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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明真相 ...

  •   华夫人高举的短剑停在半空,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沈祁看到了她的剑在颤抖。

      “哈——”

      她像是在笑,两扇肺叶摩擦,冲出口中的气流声嘶哑,逐渐变成尖锐的哀鸣。

      “陆沉、陆沉……”

      她念着亡夫的名字,再度对苏泽挥剑:“你在撒谎,他为什么要害我,我是他的妻子,他深爱的女人,平儿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

      嘴上虽然语气坚决,手上的动作却平添了三分软弱。

      那些尘封多年的,在记忆中早已被染上浪漫色调的自欺欺人的回忆正在逐渐觉醒。

      她的确和陆沉拥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婚后时光,但那段时光其实很短暂。醉春光只是一个引子,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丈夫看她的眼神早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尽管在大多数时候,陆沉依旧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可靠的家主,但偶尔她会发现对方会在不经意间打量自己。

      那双眼睛里不是偷看恋人时的柔情蜜意,而是堤防与说不清的嫉妒,像看着一个闯进家中的小偷。

      她想起来了,尽管对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可他的眼神就已经足够让她痛苦,只是那时候她却欺骗自己陆沉只是困于家中的杂事,忽视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交流。。

      毕竟她刚刚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陆沉有什么理由讨厌她的呢?

      尽管这样想,在儿子降生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尽可能地降低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暗地里祈祷大家都不要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为好。

      直到最后的那一晚,陆沉在灯下读书。男人本来不怎么爱读书,那段时间却转了性子似的,每晚都要抱着书坐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看进去了没有。

      她如往常般抱着孩子要哄它睡觉,陆沉却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人道红袖添香,我怎么竟没有这个福分呢?”

      他语带调侃,满眼促狭。

      她一下子红了脸,替他磨墨,为他添灯,然后,微笑着饮下了他递来的那杯茶。

      这茶入口清甜,似有花香,让她晕晕乎乎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她面前躺着的是儿子已经青紫的尸体,和一地的鲜血。

      而她手中攥着现在的短剑。

      陆沉冷冷地看着她:“你是疯了,可你毕竟是我陆沉的妻子。念在你我夫妻一场,你就在这件屋子中好好思过吧。”

      是了,她想起来了,原来那盏茶是陆沉给她的。

      这么多年,她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

      “玉章姑娘。”

      已经多年未被任何人提起过的名字突然出现,华夫人从回忆中猛然醒过来,只见苏泽趁她分神,抓了个空挡,半只脚踩进倒塌胡杨树根系下的坑里。

      华玉章不及细想,脚下一钩,苏泽下盘不稳,跌在地上。

      她朝那坑下望去,多年来此地不知吞过多少活人肉身,土地肥沃的完全不像是在大漠里,浓黑而粘稠,简直像是沼泽地一般。

      都说狡兔三窟,苏泽也是个狠人,把苏府的逃生之地选在了这么个恶心的地方。

      沈祁走过来封住了苏泽后撤的退路,却并没有对他下手。

      他不常相信什么人,但每付出信任,必尽心尽力。

      当年初到大漠时,他几经波折,又死扛着不肯让李眠枫知道,这位“师父的故人”虽然借着他的功夫做了些事,但总归是助他良多。

      “苏……”他嗫嚅了一下,嗅着树根下逐渐发酵的血腥味,终于是说不出什么亲厚的称呼:“苏泽。”

      苏泽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仍在激华玉章。

      “你要复仇,可杀了儿子的人是你自己,给你下药的人是你丈夫,我只是一个卖药的,你不找他们,却来找我吗?”

      “不……可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华玉章想。

      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真情不再,何必做到这份儿上呢!

      “玉章姑娘。”低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华玉章这才意识到是李眠枫在唤她。

      没了沈祁的搀扶,他站在那里也显得吃力,说话时的语气却很沉着。

      这份沉着与温柔,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带着烧伤闯进李眠枫的屋子时别无二致。

      他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悲悯:“玉章姑娘,不必思考他人为何要害自己,唯有你所受的伤害实实在在。”

