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敏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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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流》
文/木成天
2022年10月31日晋江独家发布。
“敏佳，要是你不当演员，是否还有其他梦想？”负责问话的是第一娱乐周刊的主编王悦。
经纪人赵娜早已让助理在台下举起写着标准答案的提示牌。
也许是王悦的声音太过蛊惑力，盛敏佳竟平白生出一丝妄想，直接忽视那块提示牌，开始考虑自己不当演员，最想要做什么。
人人都说演员是个造梦的行业，可她绞尽脑汁，对于梦想两个字，竟也生不出太多绚丽想法。
“敏佳？”王悦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催促一声。
敏佳回神，一眼扫到经纪人满脸着急，以及助理手中牌子上那段“我想不出不当演员我还能做什么……”的虚伪措辞。
撇开眼睛，她听见自己说：“我想当个懒人。”
王悦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助理更是惊得手足无措，手中的提示牌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敏佳无视所有诧异，自顾自继续说到：“我想找个不用加班的工作，租个房子，最好是有个人能一直一直爱我。”
大概是面对了太多像她这种包装过度的明星，前半段的采访，王悦明显带着面对工作的应付，直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对方才显出一丝兴奋来。
采访是现场直播，敏佳在说这些话时，并没有考虑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响。
后半段的采访，她几乎忘记看告示牌，好在王悦是个善良的人，并没有挖坑给她跳。
采访结束，被业界公认为最高冷的记者王悦竟也起身主动跟她拥抱道别。
她想，今天无论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都会得到经纪人的原谅。
果然，等她坐上保姆车时，经纪人已经一脸兴奋将手机举到她眼前：“表现不错，我们买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她瞥了眼关键字：“王悦赞盛敏佳真实。”
王悦是周刊主编老前辈，手上无数时尚资源，掌握着这个圈子里好多人的生杀大权。得到她的认可，即使敏佳现在贵为一线，也是值得夸耀的一件事情。
没办法，再精贵的产品都需要包装公司，敏佳这一类人是产品，王悦这类人就是包装公司。
敏佳觉得这场采访并不算精彩，她也不过说了一两句真话，并无特殊，竟获得如此殊荣，又觉得可笑，多无聊的人，才会拿‘真实’当营销标签。
三分钟后，她得到真相。经纪人发来一部大投资电影合同，知名导演徐涛自编自导，投资人行列赫然列着王悦的名字。
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前面那么多动作不过是个赚钱的铺垫。
亏得敏佳还真有那么一刻以为王悦对她刮目相看。
入圈十载，有时候她都要为自己刹那蹦出来的天真吓出一身冷汗。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出小号乱翻。主页已经被她自己的热搜攻占，她看到有网友评论：果然是没有经历过生活捶打的小公主，想的真天真，不当花瓶演员怕是活不了一个月就饿死。
她翻过去，又忍不住翻回来点了个赞。
放下手机，她抬头对助理小鱼说：“我想吃烤红薯。”
小鱼一脸为难看向经纪人赵娜。
经纪人无视敏佳的要求，直接从旁边拿出一个精致包装的食盒：“吃沙拉吧，配了虾和牛肉。”
敏佳看也不看：“我想吃烤红薯。”
她平时挺听话的，少有这么任性，经纪人一脸奇怪看向她：“敏佳，你今天怎么了？”
敏佳一脸莫名：“我只是想吃烤红薯啊。”
经纪人不容置疑地将那盒沙拉塞进她怀里：“乖啊，那多不健康啊，对身材皮肤也不好，这是我找营养师专门给你配的。”
敏佳不理会，坚持己见。
一来二去，经纪人终于失去耐心：“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处处不对劲。是太累了吗，要不要我去找盛姨请假。”
