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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命运的伏笔 ...

  •   托娅心里一直记挂着穆星河,以前在红旗公社小学,她和穆老师一家虽然不是格外亲近,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一些情分在。他们去世后,穆星河的事情也都是她经手的,更多了几分牵扯。她方才还想着,孟和大姐会不会带她来那达慕,如果来的话,她还能见一见,没想到就遇上了。

      孟和对她的印象很好,觉得她应该也是关心穆星河的近况的,便将她就医的情况与她说了。托娅才知道,父母的突然离世对她造成了怎样大的伤害,心中愈发怜惜。但看见孟和一家把她照顾得很好,她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这时候,孟和也看出了她和那位任场长之间的端倪,不想打扰她们,便道:“我们要去看她叔叔家的孩子搏克(摔跤),你要去吗?”

      托娅转头看了一眼任场长,到底不好冷落人家,便笑着拒绝道:“我们还有别的事,就先不去了。”

      孟和点点头,与她告别。走远了后,她才悄悄问丈夫,那位任场长为人如何,得到了比较正面的回答后,也放了心,便暂时将这事抛到脑后,专心去寻巴雅尔。

      搏克比赛已经开始了,孟和一眼就找到了他。穆星河见惯了他在学校的样子,一时竟没认出这光着上半身、只穿一件牛皮小坎肩的小子竟是她的巴雅尔哥哥,到底是他那小胖子的体型过于显著,她很快就认出了他。

      孟和额吉说得不错,他摔跤确实有两下子。她们一来,就看见他把一个比他高半头的男孩摔倒在地,获胜后,他得意地冲着场外一个方向振臂欢呼。

      穆星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身穿深灰色蒙古袍的女人,她的脸颊瘦削,眼窝深陷,颧骨却很高,看着很不好接近的样子,但在巴雅尔看过来的时候,她嘴角却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孟和拉着穆星河走了过去,跟她打了声招呼。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看着有些瘦弱,性情也腼腆羞涩,见他们过来,便躲在了母亲背后,却伸着半个脑袋,偷偷打量着她们,穆星河便把手里的风车递给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挪出一点身子,接了过去。这只风车不是那种寻常小孩子自己用报纸折的,而是用竹条圈成了水车的模样,贴了一条一条的彩色纸条,看起来格外好看——这还是阿木尔做给她的——难怪能让他战胜羞涩,伸手来接。

      通拉嘎和孟和寒暄过,便把目光投向了穆星河,问道:“这就是那个孩子?”

      孟和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献宝一样问道:“是啊,看看怎么样?”

      通拉嘎原本冷漠犀利的神色有一点软化,她毫不吝惜地夸赞:“是个漂亮的孩子。”

      听说孟和收养了一个汉人女孩,她一直紧着的心突然就放松了。孟和既然肯收养别的孩子,显是不会惦记巴雅尔了,她也就不用再过分担忧。

      没有了那些猜忌,妯娌两个难得敞开心扉说了些话。伊徳日布赫却没找到哥哥那森布赫的身影,便问道:“哥哥哪里去了?”

      本与弟妹轻松闲话家常的通拉嘎闻言,却骤然沉下脸来,说道:“你去卖酒的那里看看吧。”

      听了这话,伊徳日布赫面色也有些不自然,他含糊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身后隐约传来孟和带着不忿的询问,“那森布赫哥哥还是那么爱喝酒?”

      通拉嘎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孟和却愈发气恨,恨铁不成钢道,“都保证过多少回了,怎么还不长进?”

      孟和很佩服她的嫂嫂通拉嘎,她坚韧、能干,把家里里外外都打点得妥妥当当。她当初不愿意过继巴雅尔,不仅仅是舍不得,而是丈夫的哥哥那森布赫有酗酒的毛病。一喝醉了就打人,通拉嘎被他打过好几回,刚开始,清醒了,他还会懊悔道歉,时间久了,便索性摆烂,得过且过,反正蒙古女人不兴离婚。

      通拉嘎也不是好惹的,他要是喝醉了想打她,她就反过来用马鞭抽他。有一年冬天,他喝得烂醉如泥,被她用绳子绑在外面一整天,直到快冻僵了,才把他拖进毡房。那以后,他老实了一段时间,但后面还是故态复萌,直到现在。

      同为女人,她理解嫂嫂的苦,最后同意过继,除了不得不为,还是因为她信得过她,更有点可怜她,也许有个孩子,她的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果然,收养了巴雅尔后,她整个人都精神了,一心扑在了他身上,至于丈夫,只当是死了。

      伊徳日布赫找到哥哥的时候,他正挨个儿摊位蹭马奶酒喝,有人厌恶地驱赶着他:“那森布赫,你不买就不要乱尝……”他无赖道:“我不尝尝,怎么知道哪个好喝?”

