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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受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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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琢被绑在此处,不见天日。
他所在之地从未有人来过,因此,他仅能凭着室内的水滴声,和室外酷吏来回提审犯人发出的声响,勉强判断时日。
依稀已过了两日,该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开锁的声音传来。随后进来了几人,但并未给他松绑,连人带刑架,一同抬走。
他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他们带他走至了这建筑的深处。
越走越寒,越行越静。
终于,在另一房间内停了下来。
有人一把扯下了他眼上的遮蔽。
因许久不见光,霎时,那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低头躲避,却被颈上的铁索勒得生疼。
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方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处冰室,不知采用何种方法,由一块块冰砖,垒成墙面和地板,再用冰块做了桌凳。
他本就穿的单薄,四下的冰寒从他袖口和领口处,纷纷钻了进来,无处不在。
他自从来了此处,滴水未进,一时间竟体会了“饥寒交迫”是何滋味。
他已开始觉得身体骤冷骤热,意识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室门缓缓开了。
来人是那日绑他的黑衣人。
黑衣人冲身边的属下挥了挥手,“行针刑。”
酷吏便左右分站温琢两侧,将他握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放在木制的刑具上,迫使他的手指不得弯曲。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些酷吏,挑出根寸把长的钢针,沾了酒。
黑衣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关于此事,你都做了什么布置。”
“大人查了这么久,竟连这个也要问我吗。”
温琢直视着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黑衣人手势示意他两侧的酷吏,而后,寸把长的钢针便猛地刺进了温琢的指缝。
俗语道“十指连心”,痛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到了全身,他顿感心如刀绞,竟在这冰室之中流下了豆大的冷汗。
他咬牙没让自己叫出声,忍痛半晌,开口道,
“大人竟如此沉不住气,我又没说我不招,就急着用刑。”
“那你把这来龙去脉招一遍。”
黑衣人抱着胸,冷冷地看着他。
“这一切都是孙海波咎由自取,我不过是告诉了百姓庭审日子罢了。我只能算是个旁观者,最多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倒是大人您,不分青红皂白上酷刑,就不怕总有一日,这刑罚反噬到自己身上来?”
黑衣人冷哼一声,再命酷吏行刑。
两轮针刑下来,他已是用尽全力,才能忍住身体对那钢针的恐惧。
“本官再问你一句,你行事是否牵涉党争!”
黑衣人已露不耐烦之色。
温琢闻言却笑出声,叹了句,
“真是愚蠢。”
那人懒得同他废话,吩咐道,
“剩下的指缝都动一遍刑,再将他指印按在这供词上。”
随即,将供词放在了温琢前方的刑具箱上。
温琢瞥了眼供词,只见上面大概写着,他是户部何文轩的党羽,因党争而揭孙海波恶行。
行刑完毕,他咬着牙强忍痛,命自己意识清醒。
那酷吏用他指尖的血当印泥,在供词上按了份指印。
温琢努力扯出一抹笑,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大人,别怪我没提醒您,这份供词就算您屈打成招,交予娘娘,她也不会信。”
黑衣人并未理会他,带着供词走了出去。
不多时,他想见之人终是来了——
姜后着一袭墨狐裘大氅,从容步入,手中捏着那份供词。
“将他解开,再绑坐在冰上。莫要绑在刑架上,甚是血腥。”
酷吏闻言一一照办,温琢早就疼失了力气,只得任其摆布,被绑坐在了冰凳上。
寒气一下子更甚,他不由得发抖,但仍强撑着问了礼,
“见过皇后娘娘。”
姜后向他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好像丝毫不意外本宫今日会来。你就不怕,本宫将你冻死在此处吗?”
他碎发搭在额前,嘴唇冻得泛紫,闭眼答,
“皇后娘娘若是想奴死,奴还怎能留至今日。您大可以让洞烛堂之人一剑杀之,何必大费周章。”
姜后朱唇勾起一抹冷笑,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你如此运筹帷幄,那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地狱。”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地睁开,清晰地吐出二字。
“若说朝堂之上尽是阴诡手段,那这洞烛堂内,便是正大光明的害人之处了。”
“皇后娘娘在明处甚是贤德;而在暗处,却有无数的钩爪锯牙,来替您做那些您明面上不能做的事。”
“譬如让他屈打成招,来陷害朝臣。”
他挑衅地看向姜后身后的黑衣人,那人试图上前,却被姜后伸手拦下。
“魏屹,你们且退下吧。”
她悠然走至一处冰块,与温琢对坐,
“本宫若是无任何非常手段,早就不知多少次,被这群士大夫给剥皮削骨了。”
“所以娘娘便恨奴,借您之手,处置了您的忠党孙海波?”
