在那里。急急走了过去,心里却是有丝胆怯,只能祈祷太子千万不要喝醉了,不然,自己还是宁愿今晚露宿街头也不要跟着回宫。就算明天或许还是会面对太子的怒气,但是至少,他那时应该算是清醒的。没喝酒的太子发狂自己都很难对付了,醉了的太子若是满是怒气,自己怎么跟他讲理智?

      马车边上的太子的随从小常子,见到许言言也是满脸急切不耐,压低声音道:“许姑娘,太子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许言言点点头,登上了马车,酒气顿时铺面而来。许言言皱皱眉,鼓足勇气抬眼,却一愣。原本设想中太子暴怒的脸没有看到,只有他居然有些纯净的睡颜。

      原来,再怎样复杂的人,在睡着后,也可以是一派天真。

      对着这样的太子,许言言蓦地想起自己和他在草原上的那次长谈,心中虽然愤怒,但是却有着不可缺少的同情。他,也是个无奈的人吧。只是,如果他们的无奈互相碰撞,注定要伤害一方的话,她必须选择自保。

      许言言伸出头,小声吩咐小常子可以启程了,再不快点,怕是真要露宿在外面了。

      马车启行时的晃动,使斜靠着马车的太子一晃,往旁边一倒,许言言一呆,怕他醒了,可太子大概真是喝了不少酒,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靠着马车的旁壁,继续睡着。

      许言言缓缓放下心来,掀起帘子,放入了一些新鲜空气。看着外面早已沉寂的街道,许言言的心情越发安静下来。

      “许姑娘,宫门已经下钥了。”

      直到外面传来小常子的声音,许言言才反应过来马车都已经停了,下钥了?那该怎么办?

      “小常子,去城外我的庄子。”

      “是,太子爷。”

      许言言回过头,发现太子已经睁开了眼。幽深的黑眸,看不出情感来,却直接放在了自己面上。

      “今晚去哪里了?” 马车复又启行,太子淡淡开口问道。

      “躲去悄悄凑热闹去了。”许言言也尽量坦然,微微一笑,掩饰心慌。

      “见过老三了?”太子直直盯着许言言,似是不肯放过她面上任意一个表情。

      许言言点点头,干脆承认了,反正霍南沣失踪那么久也是无法解释的。

      太子再盯着许言言看了一会儿,竟然笑了,却还是阴森:“你倒是坦然啊,怕是猜出了我的想法了的,但更因如此就不怕我生气?”

      “太子爷,我算是劝您,别拿我去逼三王爷,起不了你想要的效果。”许言言的话尽量放的很诚恳,都带上了苦口婆心的味道。

      对太子劝说,最重要的是一个度,他的多疑猜忌和他难测的情绪,随时可能让你的话在他耳中听来是相反的意思。她这也其实不过是为了个双赢,如果太子听进去了,对他也未必是没有好处的。而她,也不用多担忧霍南沣会被触怒。

      “你怎知道?我便是要看看老三的底线在何处。他,是不是会为了你跟我翻脸,肯不肯还在我面前伪装成一个对啥事都漠不关心的圣人。”太子继续挂上他那笑容,言辞仍有些恶意。

      许言言不说话了,太子是对任何人都已不信任了,他觉得谁都会害他,却都在他面前伪装成一副忠诚样子,他便逆反地想着去撕人家的面具。却不知,这样做,就算原本忠诚的人,也会被逼着反叛。

      不过,她算是警告过了,她也不能告诉太子霍南沣会因此越来越恨他吧,这样,岂不是会起了反效果,也相当于直接不打自招了。

      所以她沉默,不过这沉默却引起了太子的不满。

      他近乎恶狠狠地看着许言言,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狠戾:“许言言,你还想着能逃走么?”

      许言言想冷笑,却绝不敢,只是道:“三年之约已过去近一年,我只是想着这段时候能够适应毓庆宫的生活,也能够和太子爷您建立一个默契,有更好的日子过,既然是我亲口给皇上应下的,我便没有想过反悔。”

      太子又是一声冷哼出口,心里却不知多了几分莫辨的味道。

      半晌,他才道:“如此最好,算是你识相。”

      许言言低头笑了笑,却没有再接话。

      **
      太子一大早回宫后,便被他的姬妾们迎走了。留的许言言呆呆一笑,也转身回房,昨晚在那个庄子的小隔间里自己还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好像还落枕了。

      不过今晚静静他们应该要回宫来,有着正礼等着他们呢。而且,恰巧也是来这毓庆宫,由太子代皇上受礼,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上两句话,问问她新婚感受如何。低头阴笑两声,有机会,给她跟老七做个夫妻相性一百问该不知道那两个是什么表情。

      刚刚进房间,准备躺下,就听得一阵敲门声,许言言愣了愣,在这毓庆宫中,除了吕静那次,还没人想着找过自己来着。而且还是这等轻缓的敲门声。

      “许姑娘,你方便么?”

      许言言皱了皱眉,是小常子的声音,这不是才和太子分手么?他怎会又想起自己?

      打开门,小常子的笑脸映入眼帘,他对许言言先是点头哈腰一阵,然后指挥身后两个小太监将一把筝抬了进来:“许姑娘,这是太子吩咐跟您送来的。”

      许言言礼貌地笑了笑:“麻烦常公公了,帮我转告太子,许言言万分感谢。”

      送走几人,许言言转身,看着几上置着的筝,断纹经过修补虽已不明显,仔细看来,却仍依稀可辨。拨动筝弦,许言言有些疑惑,这都快半年了,才送回来,自己都没念着了。为何在此时,他却想起了?