听她提起盛姨，敏佳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整个人往车后座上一缩，她语气淡淡地说：“算了。”
经纪人明显松了口气，又一脸讨好将那盒沙拉递到她面前：“吃点吧，你一天都没吃。”
敏佳不理会她，只偏头看着窗外。
窗外车水马龙，城市的夜晚永远热闹非凡，远处的巨大广告牌上，敏佳自己的大幅广告照片对这座城市笑着，好似一个完美无瑕，永远无忧无虑的瓷器娃娃。
经纪人等了一会，见她没有反应，没再继续坚持。
有盛姨给对方撑腰，对方不用特意讨好她。
盛姨全名盛姣，国内知名经纪公司星火娱乐的掌门。也是敏佳的亲姑姑。
十年前，敏佳十六岁，尚在高中，家父已为她联系好全球最好的音乐学校，她整日最大的烦恼是自己小提琴的某个音标是否准确。
可是仿佛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她像只快乐的小鸟，冒着细雨冲进家里，面对的却是坐在沙发上独自抹泪的母亲，和愁眉苦脸抽烟的父亲。
她不明白，盛家那么大的商业帝国，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分崩瓦解，甚至连他们住的房子也要被银行拿走抵押。
从小淫浸在优渥环境下的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变。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接受现实，没多久，她那个早就跟家里断绝关系的姑姑敲开了她的房门。
她与姑姑并不熟悉，只知道姑姑当年一心进军娱乐圈，因此被爷爷逐出家门。
从那之后，家里人就甚少提起姑姑——盛家是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老家族，家里保持着过去书香门第的老毛病，对所有娱乐不耻——爷爷去世后，大家倒是偶尔提起过姑姑，但语气里也难掩讽刺。
而那时候，这个女人早已靠自己的能力在娱乐圈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帝国。
姑姑递给敏佳父亲一份合同。答应帮父亲还债，前提是敏佳能签约到对方公司，时限二十年。
鉴于前期家里人对姑姑的态度，这份合同更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盛家每个人的脸上。
敏佳以为自己的父亲至少会挣扎一下，可父亲并没有。
在拿到合同的那一瞬间，盛父像个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求生者，甚至都没询问敏佳的意见，就毫不犹豫答应了那份合同。
彼时敏佳还未成年，盛父有权帮她拿定主意。
这之后，无论敏佳怎么哭求，盛父都无动于衷，只冷漠推开她的手，让她好好跟着姑姑。
盛父在商场上向来说一不二，敏佳早该知道他是个冷血的动物。
只是两年后的一个夜晚，当敏佳在某个酒桌上，被一个同他一般年纪的男人抱在怀里的照片被传遍全网时，盛父在那个夜晚用一根皮带在家里的地下车库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敏佳不知道他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羞于自己的无能，反正在他死后，敏佳对他的恨就变成了一记闷拳捶进了自己的胸口，再也没有找到出路。
噼啪的雨水声将敏佳拉回现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车窗上的雨珠晕染了外面红黄各色灯光，变成大小不一样的斑驳光点。
敏佳看着车窗玻璃上各色的光发了会呆，手机在裤袋轻轻震动了一下。
陆温酒给她发来信息：佳佳，听说你接了徐导的新戏，恭喜啊。
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敏佳回：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我都才看到合同。
他说：我有秘密线人。
末了，还发了一个眨眼的表情包。
敏佳看着那个表情包，几乎可以想到对方冲她眨眼的样子，轻轻抿唇。
陆温酒是当今最红的男艺人之一，以温柔儒雅著称。
敏佳入圈的第一部戏，陆温酒是男主角。对方也是她这个圈子里唯一的好友。
敏佳回过去：“该庆祝一下，等你空了请你吃饭。”
陆温酒直接发来一条定位信息，说：“择日不如撞日。”