      华玉章没想通的事情,李眠枫却早就窥见一隅,之所以不愿意吐露太多,是因为他看出当年的女人太需要一个“复仇对象”来维持自己活下去。

      这个兰因絮果的故事,讲来实则乏善可陈。

      一个志大才疏,坐拥祖祖辈辈几代人积累的宝库却不知如何使用的男人,某一日娶到了一位冰雪聪明的妻子。

      他的妻子天赋过人,一度成为了他在江湖上值得自矜的谈资。

      可他所渴望的是一只漂亮的,可供瞻望的金鱼,却并非是能够征服沧海的巨鲸。

      陆沉不能忍受华玉章比自己更知道如何继承陆家的智慧。

      他要亲手毁掉妻子那令他求而不得的天赋,把金鱼关进缸中,看她在狭窄的空间内四处碰壁。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了陆沉从一个不怎么聪明但还比较知趣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心机深沉的疯子,但的确是他自己做出了这个残忍的选择。

      这一步万劫不复,最后陆沉葬身火海,无辜受害的华玉章和玉生烟却都幸运地逃了出来,倒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不过火又是谁放的呢?

      他很难相信能结束这种故事的大火会是无意走水,或者被雷劈的。

      这里却还有比沈祁更不愿意接受苏泽做法的人。

      轮椅上的苏文瑶问道:“爹,你当年将药卖给陆沉时,可知道他是要拿这药做些什么?”

      苏泽白了她一眼:“若非为了你,我怎么会如此?”

      李眠枫叹气,觉得苏文瑶倒也有趣。苏泽为了建这座府邸,这么多人都杀了,卖一味不用自己动手的药又能有什么心里负担。

      可是如果真是为了瘸腿的女儿,苏泽卖药的时候苏文瑶都还没出生呢,这位算计了老江湖的苏小姐又怎会想不明白这一节。

      恐怕苏文瑶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要苏泽亲口讲出些他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话,给他出格的行为增加上一点合法性,便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同父亲,也同玉生烟相处下去了。

      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要靠自欺欺人来活着。

      “好吧,好吧,”李眠枫终于听不下去他们演戏。“诸位皆有苦衷,可冤有头债有主,总归要有个解决问题的方式。苏大人杀了这么多人,也不是一句为了女儿就可以打发的了吧?”

      江湖人尚可“复仇”,这些填了胡杨树坑的平头百姓,和那位像处理一只小兽一样被丢进了池塘中的映蓉,又有何处可以伸冤呢。

      他又在心里补上了一句,沈祁差点死在此地,又岂是你们一句苦衷就能轻易了结的。

      只是沈祁……李眠枫望向青年人垂下的眉眼,见他紧咬着嘴唇,看不出喜怒。

      正天府第一剑状似光风霁月,真正心软的人却是大漠黄沙里磨砺出来的黄昏刀。

      这孩子在江湖上晃荡了好些年,凶名背了一大堆,像是个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的煞神。

      唯独他却知道,黄昏刀色泽红艳妖冶,却几乎没怎么见过血。而他的主人沈祁既不会喝酒,也没有杀过人。

      沈祁垂着头,腐烂的土地气息混着血腥味灌进他的鼻腔里,让他突然觉得这个江湖令人做呕。

      夫妻反目,父子相残,同床异梦,同室操戈。

      人为了面子、权力和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这些事。

      明明是一群不拿别人的命当命的人,却要为之冠上冠名堂皇的名义。

      他无心与这些人计较自己刚刚差点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只想赶紧带着李眠枫离开这个地方。

      李眠枫重伤至此,是不是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他决计非要为对方讨回公道不可。

      “对了,我还有一事不明。”

      李眠枫却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转过头看向华玉章母女,“凭你们二人的本事,要想对苏泽复仇应该不难才是,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拉我和小祁下水?”

      除了石室一事,苏泽实在是一个太好对付的对手,既不会什么武功,也谈不上计划周密。

      但借沈祁毁掉全部的奇门遁甲似乎是苏文瑶自己的主意,华玉章早早承诺要与自己合作,倘若事先知情,应该会出言阻止才是。

      那她们俩又为什么非得把沈祁这么个武功高手借着他的缘故搅合进来呢?

      华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这一日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竟让她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那是因为——”

      一股寒气顺着她的后脊梁爬上来,本能地,她将玉生烟罩在了身后。

      沈祁不知道发生何事,却从华玉章的反应中感到了警惕。

      他看到苏泽盯着李眠枫,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得知他手中有一样百发百中的暗器。”

      ——寒光乍现。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故事终于要讲完了,然后要开始欺负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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