      **
      夏日,大洪皇帝又开启了几乎一年一度的蒙古避暑之旅。

      “是,你放着吧。”许言言接过小太监递进来的新鲜茶水,放在了马车中设置的暗箱中,待用。

      “太子竟会放你过来跟我一起,这倒是奇了。”吕静磕着瓜子道,她结婚后就特别有了清朝贵妇的范儿。一举一动,都更接近古人,许言言就笑她来着,人也越发水灵了,都不知道是谁滋养出来的。

      “他这个时辰伴驾,我就偷跑来找你了,其实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的守着我干嘛,我跟他和太子妃一个车,那气氛叫一个尴尬。”许言言回忆起来,真是觉得无奈至了极点,偏生自己提出要跟吕静一起,还被太子直接拒绝了,说是太子妃没人服侍……是自己要求他们不带丫鬟带自己的么?哎,再说了,这次去蒙古,带上芷语也合适些吧。

      “你不理太子妃也没什么么?”吕静皱眉,“我跟霍南城成亲后跟她接触了几次,她好像是个寡言的人啊,据说信佛都信到命里去了,一天离了佛经就活不成。”

      太子妃的习惯,许言言自是更清楚些,她,也是在佛经中求个平和吧。这样也好,好歹有个信仰,也有个寄托。

      “其实我现在对太子倒没什么大的意见了。”许言言皱了皱眉,仔细思索了一下,“大概是他的两面我都见识到了,而且他在我面前看上去也很真实的原因。”

      “你是没见识到他变态吧,”吕静伸手抚上了许言言的额头,鉴定了温度后白了她一眼,“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乱心软了,你知道吗,上个月太子宫中还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呢!满身鞭痕,还有某些地方,那简直是一个惨不忍睹。这些事,他也没让你见到过吧?”

      “你说出来,我自然不会怀疑真假。放心吧!这次我有分寸。”许言言听到后,就像吃了只苍蝇般反胃,只要一想到太子变态时的样子,就会触发她那晚的记忆。或许对自己,太子真的是够客气了。

      吕静拉住许言言的手,握了握,示意支持。想了想才说:“宁氏,你知道的吧?”

      “老七那个侧妃?”

      “嗯……那是个面上带笑,心中藏刀子的人,她比我先进门,管家的事情一直在她手上。如今我入了府,却还能感受到她残存的影响力,而因为老七答应过我在我没入门前不碰她,她看我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而我母亲那日来看我,劝我不要一房专宠,明玉之事是前车之鉴。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老七去宁氏房里。”

      “那他……”

      “暂时还依旧日日黏着我,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叫个事儿……宁氏的父亲最近官运亨通,他或多或少也会有压力,而我……”

      许言言忙坐过去了一点,抱她入怀,道:“别想了,那个女人无非也就占了个先入府的天时罢了。谁笑到最后,才笑的最好。”

      “言言,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安慰,我想的是你有机会就嫁个许诺只娶你一个的,没得受这份闲气。”吕静抱着许言言,抬眼间,晶亮的黑瞳中,却不甚存在着委屈,只有让人不得不疑惑的夺目的光线。

      “知道了,这辈子,我跟老三,也只能叹声有缘无分了,那要嫁一个人,自然得选个相爱的、肯担当的,才免了吃亏。”许言言只管应下,却知在古代,谁不是个三妻四妾。自己估计也就没个出路了。单身就单身吧,这一辈子,指着这样说不定也就过了。

      “嗯,好的。”吕静拍拍许言言的背,然后从她怀里起来,揉了揉眼睛,道:“好久没这般撒娇过了,还是你好。我在练习端架子,你想必也看出来了。你觉得怎样?”

      “你那个泼妇气质还用端,与生俱来嘛!”许言言斜斜地瞄了她一眼,翘着嘴角道。

      “去死!”吕静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地横许言言一眼,但转眼又笑开,眼中媚色流转,“我给你说那么多,但你却也很久没有跟我诉说什么了。”吕静想着想着,就扯到了许言言的身上来,她深知,许言言现在是不愿意跟她谈心了,多半怕会干扰她现在的生活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呀,就那样过呗,正像我给你说的那样,太子现在对我,虽然不是那般温文尔雅了,但也没有冒犯我的地方。我现在日子倒算真正悠闲下来了,除了你们告诉我的有关霍南沣的事外,别的也没个忧心的事,平时,跟在太子身边,帮他出谋划策,明着我根本没啥贡献,可大洪皇帝看在眼里就是乐意……”

      “你是想说你现在日子好过的很是么?”吕静真想伸手掐死面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许言言。

      “是啊是啊,概括得当!但还有件事,我得想办法办了,这日子便真的好过了。”许言言伸手玩自己耳朵上带着的耳坠,任它在发间一荡一荡的,然后似沉思了一下道:“静静,我在太子宫中,你会不会随时担忧,然后恐慌?”

      “你这不是废话么?”吕静狠狠地看了许言言一眼,却被她眼中的深思给吓到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预示着某些事情的发生。但是,大致猜到什么事的吕静,却不想反对。她很早便不甚支持许言言苦苦坚持了。

      或许这样也好,那个人,该是可以把许言言带出宫廷这个死角的。

      这样说吧,吕静也是怀着某种想法,而现在,她们的各怀心思,期待着不谋而合。

      “这次,又可以看到萧川……”半晌,吕静似是叹息着道,目光却悠悠瞟向了许言言。

      许言言点了点头,自己好像总是麻烦他。

      **
      一到地方,许言言便指挥着几个太监宫女一道替太子妃和太子整理帐篷,收拾东西。她还是以宫女的身份出来的,自然是无法享受主子的待遇,更不要说到前方去与那些蒙古亲贵们见面了,那该是皇上带着那些皇子们干的事。

      可是心下却有些开心,至少晚上就能见到萧川了。

      细数起来,他们也是一年多没有见了。

      正在想着,身边一个小太监道:“许姑娘,都按吩咐收拾好了。”

      “嗯,好的。那你们都下去吧,还有别的主子那需要你们。”许言言回过神来,检视了一下,是基本差不多了,便对他们点了点头。自己也可以轻松些了。

      刚刚打开帐子,她便一愣,不久,便扬起了嘴角。

      草原上六月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还有着两分热度。于是,那妖艳的笑意,也被融化成了只余温柔与诚挚。

      许言言正想笑着说声好久不见,就见远方跑来一个着蒙古贵族服饰的少女,用蒙语呼唤些什么。她跑到萧川身边,拉过萧川的手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许言言听不懂,却能看出面色红润的少女似是在嗔怪撒娇。而萧川看着她,唇边也是温和的笑意,似是没有丝毫不耐烦存在,时不时插两句话,然后目光扫向许言言这边,那少女便停了下来,也看向许言言。