温琢轻拂了拂衣袍。
“可娘娘莫要忘了,他是国之蛀虫,民之祸害,娘娘如今维护与他,这和娘娘当年闺阁所言,'一草一木,晓民之利',是不是出入甚大。”
“更或是说,娘娘早已没了当年初心。”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冷静。
姜后闻言,神色大变,失了平日里的高贵端庄,急声问道,
“是孟元秋告诉你的?”
“昔日同窗之宜,老师怎敢忘怀。”
“只可惜这些年,娘娘权势滔天,将昔日的故友情谊,忘得一干二净。否则为何对他的冤情,不闻不问呢?”
他见提到老师,姜后神色有异,便静静看着她,故意说起当年情谊,揣测着她的心思。
姜后毕竟身在朝堂多年,眼神随即又复凌厉,冷笑道,
“温琢,你别忘了,你更没资格用这件事来责问本宫。你视他如父,如今不也是独善其身?”
“你可知本宫为何杀温家全家,却独纵你活着吗?”
姜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温琢试图起身,却被锁他的链子又绊了回去,只得坐在冰上复礼,
“再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但奴不知娘娘为何饶我。”
“月儿她昨日——”姜后话尽于此,余光瞟向温琢,见温琢双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但面色未改。
“娘娘不必理会公主的求情。”
他分明紧张,却硬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人。
姜后冷笑,接着道,
“我的女儿怎会这般愚蠢,只知下跪求情?她昨日向我引荐了几位人才,本宫都觉着差点意思。”
“但若以你来换孙海波,十分划算。孟元秋他冥顽不灵,想必你定不会重蹈覆辙吧?”
“皇后娘娘如何笃定奴会为您所用。”
温琢直视他,言语谦卑,却无惧色,倒像是与她博弈。
只可惜她姜梧,从不做无准备之事。
“你若是不为本宫用,那这张供词,便是你陷害朝臣的铁证。户部尚书一向反对本宫执政,届时本宫凭这份供词,先处置了他,再说你温琢攀咬,为可怜的老尚书平反,如何?”
姜后面上带着不屑的笑容,
“魏屹是愚蠢了些,但奈何他听话。”
“若你也听话,本宫就许你洞烛堂的诏狱之权。你不是一直觉着孟元秋含冤吗?你助本宫大业,也可暗中调查你想查之事,本宫承大统后,便为孟元秋平反。如何?”
温琢只觉得寒意更盛,一时目眩。
要么背上陷害朝臣之名,死的不明不白。
要么和魏屹等人“同流合污”地活着,却能得一个为老师平反的机遇。
无论是谁,都会选后者。
而姜后,似乎也早已算透他会一步步走到今日,别无选择。
“好好养好身子,在清明祭礼前。”
交代完最后这句话,姜后起身走出了冰室。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天下的棋局,谁才是执子之人。
人人都似布棋局,又人人皆似盘中子。
而后陷入了无边的梦境中,梦中的棋盘无边无际,他怎么找也寻不到尽头。
温琢被洞烛堂的酷吏送回公主府时,已陷入昏迷。
青潜刚好路过大门,忙吩咐小厮一同抬人,
“快将他扶屋里去!我去找叶神医!”
云怀月闻声,和叶岚风一同来到他房间,见他分外狼狈,却寻不出伤处,摸了摸额头,惊觉烫的吓人。
“叶岚风!你快看看!”
叶岚风一改往日吊儿郎当之色,搭了把脉,
“别吵。”
室内众人都等着叶岚风把脉后的下文,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他起身道,
“他这多是内耗之伤,又受了大寒,脉象虚浮,怕是许久未进食。我去配药,你们谁去搞一些流食,来喂他吃下,一天之内,若能醒转,便是挺过来了。”
青潜闻言忙飞身去了厨房,端了碗稀粥,对云怀月道,
“这是我刚从王婶手里抢来的,她给自己偷偷开小灶。”
然后便挖了一大勺子,捏起温琢的嘴喂进去,但由于他无吞咽的意识,净流了出来。
“我来吧我来吧,怎地笨手笨脚的。”
云怀月没带帕子的习惯,便用衣袖轻轻帮他擦拭干净,而后用勺子舀起一点粥,让它慢慢流进他口中,颇有耐心。
青潜见状,识趣地偷溜出去,带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一辈人也有恩怨情仇…明天可以更日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