敏佳看地址，正是她常住的地方。
他们经常在那里小聚。
敏佳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没有工作安排？”
想到什么，又立刻加上一句：“又是你的眼线说的？”
陆温酒回：“聪明。”
敏佳收到消息，抬头看了眼助理小鱼。
小鱼正好也在看她，与她四目相对，小鱼一脸做贼心虚地看向别处。
敏佳给陆温酒发去信息：“卧底都安排到我身边来了？”
陆温酒：“是我追着问的，别为难我的小粉丝。”
倒是做起好人。敏佳唇角一动，没回消息。
等下车时，敏佳还是对小鱼说了一句：“记住你拿谁的工资。”
她平日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只要她主动提起的事情，绝对是自己特别在意了。
小鱼跟了她也有五年，对她的性格不可能全无了解。
小鱼脸一红，忙点点头，说：“敏佳姐，对不起。”
敏佳嗯了一声，关门出去，无视经纪人那句明早三点来接你去拍封面。
这处位沿江住宅是敏佳第一部戏拿奖后盛姨给她的居所。
房子并不大，但窗外的风景不错，落地窗外是翻滚的黄浦江，白天夜晚都有行船，江对岸高楼林立，白天洁净，夜晚灯火通明，从不让人觉得寂寞，敏佳无论去了哪里，都总是会想念这个地方。
她乘电梯上楼，一开门就看到陆温酒蹲靠在门边。
对方穿一件浅色的风衣，半低着头，一头黑色的头发柔顺地蓬在额前，高大的身影蹲在那里，映着门前暖金色的灯光，像只毛绒绒的大金毛，说不出的温暖。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过来，眼底尚有惺忪睡意，嘴角却已经提前扬了起来：“回来了。”
不知为何，听到对方的话，敏佳竟感觉心口轻轻一滞，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家的和暖感觉袭来。
她站在那里好一会，这才清了下喉咙走过去，一边说：“好歹是个大明星，这样蹲着要是被你粉丝看到了肯定脱粉！”
陆温酒笑容放大，露出标准的一排白牙，那对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也泛起柔和的光：“那感情好，早点变成素人，回家种田捕鱼去。”
敏佳闻言轻笑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陆温酒忽然在旁边叫了一声。她一脸奇怪侧过头，就看对方半站起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腿麻了，扶我一下。”
敏佳好笑地伸手去扶他。
陆温酒一只手用力抓着她的胳膊，站在那里用力剁了好几下脚，这才呼出一口气。再抬头看敏佳时，他却说：“怎么又瘦了？”
敏佳不着痕迹从他手里挣开胳膊，推开门进去，说：“没办法，这就是女明星的命。”
他手里一空，滞了片刻，这才啧了一声跟着走进去。
一盏暖色的落地灯打开，陆温酒驾轻就熟地脱下外套挂在一边的衣架，换上拖鞋，走到厨房拿出一次性的餐盘，开始在客厅的茶几上将他带来的吃食一一摆出来。
敏佳脱下外套挂在他的外套旁边，走过去，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家。”
他嘿嘿一笑，说：“怎么就不算呢，我妹子家不就是我家！”
敏佳说：“那你可是高看你妹子我了，这房子我哪买得起。”
他又啧了一声，说：“你好歹也是个一线女明星，在这给我装穷，小心出门遭雷劈！”
敏佳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瘫在沙发上，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
当年盛父欠下一屁股债，敏佳被迫签下那张卖身契，开始漫长的还账人生。这些年，纸面上的账是还清了，可那一张不合理的合同像一个锁住小鸟的铁环，彻底将她束缚住。
陆温酒在她侧面的沙发落座，说：“要我说，我帮你出违约金，你到我们公司来吧。”
敏佳说：“那有什么区别，不还是换了个地方给人当赚钱工具，现在动不动来张对赌协议，我怎么玩的赢那些人？”
陆温酒想了想，说：“知道，您的理想是当个懒人。”
敏佳闻言笑出声。
今天刚做的一头黑色卷发随着笑意轻轻颤动，灯光下，像黑色的海藻在阳光里动着。
陆温酒看了一眼这才收回目光去开了一瓶起泡酒。
他们喝了一会酒。
敏佳不是个酒力很好的人，不一会就有点晕了。
她一手撑着脸颊，细细嘬着杯里的酒，一绺头发落到她的脸颊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映着她那对大眼睛朦朦胧胧一片，像水中的猫眼石。