      许言言的笑在刚刚有瞬间的僵硬,却在此时,再度飞扬起来。她看看那少女,再看看萧川,像是在等待一个解释,不,不说解释,至少是介绍吧。

      “许言言么?你好……”少女的汉语显然说的不是甚好,有些咬舌头,磕磕绊绊的,但声音却是极清脆悦耳。

      “你好,你叫?”许言言微微一笑,对她点点头,同时微微眯了眼睛,看向萧川。

      “纳曦儿,”萧川唇边有诡秘的笑意,却因他眼中的波光,太过动人,而被遮掩住了,“仓定王爷家的郡主,我也是这次来才认识的。”

      “郡主好。”许言言才不知道谁是仓定王爷,只是感叹又是一桩萧川的桃花,是不是凡是郡主,都跟这萧川世子扯得上关系。

      纳曦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又转过去迫不及待地拉着萧川说话。脸上的笑意,彰显着情窦初开时的羞涩,可是愉悦与喜爱,如此明显。

      许言言暗暗叹了口气,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因为这样看来自己很尴尬吧,许言言在想着理由告辞了。

      萧川的眼睛一直不时瞟向许言言,她面上的所有表情,他全部收进了眼中。

      他笑着低头对纳曦儿说了什么,纳曦儿一顿,眼睛再次看向许言言,似是很不开心,但是最终却只能转身离去。

      萧川没有看她离去的身影,只是再次垂首看向面前许言言。

      许言言抬眼,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笑道:“怎么就又勾得一个小姑娘失了魂?”

      “16岁的半大姑娘,只是爱缠我了点。”萧川微笑,他唇边的笑意,永远似极了一杯放入了蜜糖的鸩酒,诱人的颜色,诱人的味道,却是杀人的性质。

      许言言顿了顿,很久不见他这般妖媚的笑意了,待到回神的时候,她对萧川道:“这样的姑娘在蒙古该不少吧,为何觉得你身上抹了蜜,招蜂引蝶的。”

      萧川只是微笑,不想辩解什么,看在许言言眼中,也就算是默认了。

      “萧川,你这个月末就满23了吧,你家里还是没着急给你找媳妇儿?”许言言想着转移话题,却不知为何,问出了这样一个弱智问题,上次太后不是还说皇上都因此责怪了格哈尔王爷久不请旨赐婚么?还说什么几个王亲的女儿还等着嫁给他呢……

      “只得想办法拖着,”萧川道,“没有什么心情结婚,总觉得糟蹋了别人。”

      “糟蹋?”许言言瞪大了眼睛,“你开玩笑吧,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就是嫁给你……”

      萧川想笑,许言言明明该知道自己的糟蹋是何意的。自己并不喜欢那些女子,如果娶来,对她们何尝公平了?不是糟蹋又是何意?不过,许言言要是真理解成糟蹋,多半也只能想到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不安于室”吧。

      果然,许言言就又念叨道:“反正在这年代,你妻妾满群也是正常的,没人会因此多责怪你分毫。”

      “好像我每次见你都会问你这个问题,最近过的怎么样?”萧川当然不会回答许言言的话,岔开话题,笑着问道。

      许言言理所当然地本能笑开:“你看呢?”

      “最近在烦恼什么心事?”萧川细细打量许言言后,微笑开口。

      “知道瞒不过你,”许言言开怀一笑,从萧川面上收回目光,“其实也不叫烦心,只是心里始终不觉得稳当……”

      “何事不稳当了?”萧川略微蹙了下眉问道,他希望许言言能找自己帮忙,那自然要让她说出口。其实许言言的烦心事,他怎会猜不到。

      许言言想说,却似是顿了一下,觉得这法子还是不好,犹豫不决,几经欲言又止。

      而萧川,在旁边,心不由被她的无言的启口给提了起来,手暗自捏紧,她还是说不出口的吧。

      “言姐姐……父皇点名要你过去。”十和十一相伴走过来,看了眼给他们请安的萧川,招呼他起来,便直直走向许言言,一左一右地缠住了她。

      这些年啦,十和十一早长大了不少,算下来,十一快满十二岁了,而十年底也就老七岁了。

      许言言看得出十和十一看萧川的眼神有种戒备,不由心奇,这是为何?

      不过十和十一倒是缓解了她不知该如何决断的困窘,她仰首歉意地对萧川笑笑,今日她和他之间,还真不能顺畅地谈次话。

      萧川似是刚才看着十和十一有些微走神,看到许言言的笑容,才反应过来,对她施以安抚的笑意,看着她被十和十一拉走。

      “言姐姐,为什么总看见你跟那个什么世子在一起?”还没走多远,十便皱着他的小眉头问道。

      “言姐姐啊,你以后会嫁给太子么?”十一在十的话音刚落,便又接着问道,弄的许言言不知道回答谁的问题好。

      十和十一,其实在别人面前也算的上能端起一个半大皇子的架子了,可偏偏在许言言面前还有着那么一点孩童的本性,弄的许言言整个感觉跟他们的老妈子一样。

      “会嫁给太子吧。”许言言对于他们也是不敢讲真话的。而且保不准,自己还真得嫁给他,嫁就嫁吧,自己指不定还是能活下来。现在都觉得自己跟小强一样了,打不死。

      “那言姐姐你还一天跟别人那么亲近么?太子哥看到不会生气?”十一还是不懂,不是自己额娘、嬷嬷都反复跟自己讲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一个是父皇一个便是太子么?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大致是个怎样的人,宫中每年新进的宫女太监,很多都往那备着,可还是换的快,毓庆宫,生生被塑造成了一个宫中的炼狱。

      许言言顿了顿,没有回话,似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所以小十和小十一要替言姐姐保密。”

      “我们是不会说,可是刚刚父皇让我们来找你,似乎就是听到一个什么郡主的说你在这。”十一点头,可,马上又皱紧了眉头,接着道。

      “郡主……”许言言这辈子还真是跟这个头衔杠上了,“来,小十,你讲讲,是怎么回事。”

