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条件》三春景

57、一期一会（9）

　　木下哲夫沮丧而又略带轻松地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高庄公寓，路灯昏黄，飞蛾绕着灯光扑腾，夏天户外的空气让人觉得烦闷...他沮丧是因为自己没有完成富江交给他的任务——去山上烧掉之前埋葬的一个女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另一个‘富江’。

　　轻松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他在那个‘富江’咽气之前就答应过她，怎样处理她的尸体都好，唯独不能烧掉。

　　他察觉到了‘富江’对他的强大影响力（无论哪个富江），他已经完全被活着的这个富江掌控了，以至于无论多离谱的事都会不自觉照她说的去做。但不管怎么说，能够不违反和之前那个富江的‘约定’，总是好的。

　　而且，他不是对最近一系列事的诡异一无所知，他只是没办法，富江那样命令，他根本无法拒绝...这种情况下，哪怕能少做一件他觉得异常的事，也是一种恩赐。

　　木下哲夫，和生活在城市里的大多数年轻男人一样，都没什么钱，住在相对便宜的出租公寓里。与此同时，又对未来比较乐观，认为未来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性...自己还年轻嘛。

　　这样的生活，直到数日之前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打破。

　　回家路上的木下哲夫目睹了一场凶.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用刀刺伤了一个美女，那个美女正是富江。木下哲夫的出现惊走了那个男人，但富江当时已经身受重伤，他理所当然地要叫救护车，然而富江阻止了他。

　　在富江的请求下，他将富江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为她包扎伤口。

　　其实这是不正常的，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见义勇为、叫救护车就是极限了，谁会将伤者带回家？哪怕只是家里能处理的小伤口，这么晚了带人回家也很奇怪，更不要说富江一看就知道伤的很重！

　　那么多血流出来，伤口的位置还那么险要。即使是一个没什么医学常识的人，也不会认为家里的纱布和药膏就能解决问题，怎么能因为伤者的几句话就放弃叫救护车，带她回家去呢？

　　要是耽误了治疗怎么办？或者更严重一些，人死在了自己家怎么办？到时候说得清吗？就算说得清，那也够麻烦的了。

　　但他就是答应了富江的请求...非要说的话，他在看到富江脸庞的那一刻，他就被蛊惑了。

　　富江很美，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就移不开眼神了。富江要求去他家时，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确实一瞬间胡思乱想了很多——各种和欲.望相关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会儿是富江在自己家和自己亲热，一会儿是富江的伤其实不重，处理好伤口后她就在自己家里养伤。

　　如果在自己家养伤，那么......

　　应该伤不重吧？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受伤程度吗？坚持不去医院就说明......

　　胡思乱想中，木下哲夫已经完全被欲.望主导了，想不了太多东西，就算恢复了一丝理性，也会被某种侥幸心理驱赶。

　　他将富江带回家之后，应该说不出所料的，富江死了。富江临死前要求不能将她烧掉，其他怎么处理都可以，于是木下哲夫将她埋到了山上。户外的环境，能够很快将尸体分解，不留痕迹，这件事就不会被人知道了。

　　可当他埋尸之后，转身离开时，身后土壤下传来了闷闷的呼救声——他以为是富江没死，于是赶紧用手扒开墓土。但清理盖住富江头部的泥土后，那依旧是一张紧闭双眼、脸色惨白、不会呼吸的脸。

　　在他自言自语‘难道我听错了吗’时，忽然听到富江的胸口，依旧被土覆盖的部位，传来声音。

　　‘看胸口啦’

　　那一幕让人脊背发凉，但木下哲夫就是跟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往下扒开了富江胸口的覆土。然后他就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诡异场景——富江胸口原本有一个很大很深的伤口，那正是她的致命伤！

　　而现在，那里长出了一张人脸，是和死去的美女一样的脸！

　　那样的场景应该是惊悚而恶心的，但奇怪的是，由此联想到‘人面疽’之类恐怖小说桥段的木下哲夫却没有吓得逃走。反而在那张脸张口说话后，在她的命令下，将她从尸体上割了下来。

　　之后又将那张脸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然后，就是现在了，他一天比一天更受富江的影响，几乎对她言听计从。明明也知道她真的很离谱——不知道来历，或许是人面疽之类的妖怪（毕竟‘人类’怎么可能从尸体上长出来）。也特别任性，脾气很坏，根本不具备同理心......

　　但就是无法拒绝她，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为富江的奴隶了。

　　想到最近混乱到浑浑噩噩，完全脱离了过往日常的生活，木下哲夫却没想过要‘逃’。其实他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富江’的不合常理与可怕，只有逃离她，自己的生活才会恢复正常。可即便是此时此刻，富江不在他身边，他也没想过一走了之。

　　他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公寓了，脚步也加快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他要见到富江，他离不开富江......

　　“怎么，人早就不见了对吧？”打开门的木下哲夫还没说什么，躺在那里的富江就脸色不爽地说。

　　相比起最开始的那张脸，现在的‘富江’长大了很多，头颅已经完整，身体也长出了雏形（就是非常小，躯干和四肢加起来都不如头大）。这让木下哲夫越觉得不正常的同时，也越来越无法拒绝。

　　不然之前拒绝过‘富江’烧掉尸体的他，这次又怎么会上山烧尸体呢？

　　其实刚刚割下那张脸的时候，‘富江’就要求他烧掉之前的尸体了。但他没有答应，虽然找了一堆理由，譬如他没有打火机，又譬如在那样的山里随便放火，可能会引起森林大火——但就像‘富江’一语道破的一样，根本上就是他不愿意烧而已。