陆温酒看着，说：“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像只小猫。”
敏佳惊了一跳：“肉麻的比喻，小心我挠你一身血。”
陆温酒轻轻笑了一阵，说：“是那种让人有保护欲的小猫。”
敏佳沉默，只当他是醉酒的话。
一阵安静，陆温酒突然说：“要不，我来帮你完成愿望吧？”
敏佳撑着脸颊，没有看他，而是看向窗外。
黄浦江对面灯火辉煌，一点灯光映在落地窗上，变成了斑驳的光点，房间的落地灯也罩在上面，照出她跟陆温酒的两幅身影。
敏佳看着玻璃中陆温酒宽阔的肩膀和脸颊侧面的黑色的鬓角，想起来其实以前她确实指望过他。
敏佳十六岁签下合同，秘密训练了两年，十八岁时，她终于迎来人生第一部戏。
盛姨找的团队为她量身打造。里面有一场□□的戏。
此时的敏佳受家族教育影响深远，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镜头。
那位导演得过盛姨的叮嘱，对她要求严格，不容置疑就让她脱。
她当时从未接受过社会毒打，只觉得这个人冷血无情，在那里哭着不肯。
盛姨闻讯赶过来。
敏佳当时对盛姨尚带有一丝生为亲人的期盼，满心获救地向对方奔去。
她还来不及投进盛姨的怀抱，却得来盛姨一个当着剧组所有人的巴掌。
无比清脆的巴掌打在她脸上，把她整个人都打蒙了。
那是她活那么大第一次有人那样打她。
她睁大了眼睛，惶恐地看着面前的姑姑。
盛姨却一脸平静拿一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抬头对她说：“公主身，丫鬟命，多少人等着这样的机会，你在这矫情什么？”
这么些年，每每回忆起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敏佳都还能从噩梦中惊醒。
那一晚，敏佳依旧没能拍成那一场戏，一巴掌不足以让她立刻清醒，但这后面记忆不断回溯那个当众的巴掌带给她的自尊心受损的折磨，也让她渐渐明白，自己不再是当初盛家那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
“公主身，丫鬟命。”这句话像雕石琢树一般，慢慢被刻进她的骨头。
人都说艺术高尚，偏偏这样的圈子最是藏污纳垢，纵有一身傲骨，也总会被现实压得低头，何况敏佳也并不是个多么高傲的人。
那件衣服最后她还是脱了下去。
为此，她难受了好一阵。当时，整个剧组唯一来安慰她的人就是陆温酒。
陆温酒比敏佳大了整整十岁，在娱乐圈浮浮沉沉好多年，那部戏是公司给陆温酒最后的机会。
当时敏佳并不知道这一点，只知道对方那时候是个有点人气的演员，却愿意毫无保留给她讲他拍戏的各种心历路程，讲他第一次跟男人接吻的无法接受，第一次跟一个比他打了三十岁的女人演激情戏的尴尬……也会讲笑话逗她笑，安慰她，艺术也许不是最干净的，但要学会自我安慰，总得有人为艺术献身。
那一刻，温柔的他，像是一束明亮的光点亮了彷徨的敏佳。
也许是太缺爱，终其一生，敏佳好像一直都是个极其容易沉浸在别人给予的关怀里的人。
那部戏拍了整整六个月，那六个月的大多数时间，敏佳都觉得陆温酒是可以带她走出黑暗的人。
直到他们那部戏杀青的前半个月，盛姨带着制片人和投资人来探班。夜晚，她们组织主演人员吃了一顿饭。
饭局上，敏佳看到那个温柔的男人跟制片人和投资人推杯换盏，说那些以前敏佳特别爱听的笑话，将那两个中年女人哄得开怀大笑。
他那副在敏佳眼中温和的笑，此时也毫无保留给了那两个女人。
饭局结束后，他将她们一一挽上车，温和地跟她们道别，直到车远去了，他才像是一下被抽去力气般，整个人塌下去，被助理扶到墙角吐得一塌糊涂。
狂吐一阵后，他却抬起头，一脸迷茫问他的助理：“敏佳呢，给她点醒酒药。”
敏佳站在他助理身后不远的地方，听他助理用一种鄙夷地语气说：“人家是盛姨的亲戚，哪里需要像你这样喝。”
他闻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手撑着那边的墙，在夜色下顿了好一会，然后摇着头说了声是的，最后嘿嘿笑了一阵。
后来，敏佳得知，他出生在一个海边的落魄小镇，无权无势的人，走到这一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从此，敏佳便不再敢指望他。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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