      “嗯,刚刚,仓定王爷在伴驾,他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不大记得了,插了进来,看上去精神很不好,仓定王爷就用蒙语问了她几句话,她也用蒙语回答了,话中隐约提到了你还有刚刚那个世子吧,父皇听了就转过头来吩咐我和十一找你回来。”小十回忆了一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末了,还羞涩地笑笑,加了句,“言姐姐,可惜我蒙语不是很好,不然该更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的。”

      许言言笑着看了十五一眼,示意他没事,他已经帮了自己很大的忙了。可笑弯了的眼中颜色已不动神色地变得深沉。

      大洪皇帝,不是一向对自己和萧川的接触,没有多大的意见么?自己还认为他不介意这些,甚至觉得他会包容自己有这样一个朋友,却不想……

      只怕这群人都想偏了吧。大洪皇帝该不会也是担心起萧川的久久不娶与自己有关?不过这多半也是自己多想了,自恋了点,大洪皇帝会这样担心萧川的事?那究竟是为何呢?

      还有,萧川究竟是怎样拖住他的婚事的,这是怪了。这人又不说……

      许言言悄悄混进了伴驾的人群中,却还是被眼尖的大洪皇帝看到了:“许言言,你过来一下。”

      许言言看到原来这次不光只是萧川来了,很久不见的格哈尔王爷也来了,而他旁边还有一个蒙古贵族,跟他差不多品级的装扮,看来四十出头,带着草原人应有的豪气爽朗,应该就是仓定王爷了。格哈尔王爷似乎还认得许言言,对她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

      许言言也对他一笑,从他身上收回目光,许言言福身给大洪皇帝请安。

      “言丫头啊,格哈尔王爷的世子你认识吧?”大洪皇帝又用蒙语给两位王爷说了几句后哈哈一笑,转向许言言道,“刚刚朕和两位王爷正在商量着给萧川找门王妃,你来参考参考,就当给格哈尔王爷拿个主意,朕说咱霍家的姑娘棒,可仓定却偏要自己举荐他家的纳曦儿,格哈尔是两面都想顾及,都不好得罪,你来说个话。”

      这时纳曦儿似是不满地用蒙古语争辩了几句,仓定马上转过头去呵斥了两句,直把纳曦儿的话的后半部分逼回了口中,变成了嘟哝。

      大洪皇帝大笑,不介怀地对仓定说了几句,仓定也笑着答了几句。

      这些许言言自然都听不懂,她也不问,只是在旁边含着宽容的微笑,静等他们想起照顾下自己。

      “哈哈,言丫头啊,”最后还是大洪皇帝反应过来,笑着道,“刚刚纳曦儿说你是我们的人,不公平!可是朕给她解释,说你是萧川的朋友,会真正为他考虑……格哈尔,你说,相不相信许言言?”

      格哈尔王爷笑着点了点头,如同蒙古草原上的天空般清亮的眼睛带着信任与笑意。

      但其实连许言言都不知道他的信任是从何而来,她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察觉到她不想萧川成亲,或许,同为现代人,是真的能理解这种不自由的婚姻的痛苦吧!只是自己是女子,萧川是男的,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她就不大明了了。

      许言言犹豫了一下,正当开口,说些谦辞,就听帐外萧川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可是我不相信她。”

      萧川进来,先对大洪皇帝施跪拜礼后,又对仓定王爷施了礼,才走到他父王旁边,坐下。凤眼中流转的光芒只在许言言脸上微作停留,便被他极好地掩藏了起来。

      “哦?世子不信许言言?”大洪皇帝出口问道,带着好笑,可眼中的压力却十分明显,“那世子便自己选吧。”

      许言言一愣,目光落在萧川身上,看萧川该怎样说呢?

      萧川只是温和地一笑,再度到大洪皇帝面前跪下,他这样不魅惑的笑意,却仍然似能点亮这整个帐子,而明明是跪下这一不太有尊严的姿势,他做出来也照样能感觉不受折辱,气质袭人:“皇上请恕臣下不敬,臣下这些年都没有娶妻的意愿,这事,臣下也在给皇上的上书中说明白了,请皇上饶恕臣下。”

      “感情世子是谁都瞧不上!”太子这时在旁边冷冷开口,使得许言言将原本皱着眉看萧川的眼光,转移到看上去有些不忿的太子身上。

      微微叹了口气,许言言强打起清甜的笑意,撒娇道:“皇上啊,世子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呢!其实啊,许言言觉得,还是让世子再玩两年吧,他的容貌气度,要是那么早就成亲了,草原上多少女子为之心碎呢!感情皇上都不考虑草原上臣民的心情来着?”

      “哈哈,”大洪皇帝笑了,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世子先起来吧。”

      萧川起身,却没有抬头看向任意一人。

      大洪皇帝顿了顿,带着点戏谑的笑意:“这倒是朕的不是了,但是言言啊,人家格哈尔王爷急着抱孙子的心情你也不考量?”说到这的时候,大洪皇帝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许言言,可却让许言言感觉背脊骨直直串上一股凉意,感觉自己隐藏的心情,也都被大洪皇帝给看穿了。

      许言言有些歉意地看了格哈尔王爷一眼,却见他似是毫不在意,只是带着温和友善的笑意,还像在给许言言鼓励一般。许言言握了握拳,转回眼光,继续笑着道:“许言言相信,对格哈尔王爷来说,草原上的百姓比孙子更重要……”

      “你个小丫头,说的跟真的一样,有那么严重么?”大洪皇帝弯着嘴角说道。

      “有的,不信皇上可以问纳曦儿郡主,要是萧川娶了别人,她会不会很伤心?”许言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一直以不善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骄纵郡主,荡开一语,扯到她,目光也懒散地追到了她身上。

      可是,连许言言也不知道,这目光里,含了一种略带挑衅的东西。

      纳曦儿被突然点名,呆呆地点了点头,对她而言,这只相处了两天的萧川哥哥,已经是她心中不可撼动的人了。她从未见过一个草原上的男子,可以有如斯的风度与气质,还有这般摄人心魄的长相……他要是娶了别人,那自己或许真的会生不如死。

      许言言得逞地看回了大洪皇帝,在这时,她在大洪皇帝眼中看到了沉思和犹豫,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至少,当堂逼婚的气氛是没有了。