      伊徳日布赫皱紧了眉头,快步过去,将他拉走。那森布赫犹自不愿,挣脱着弟弟的手,烦躁道:“你拉我做什么?”

      伊徳日布赫盯着他,眼里压抑着怒气,他努力让嗓音变得平静下来:“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喝酒了吗?”

      那森布赫拂了拂袍子上被他扯过的地方,哼了一声道:“不喝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不要来管我,自去过你的日子。”

      伊徳日布赫再也压抑不住怒气,一把拉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却没有进一步动作,最后,他放开拳头,悲哀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森布赫却没有任何触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四处寻找马奶酒的踪影。伊徳日布赫心中顿觉无力,他痛心地看着他,许久,终于放弃,迈着步伐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去。

      回到了搏克赛场,场上已经只剩十二个人了。阿木尔也已经寻了过来,和妹妹一起吹骨哨给巴雅尔助威造势。

      搏克是一跤定胜负,巴雅尔淘汰了一层一层的的选手才到这里,正意气风发,可惜下一场就遇到了他的此生宿敌,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着惯常对他的嘲弄。巴雅尔的怒火果然又被点着了,裁判一发声,便冲了过去,扯住阿尔斯楞的“昭德格”,用脚别住了他的腿,使出了一招千斤顶,试图将他撂倒。他身材粗壮,重心低,下盘稳,这是他的优势,对付阿尔斯楞这种重心不稳的高个子尤其管用,但是阿尔斯楞却只是晃了晃,反手抓住他的“昭德格”,一个过推,轻松就把他摔到了地上。

      巴雅尔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冲着阿尔斯楞放狠话道:“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非摔倒你不可……”

      阿尔斯楞不以为意,反而挑衅地对他晃了两个鹰步,道:“来啊!”

      巴雅尔气得上前就要打他,忽听见额吉一声嘹亮的高喊,“巴雅尔回来!”只得不情情不愿地把背心拉回肩上,往通拉嘎处去了。

      孟和安慰了他一番,他很给这个一直对自己很温柔的婶婶面子,没多久,面色便多云转晴。他本来想问一问穆星河对他的搏克有何感想,佩不佩服自己,可转眼又想到,自己刚才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输给了阿尔斯楞,不由泄气。

      巴雅尔的比赛结束,通拉嘎她们准备回去,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森布赫的踪影,最后她只得说道:“不等了,咱们先回去。”便跟孟和一行告别。

      孟和她们在外圈的空地上,找到了自家的马,一家人骑上马,往营地而去。孟和想起方才的事,不由跟丈夫抱怨:“那森布赫哥哥也太过分了,通拉嘎嫂嫂嫁给他,简直不知倒了多少辈子的霉!”

      “别说了!”伊徳日布赫听到,突然大发雷霆,“你懂什么?我十二岁阿布和额吉就都走了,是哥哥一个人把我带大,帮我置办下毡房,娶了妻子。他喝酒,是因为冬天长期一个人在外面放牧,冷得受不了,就喝一口马奶酒,久而久之,才养成了这酗酒的坏毛病,谁都有资格说他,就我们没有!”

      孟和被他这模样惊住,一时竟噤声不语。伊徳日布赫发完脾气,转头见孩子们也吓了一跳,不由心中懊恼,口中“咄”一声,挥了下马鞭,快马往前奔去。

      孟和反应过来,便有些生气,小声嘟囔道:“那又关通拉嘎嫂嫂什么事,凭什么要她受这些苦楚?还有我的巴雅尔……”大约是意识到了不对,她沉默地闭上了嘴。

      穆星河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来到她们家,还从来没有见大家吵过架。她看看孟和额吉,又看看哥哥,阿木尔朝她安抚一笑,又摇了摇头,示意她大人的事不要管。

      回到营地,这种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伊徳日布赫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她们道别,说不放心生产队的事,要提前回去。孟和没有挽留他,脸色却有些不好。

      他走后,看着两个孩子,孟和打起精神道:“不管他,一年难得有这么一次盛会,我们要耍够了才行。”

      但大家的兴致还是受到了影响,草草玩了两天,便启程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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