　　新生的富江还比不过那个死去的富江对他重要。

　　而现在，完全逆转了，他特意上山一趟去做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之前埋下的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说不定已经烧掉了。

　　木下哲夫无法反驳富江什么，这一次富江也没有骂太多。大概就像是她说的那样，事情变成这样子，她也早有预料，算是有心理预期了。

　　怀着既畏惧，又难以抑制的迷恋，木下哲夫继续维持着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就脱轨的日常生活...洗漱、休息——就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砰’的一声，玻璃窗被打破的声音惊醒了他。

　　月光和窗外的路灯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木下哲夫坐起身，壮着胆子喝道：“谁...是谁？你是强盗吗？你要干嘛？”

　　接着不算太够的光线，木下哲夫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身躯肥胖的男人。

　　“把那女人交出来，这屋里应该有个女人在的。”那个身影肯定地说。声音并没有入室盗窃者被发现后的惊慌，但这个时候这样冷静，反而让人觉得可怕。

　　木下哲夫矢口否认...要说他的公寓里有一个女人，那就只能是‘富江’了。先不说富江那个样子，根本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些日子都躲躲藏藏的，不应该有人知道。更关键的是，木下哲夫下意识地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富江的存在，尤其是男人。

　　男人根本不相信木下哲夫的说辞，开始在公寓里寻找——这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十分锋利的刀，加上还没从被人入室的惊吓中反应过来，木下哲夫一时间没有阻止他，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

　　“你在干什么？快把他制服啊！”

　　这道声音是一个提示，男人迅速看向声音的方向。

　　声音从一个空着的垃圾桶里传出来，这画面说不出来的可怖。然而身处其中的人似乎意识不到这点，木下哲夫在富江的命令下，上前打倒了男人。而那个男人，虽然带了刀，但明显是个缺乏锻炼的家伙，刀也被打掉了，人被压倒在地。

　　他没有求饶，只是一个劲地自言自语：“放开我，让我杀了那个女人，如果不能杀了她，我就完蛋了...是富江让我来杀她的，如果我连这都办不到，富江就会讨厌我了...我不能让我就离开我...富江是我的...”

　　这个男人昨天去了山里，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美少女...正是之前死去的‘富江’。

　　‘富江’的恢复力非常强，‘区区死亡’而已，放着不管的话，过不了多久又会活过来的。因为有着相当完整的尸体，她倒是比从伤口里长出来的新‘富江’好，早就是正常人的样子，能够自由活动了。

　　她谎称自己被坏女人骗到山里，还被活埋了，是很幸运逃出来的。

　　只是一面就被她的魅力俘获的男人完全相信了她的话，并且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她杀掉敌人，也就是那个‘坏女人’。

　　富江告诉他，那个坏女人住在‘小高庄’202号，也就是木下哲夫的公寓...所以他来了。

　　垃圾桶里的富江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坏女人，只是对木下哲夫强调：“到底谁是坏女人啊？明明是那个女人一心要杀死我！如果当初你就将她烧了，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美女头从垃圾桶里冒了出来，她又对那个来杀人的男人说：“我问你，那个美少女她人现在在哪里？就是那个命令你来杀我的女人。”

　　“富江，你在说什么啊？我是来杀那个害你受苦的坏女人的啊！你没叫我杀你吧...”这个男人当然不知道‘富江’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看到那张富江共有的脸之后，自然认为那就是自己一见钟情，为了她愿意杀人的爱人。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富江’总是深深地恨着其他的富江，所以根本不愿意承认她们是一样的，都是富江。而且对于这样根本搞不清楚情况的男人，她也懒得解释了，便干脆命令木下哲夫杀了这个男人。

　　虽然富江一声令下，木下哲夫就不顾危险，直接和一个持刀的人打了起来。但要说到杀人，他还是下意识犹豫了：“...不管怎么说，杀人也......”

　　然而这样说着的他，在富江的不断催促下，还是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刚刚被打掉的刀子——恍恍惚惚中，他的想法和这个男人重合了。

　　这可是富江的命令，他想要富江对他满意，不要讨厌他，永永远远留在他身边...为此，他什么都愿意为富江做。

　　在‘砰砰砰’不断加速的心跳中，在男人惊恐的叫声里，木下哲夫高高举起了刀——

　　“住手！”又有人破窗而入，顺手抓起了窗口的一个装饰品砸去，砸在了木下哲夫的头上。

　　就在木下哲夫因为疼痛和眩晕下意识停止动作的时候，破窗而入的人，或者说心夏。已经跳了过来，然后一脚踢飞了他手上的刀。顺势，还用随身携带的咒具胁差‘小晴切’的刀鞘敲了木下哲夫的后颈，叫他晕了过去。

　　“头脑狂热的家伙，暂时还是先睡过去比较好。”心夏看着富江说了一句。

　　富江这个时候已经面色扭曲，所有的富江是记忆共通的，所以她当然知道‘河源心夏’！如果说，一个富江最痛恨的是另一个富江，那么对现在的富江来说，第二痛恨的人就是这半年来一直追着她杀的‘河源心夏’了！

　　每次心夏解决掉一个富江或者多个富江后，都会彻彻底底烧掉对付。在她的勤恳努力，以及其他咒术师时不时顺手帮忙下，全国范围内的富江事件发生次数已经在变少了。所以虽然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富江，但现在还是能看到一些希望的。

　　富江当然很开心有人帮自己消灭别的富江，但如果自己也是对付的猎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这样说着的富江忽然又慢慢变了脸色，微笑着说：“河源小姐，你其实不应该杀死我的，或许我们应该合作——很多时候你也无法确定还有多少个富江吧？我们的记忆是共通的...也就是说，我可以帮忙确认，另外，提供其他富江的情报也不是不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