      许言言知道,自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后,得罪的人,会不少。

      至少,现在,她便感觉到一边,来自太子的极其寒冷的眼光。

      而最关键的是说出的原因,她也不甚明了。

      **
      篝火晚宴是必不可少的,烤羊,在火上,滋滋作响,油不停地滴入火中,却窜起更大的火焰。

      火光下,每一个人的脸,都有些幽暗莫辨。

      许言言正在给太子倒酒,手却一把被他抓住,许言言一顿,被吓得差点惊叫出来。幸好,周围没有人在看这边。

      “太子殿下,放手,酒已经漫出来了。”许言言故作冷静,压低声音道。

      “你今天是本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了我的面子。”太子重重撒手,一边暗沉着声音道。

      许言言用左手揉捏了一下酸痛的右手:“错了,太子,我是在帮你掩饰你一时说错话,让两方难堪的景象,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那么关心萧川的婚事?”

      “我会让两方难堪?说来听听,我看你要怎么狡辩掩饰,你跟那叫萧川的,哼!我是该替老三哀伤一下么?”太子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可在脸上的表情,却只有冰冷的讽刺与有些扭曲了的邪恶。

      许言言不顾心里再度听到霍南沣的名字时,产生的微酸,也不管太子有些轻蔑与侮辱的语气,径直严肃恭谨地道:“太子,那个时侯,您说话,不觉得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么?萧川说了他在给皇上的上书中说的很清楚了,可是,太子您知道那个上书中的内容么?这时候,皇上都还没有说话,您就这样抢着说,皇上心里会怎样想呢?定会觉得太子你缺乏思量,而且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容人之度。而且这样,不是也等于挑拨了格哈尔王爷和仓定王爷的关系么?若是蒙古不平,皇上该又多了多少烦心事呢?太子啊,您以前的温文尔雅,才是皇上最喜欢的,平日见您在皇上面前,也还维持的住,今日是怎么了呢?”

      太子被她满口的大道理说的一愣一愣的,心里烦躁莫名,觉得许言言句句都在指责他,他平日是最容不得别人指责的,但是此刻,偏偏又说不出话来。他归结于自己此时不好当众对许言言发怒。不过许言言一句话倒说到他心里了,或许自己今天下午是有些失常了,自己在父皇面前还很少这样的,虽然明知是面具,可父皇似乎也乐意让自己挂着……

      难道是因为自己看蒙古族的人就是不爽的原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许言言这样说,利用的就是太子曾经和蒙古族有嫌隙的事情。如今眼见太子憋了满肚子怒气,又发不出来,更是庆幸他忍不住在这个场合就问了自己,她暗自笑了笑,又开口道:“所以当时我便有些自作主张地打岔去做那个蛮不讲理的人了,太子爷不要怪许言言。”

      太子再度冷哼了一声,却觉得自己的气竟然消了不少,他抬眼,看到许言言唇边柔和的笑容,明知她在狡辩,竟也不想与她计较太多。

      许言言见他不打算理自己了,便乖乖地退到一边。眼珠子一轮,看向场中众人,大家都还是各做各的,吃的吃,喝的喝,聊天的聊天,赏歌舞的赏歌舞……她暗暗吁了口气。

      她认为没有人关注她了,却不知,这边发生的一切,仍有多少有心人收进了眼中。

      尤其是他。

      第八章求助
      “许言言,我不会感激你今天下午的做法的。”萧川用眼色把许言言引出来,却冷冷地说道,口气也是难得的严肃。

      许言言气结,自己也不是有意要帮他做什么的,他这样说未必自恋了点吧:“我又不是为了帮你……”说到这,她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难道把给太子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再说一遍?连自己都不会相信,何况萧川。

      其实今天下午在帐中,失态的又何止是太子一人呢?

      “那你是在干什么?”萧川听的却是一笑,凤眸眼角微微上扬,波光流转中也是十足的笑意。

      许言言也说不出话来:“你就当我吃饱了没事干好了,不过我不打岔,你就有十足的把握了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虽然是凑巧的好心。”许言言说着说着,发现自己竟又说成自己在有心帮他了,忙收口。真想自己给自己一脚。迷糊中记着补充了一句。

      萧川看着许言言垂首,眼中染上了几分兴味,他轻咳一声,声音故作正经:“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只是想说,你的冒险,我不欣赏,你在太子身边时,还是不要再有如此作为的好。今日太子说出那番话来,本就可以惹大洪皇帝发怒,也进一步恶化了他和蒙古的关系,这未尝对废太子不是一个促进。算了,你今日无心的作为,也不知道真是帮了谁……”

      其实,现在观来,许言言起的作用,多是推动历史按部就班的行走的。废太子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许言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为啥跟自己给太子胡乱说的话是一样的呢。看来太子饶过自己是有道理的,这理由编的可信啊!可是她抬首却不准备放过萧川:“那你给大洪皇帝的上书是什么,说了什么理由能让大洪皇帝不给你赐婚呢?”

      萧川只笑不语,他能怎么拖,对于大洪皇帝来说,只有付出永恒的利益让他满意,才能让他永远站在你这边。

      谁说帝王不是商人呢?天下间最大的商人就是帝王。

      许言言看着萧川又不说话了,心里有点细微的不舒服,他又回到那个满是秘密的他了吗?虽说,其实自己从来也没有看透过他。

      **
      赛马大会,许言言也没个兴趣去凑热闹。她算是有些明白为何大洪皇帝每次都把老七带在身边,老七的骑射确实能给他长不少面子。

      许言言躺在草地上,眯着眼,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来。

      自己在草原上,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第一次和霍南沣关系的突破便是在草原,那时候,自己还纠缠于他到底会不会爱自己。现在也还是纠缠,却是希望他不爱自己。

      女人,真是矛盾。

      对,自己还这样教过老七。

      那个时侯执着和纠缠的东西多么单纯,现在想来,无非是庸人自扰,自己想象一些事情来纠缠,可也不能不说自己不是先见之明。霍南沣难道不是诸多牵绊么?难道不是没有选择过放弃自己么?

      虽然,自己也放弃过他一次。

      只是没想到,大洪皇帝居然会想把自己给太子。以前自己跟吕静还自恋,说是他要用自己和吕静来考验几个儿子呢!

      想到这,许言言脸上的笑容加深,在草地上翻了个身,似是害羞地把脸藏在了草地上,为了当初的所有弱智的想法。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哲学家的气度了,她现在会想,是不是现在的想法,以后来看也会觉得可笑来着。

      她再次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将手放在眼上

      微风轻微地掀开她的长发,露出柔和的脸部线条。许言言嘴角的浅笑,仿佛是凝在她唇边的,自然祥和。

      却不知这种恬静和闲适,能有多久的保质期。

      “太子的马惊了,太子的马惊了……”远远地传来了零碎的喊叫,带着惊慌失措与惶恐不安,许言言着急地起身,怎么会突然惊了呢。

      许言言顺着声音赶了回去,刚刚越过一个草坡,便见下面已是慌乱一片,一匹浑体纯白,不见一丝杂色的马,虽被圈住了,可还是不懈气地跳腾。太子,已经不在马上了。估计应该得救了。

      许言言冲下山坡,正好看见太子躺在担架上,被送回帐篷,许言言跟着过去,只见太子的右手紧紧抱住左手,眉头皱的死紧,脸色苍白,汗已经密布了他饱满的额头,却不知是因为刚刚和马博斗过的原因,还是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

      倒是看不出其余的外伤,许言言也不询问什么,只是跟着往营帐走。

      苏小末似是先走一步,早已经候在了帐中,他看见许言言,也不打招呼,只是满脸严肃地低下头检验太子的伤势。指挥着小太监脱去太子的衣服后,苏小末让另一个医官记录他检查的结果,大致下来,也只是左手有脱臼,苏小末让那医官迅速去给皇上回话。

      那医官很快便回来了,对苏小末点了点头,苏小末低声对太子说了两句。太子皱紧眉头也颔首答应了。苏小末果断利落地伸手,扶住太子脱臼的左手,找准地方,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太子的闷哼,手骨便被接回了原位。

      许言言看的心惊。

      而太子似是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来,看见许言言,明显的一愣。许言言也是一呆,见周围竟没个侍女,只有自己一人,顿时有些尴尬。

      为了证明自己在这帐中还是个有用之人,许言言掏出帕子,走上前去,蹲坐下来,抬手,给太子将额上的冷汗轻轻汲干。太子又是一顿,先是明显往后一躲,接着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许言言的“服务”,估计之前没少人给他做过。

      苏小末接好骨时,那医官便又出去给皇上汇报了。而就在此时,大洪皇帝便急急地跨入了帐篷。

      而在他进来时,便见这样一副景象,一直紧张的唇边,也微微放松了。

      许言言侧头,见大洪皇帝来了,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却在请安的时候想起自己偶然的“好心”会不会起到了让大洪皇帝更信任自己的作用。这倒是件好事了,至少,他不要突然兴起,再来逼迫自己或者说是自己这一群人些什么。

      大洪皇帝在许言言退到一边后,便坐在了太子的榻边,关切地询问太子的伤势,又唤来写好了药单的苏小末,仔细问询,甚至还拿过药单,亲自过目。而太子则明显是有着被关心的感动与喜悦的。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倒叫许言言不知作何评价的好。

      太子妃也随着大洪皇帝进来了,她在此时,仍是挂着冷淡疏离的面孔。只是站在旁边,也不上前随着问候她老公一下。

      连目光或许都是涣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许言言觉得,或许太子妃对于太子也不能说是不关心的,只是不知道从何下手,她,也是被这生活逼得疯了的一人。

      许言言想着太子妃,却感觉到太子的眼神,似是瞟了过来,可待她回过神去看,却只见太子在与大洪皇帝说着什么,眼神专注。刚刚的感觉,似只是幻觉,毫无踪迹可循。

      **
      “太子的伤没有什么了吧?”吕静给自己斟满酒,随口问道。

      “本来也不是大伤,只是估计这一次不能狩猎和骑马了,哎,也意味着我自由的时间少了。”许言言扁扁嘴,回想起这几天所受的待遇,那叫一个惨不忍闻。自己虽然入宫是说做宫女,可是真正这样伺候人,却是没有过的。自己回去都可以写一个心酸血泪史了。

      这次的事情,太子身边的所有侍卫随从包括小常子都受到了处罚,如罚俸如打板子贬去下五所当职,而管马房的人,也换了一批,听说是被赐死了。

      可是,却没有深一步调查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在暗中进行,吕静也说老七最近都很小心谨慎,怕受到牵连。

      “你可小心点,别在太子眼前出现频率过高,万一他哪天身在病中兽性大发……这次除了太子妃,也没带个别的侍妾,呃,我越想你越危险。”吕静说的自己都不免哆嗦了一下。

      “放心吧,我这个姿色难入他眼就不说了,关键是他跟我说明了的,我在他眼中,也就是一残花败柳,别人穿过的破鞋…….他不会屑于自贬身份来干这等事的!”许言言笑了笑,说的轻松。

      可吕静听了却不过味儿了:“言言,注意下你的话啊,你这样说,不是让闻者心酸么?”

      “心酸啥?这是事实……不过我自己敝帚自珍,我还就珍惜过往回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许言言瞄了有些发怒的吕静一眼,保持着原有的笑容,轻轻啜了口酒,滔滔不绝地道。

      “行了行了,不想跟你说……”吕静无可奈何地对天翻了个白眼,待沉思了一下道,“言言啊,我那个很久没来了……”

      许言言一口酒呛在喉咙里,顿觉火辣辣的,咳嗽不止,脸被呛得通红:“你,你……”

      吕静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很沉稳地继续道:“我估摸着是有了,可是我等待着妊娠反应,又迟迟没有,哎,没劲,我这几天专找腥味重的,油气重的,也不见你上次那样,闻着碗鱼汤就吐了。我也不想吃酸的……难道是没有怀上?”

      许言言拍着胸口缓过气来:“你这个人,非要自己有妊娠反应,折磨的你死去活来才肯明白自己怀孕了啊,这样才算经历过?而且你这两天还照常骑马……”说着说着,瞥见吕静手中的酒杯,一把夺走,“还喝酒?你跟自己闹着玩呢?”

      吕静眨了眨眼:“没有确定的话,我当然可以自欺欺人地再享受几天自由的生活啦。”

      “你,明天,就去给我找苏小末确诊!”许言言狠狠瞪着吕静,怒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才拖了两天跟你说这件事,估摸着我也是想找个人管下自己了,督促着自己好好照顾一下……嘿嘿,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想骂我犯贱!”吕静妩媚地瞟了许言言一眼,却是嬉皮笑脸的表情。

      许言言真想一拳揍扁眼前吕静嘻嘻哈哈的脸。这人啊,为何有时候还像个孩子,都快要当妈的人了,还老不正经的,不知道以后她的孩子会被她教成啥样?

      其实她也懂吕静,吕静本性里是个爱极了自由的人。要说她们两姐妹,比较安定一点的反而是许言言,许言言的梦想有一段时间曾很没有出息的单纯是嫁一个很好的老公,而吕静则是想做个女强人,养一群帅哥当情人。

      她曾经教育过许言言,女人,一旦动了真情,就万劫不复。女人就是要妖媚,要为自己绽放。女人就是要活的比男人还精彩,没得被一些框框套套给栓死了。

      可这样强势的吕静却真的是被老七给拴住了。日后估计还要被孩子给拴住。也不知命运究竟是怎样安排的。

      “对了,三天后是萧川的生日,我会去给他庆祝。”许言言仰头,喝掉杯中的酒后,缓缓道。

      “他爹都在,不给他庆祝呀?你怎么插进去?”吕静挑了挑眉,疑惑道。

      “等那边庆祝完呗,估计跟上次没什么区别,去喝喝酒聊聊天,地点还没有定。但是,静静,这次你得帮我个忙……”许言言先是说的很随意,可是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正正地看向吕静,严肃了起来。

      **
      许言言端着药走进帐中,见太子正靠在褥子和毛毯砌成的“榻”边,看着各地的奏折上书,因为左手还不能妄动,所以他只用右手执着,很多时候要打开都不是很方便,只能抖一下展开后,然后半拎着上方来逐步看下。

      心中一动,太子未尝没有认真努力的一面,这次他受伤,便不能出去狩猎或是赛马,反而多了很多学习处理政事的机会,大洪皇帝的奏折送达后,如果不急的,他便先看过,然后再送到大洪皇帝处去,或者是大洪皇帝批过的折子,没有加急送回的,他也会拿来看。等隔天要取走时,再让许言言给送回去。

      明明是个勤奋的人啊,难道是真的因为虽然勤奋,却没有处理决断的天赋?才导致他的越发颓丧?越接近太子,许言言越觉得有些事或许跟想象还是差的远的。

      感觉到太子的目光扫过来,许言言回过神:“殿下,喝药了。”

      太子没有声响,只是放下奏折,接过药,可右手估计是抬久了,这时端着药都在不自主地颤抖。许言言见状,忙再次接过药。这药要是洒了,烫到的是他,死的还不是自己吗?太子不耐地看来,许言言也不与他对视,只是笑着道:“我来服侍太子爷吧。”

      许言言将药递到了太子唇边,太子却一愣,没有动。许言言这时才抬头,疑惑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看着她,单纯的笑意虽没有达到眼底,却还似乎是在诉说: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而嘟嘟的嘴,微微张开,就跟在喂小孩子一样。不由想笑,却借药碗,掩饰住了。

      许言言小心翼翼,控制不好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凑过身去,细细观察着碗中药的流入,配合着手上碗的倾斜程度,待太子喝完,她也松了口气。将碗放在一边,转过身去,在矮几的小盒子中拿出一粒蜜饯给太子递去。

      却见太子不动,只是看着许言言,许言言暗叹一声,自己还把这大爷伺候惯了是吧,只得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将蜜饯送到了他唇边,可太子在咬进蜜饯合嘴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许言言的手指,许言言手蓦地一缩,脸也红了。

      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

      许言言有种不妙的感觉,这帐中的空气,浮动着可怕的暧昧。为着自保,她也不愿在这里多呆了。她拿起碗,不敢看太子,小声从唇齿间拖拖拉拉挤出几个字来:“太子爷,我先退下了。”便预备着逃跑。

      “等一下,”太子不自主地出口唤住许言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目光落在自己腿上的奏折上,才道,“帮我念下折子吧。”

      “不合规矩吧……”许言言嗫嚅着,想推拒。

      “没什么的,坐下,念吧。”太子沉下声来,口气中带着不容商量与质疑的冷硬。

      许言言只好再次将碗放在一边,坐了下来,展开折子,尽力辨认着上面的蝇头小楷,所幸,还比较工整,她基本识得,一字一句地往下读着。

      太子听着,慢慢地却走神了。

      许言言的声音不软不腻,清澈如泉水,就如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般,纯净透彻,她读到有些字的时候会皱着眉头细细辨认,然后估计也带着猜说出那个字是什么,开始读的时候,看得出她并不是很乐意,可是读着读着,她似是对自己有些字认得不清楚感到羞赧,唇边带了丝笑意,像是自娱自乐般与自己斗着往下面读……

      太子不知怎地,会觉得心中上升了一丝温暖。像是他苦苦追寻很久,却始终不得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不会再得到这种感觉了,却在这个午后,在许言言磕磕绊绊的读折子声中,那记忆深处的柔和与暖意,在扎根发芽,并慢慢升腾。

      “许言言…...”太子哑哑出口,唤住了许言言。

      许言言疑惑地从折子间抬头,看向太子,是不是自己读错了太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可看太子的样子,却不是不耐烦,似乎是,感动?不会吧……自己辨认错误么?

      太子微微动了动口,却未吐出半个字。

      “大哥,今天好点了没?”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带着欢快与爽朗,在帐外响起。是老七的声音,许言言知道,私下,老七和霍南沣都是唤太子大哥的。像是这样便能使兄弟间的情感真正少了地位的束缚和带来的隔阂。

      果然,伴着声音,老七打开了帘子,见到许言言坐在太子身边,脸上似乎有不自然的色彩晃过,不过转眼即逝。

      许言言起身给老七行礼后,便退出了帐子,在掀开帘子时,正听到老七给太子讲什么十一今天骑射得到了大洪皇帝的赞扬。她唇边微微带笑。这兄友弟恭的一出戏,是在演给他们自己看么?

      许言言靠在帐外一直等着老七出来,而直至夕阳完全隐没在草原与天空的交接处时,老七才走出来。

      他似是明白许言言在等他,可他却只是在许言言面前顿了一下,便掠过她径直往前走去。

      “老七,这是何意?”许言言开口,却用了玩味的语气,声调略略带了调笑。

      “我急着回去陪静静吃饭,没空。”老七又是一顿,便又急着往前走了。

      “那不是正好么?我也要去找静静。”许言言玩着颊边的头发,走近老七,她一直便觉得老七不对劲,虽然她想老七或许是变精明了,怕吕静难堪,才在知道了自己伤害他三哥的情况下,没有和自己闹翻;可现下,一切真相大白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不仅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随时躲避,岂不是奇怪?

      “你?”老七终于转过头来,看了许言言一眼,眼中故作的防备和疏离,“不行。”

      “为什么不行?静静怀孕了后就只能你一个人宝贝了?我也想关心。”许言言虽是在笑,目光却分寸不让,直直逼入了霍南城的眼睛。

      “今晚我跟静静有话说,你若是找她有事的话,明日来吧。”老七说完后便再也不理许言言,径直走了。心中的不满也不知从何而来,不知是因为对看见许言言很快得到太子的信任并且关系和谐不满,还是对自己不满。

      其实应该放松的不是么?如果许言言和太子这边安定了下来,三哥也不会那么着急了.

      可是,何谓安定呢?

      三哥怕是要和许言言在一起后,才能定下心来……而现在看来,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这看来都是因为自己和静静,自己是摆脱不了这个责任了。可是最当初,自己就已经决定要拆散三哥和许言言了。却不想,现在他们竟是主动为了自己牺牲。这让自己情何以堪呢?

      他只能安慰自己,自己当时的拆散或许真的就让三哥认为是许言言伤害了他也比现在这样的情况好。许言言,他只能永远深深地对不起,没有人在他心中比三哥更重要,为了三哥,他可以变得不择手段,可以变成一个冷血地只懂讲利益和现实的人。

      **
      “萧川,生日快乐!”许言言拍掌笑道,“25岁了,哈哈,你在生理年龄上跟我差不多了!”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么?”萧川正在给她倒酒,听到此话无奈地笑笑,可眼中的包容与宠溺,连他都没有意识到。

      “嘿嘿,是没有,过几年,我就该烦恼了。”许言言的手支在膝盖上,然后再把脸架了上去,烛光下她的脸,却奇怪地莹白如玉,光滑细腻,晶亮的眼中,波光盈盈。

      “不用过几年,你现在看上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你已经快满28岁了。”萧川放下手中的白瓷酒壶,然后举杯,“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许言言也拿起身前的杯子,与他的轻轻一撞:“不可能忘掉的。”抬首饮尽了后,许言言吐了吐舌头,用手扇了扇,表情天真古怪。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却平添了些媚色。

      “这酒怎样?”萧川见她表情,由心底笑出,她今晚有些古怪,不淑女的古怪,她的性子,该天生是古灵精怪的,可骨子里却能沉静下来。

      “我不会品酒,而且我很容易醉。”许言言听这一问,才发觉或者自己牛嚼牡丹,糟蹋了东西。

      “罢了,那也不跟你讲这酒有多好了,你啊,该不会只识得什么白酒红酒和啤酒吧。”

      “差不多,哈哈,还有甜酒,不过,来这草原,你是不是该招呼我喝马奶酒呢?”

      “你感兴趣?”萧川眼角末梢微微挑起,凤眼越发迷人,他起身,掀开帐子对外面的随从吩咐了一番,再回来坐下,“等等。”

      “萧川,我们去外面喝吧。”许言言巧笑嫣然,眨了眨眼,期待地看着萧川。

      萧川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

      借着夜里昏暗的星光,许言言看出杯中的马奶酒跟自己想象中一样,乳白色,比较浓稠,喝起来酸酸的,可回味又是甘甜的,许言言很快喝上了瘾,与萧川一边聊天,一边一杯接一杯地喝,咂咂嘴:“这样好有草原的感觉,有风有草,有广阔的夜空,上面有星星,大颗大颗的,有这马奶酒,可惜,没有牛羊成群。”

      “还没有锅庄……”萧川看着许言言,笑着补充。她明明已经迷蒙的如被薄雾遮掩的瞳仁,却还是有奇异的光芒,似不停息地在闪烁着。大致,是天上的星光投映了进来。

      “是啊是啊。”许言言重重点点头,她有些头痛,这几下点头,竟使她如重心不稳一般缓缓向着萧川身上靠去,可手上却还是不忘将杯盏中的最后一口马奶酒送到了唇边。

      她或许醉了,或许更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萧川该不会推开她的。

      果然萧川连呆愣的瞬间都没有,甚至还像是,把肩膀送了过去,任许言言靠着。他垂首看靠在他肩膀上的许言言,道:“马奶酒后劲大,这下喝多了吧?”

      “为什么最开始不提醒我?”许言言嘿嘿一笑,“算了,醉了就醉了吧。”

      萧川继续看着她,却敏锐地听到了有人在靠近。他这时才一愣,或许,许言言这一晚上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许言言?”她是真的醉了么?

      许言言抬首,便几乎是毫无预防地撞进了萧川的凤眸中,那其中,除了一如既往的诱人沉沦的神秘与妖媚,还有着,了然和……柔情?

      “你唇角有马奶酒……”萧川眼中的颜色深沉了一些,微弯嘴角,缓缓说道,可是同时,他不待许言言反应过来,欲伸手去擦,便抓住了许言言的手,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许言言感受到唇上微妙的触感,柔软的,微凉的,心中一麻,瞬间睁大了眼睛。萧川他……

      而就是这感觉,竟让她一时间忘了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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