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借剑一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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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忏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明月妨会突然进来。
明月妨确实在门口守着，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是蒙着一层不安，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于是，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悄悄打开门看一眼。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面容苍老到干枯的觉忏。
这一瞬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和尚……”
明月妨手中的八苦剑砸然坠地，随后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觉忏，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他身边。
明月妨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轻柔地抚上了觉忏的脸颊，仿佛在面对一尊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明月妨没有哭出声，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木然，可眼泪分明大滴大滴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太笨了……”
她的嗓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大和尚，你真的太笨了。”
觉忏叹了口气：“明姑娘，别哭了。”
明月妨狠狠地摇摇头：“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啊？为什么！凭什么！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大笨蛋啊！”
吴岚迹悄然起身，捡回了八苦剑，默默放到明月妨手边。
明月妨猛然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吴岚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吴前辈，你快救救大和尚吧！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明月妨向前一扑拉住吴岚迹的衣摆，向他苦苦哀求道。
吴岚迹眸光暗淡得像是落了层灰，他蹲下将明月妨扶起：“抱歉，我……无能为力。”
涵清君，宛浮生，再到如今的觉忏，他又何尝不心痛呢？
明月妨如遭雷劈，脸色一白，缓缓坐回原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摸索着拿起了八苦剑，连贯带爬地站起身来。
“赫连笑！对，赫连笑！”
明月妨的眼里有怒火在熊熊燃烧，牙齿咬得嘎吱作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我这就去杀了赫连笑！”
觉忏用尽力气大喊：“明姑娘，不要冲动！”
明月妨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冲，却被吴岚迹一伸手拦了下来。
“吴前辈，你不要拦着我，我要给大和尚报仇！”
吴岚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闪过一道锋锐的冷光。
他道：“明姑娘，借剑一用。”
明月妨还没反应过来，八苦剑已认她为主怎么能借，就见吴岚迹长袖一扬，八苦剑铿然出鞘！
他持剑闭目，静默了片刻，突然猛地睁眼，朝一个方向凌空斩去！
明月妨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绝。
另一头的赫连笑刚刚躲进了一个偏僻幽暗的山洞里。
她靠着石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不停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呼……呼哈……逃出来了……”
“终于……终于活下来了……”
还没等赫连笑庆祝自己逃出生天，就感觉到脖颈微微一凉。
她茫然地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手红色。
赫连笑惊恐地张口欲呼，喉管里却已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填满，她只发出了“嗬嗬”的气音，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赫连笑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有人给她收尸，一身骨肉最后都喂给了山洞中的蛇鼠虫蚁。
无碑无坟，死不瞑目。
地宫的大厅中，吴岚迹缓缓收回了横斩的剑，剑尖朝下往地面一拄，靠着八苦剑支撑着才勉强没有倒下。
这一招，二十八奇术之一——循因果的另外一个用法。
循着因果斩出的这一剑，纵使赫连笑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避开。
同时，斩出此剑也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法力，这下吴岚迹是真的气虚力竭了。
“吴、吴前辈……”明月妨迷茫地看着他，“你这样就算杀了赫连笑吗？”
吴岚迹虚弱地向她点了点头。
明月妨拍着手大笑起来：“好好好，多谢吴前辈为觉忏大师报仇，为我明月妨雪恨！”
说完，她又折身返回觉忏面前，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椎心泣血。
“别哭，别哭。”觉忏的嗓音轻飘飘的，“明姑娘，贫僧就先走一步了。”
明月妨不答话，只是拼命抹眼泪。
吴岚迹强撑着来到觉忏面前，他看得分明，几道粗大的裂纹从觉忏的心口处开始延展，眨眼就布满全身。
吴岚迹抿着嘴唇，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纹样早已模糊的佛牌来，动作温柔地挂在了觉忏的脖子上。
就是当年离开罗袖城之时，宛浮生送给他留个念想的那一块。
原来系着佛牌的那根绳子断了，是吴岚迹自己重新串了一条新的。
“走吧。”他淡然说。
觉忏笑了笑，细密的裂纹沿着他的嘴角扩散开来，像是一个干裂的泥偶。随后他慢慢把业果香炉递到了吴岚迹手里。
“吴先生，烫吗？”
吴岚迹诚实地回答道：“有点，但只有一点。”
觉忏哈哈一笑：“贫僧本来是想留给明姑娘的，可惜她拿不住……原来像吴先生这样的存在，也会怀有恶念啊。”
“怎么不会？”吴岚迹的语气很平和，漆黑的眸子里却有凶光闪烁，“赫连笑和钱达一样，死得太痛快了。”
闻言，觉忏摇了摇头：“昔年往事，贫僧早已放下，吴施主也放下吧。”
吴岚迹不置可否，只是问他道：“需要我把你送回钟磬寺吗？”
“不必了。”觉忏十分平静，“那样太麻烦了，把贫僧留在这里就好。”
吴岚迹点头说“好”。
明月妨忽而哽咽着低语道：“对不起，我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可我拿不住业果香炉……大和尚，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是正是邪？”
觉忏低眉：“将邪，未邪。”
“这样吗……”明月妨抽了抽鼻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和尚，恭喜你解脱幻躯，归返净土。”
觉忏放声朗笑数声，突然开口念了一首偈子。
“不拜寺门拜樵门，
红尘烟火炼金身。
轮回几多恩怨尽，
祭我残躯渡世人。”
念罢，他又轻笑一声“可惜”，便任由身体轰然破碎。粉尘飘散在空中，那个法号觉忏的和尚就此化为乌有。
啪嗒一声，佛牌坠落在尘埃里。
“大和尚！”
明月妨的惨叫冲出了喉咙，她膝行两步似乎想要抱住些什么，最后却只能颤抖着身体，颓然扑倒在地上呜咽。
吴岚迹垂眼看着掌心里的业果香炉，喃喃自语道：“其实，我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人是你啊，宛浮生。”
话一出口，他就笑自己竟也成了痴愚顽人，事到如今，放不放得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渐渐的，明月妨的啜泣低了下去，嗓子哑得哭不出声音了。
吴岚迹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便上前伸手搀扶了她一把。
“走吧，我带明姑娘离开这里。”
有扫雪宗长老和弟子在，扫尾之事就不用吴岚迹插手了。
孩子们被陆陆续续送回家人身边，其中也包括葛小郎和陈妍儿的孩子华儿，但是当他们问起那位无相道长时，扫雪宗弟子却说不知道。
夫妻俩面面厮觑，但既然华儿已经回来了，此事也就此作罢。日后偶尔还会念起，却再也没有见过这无相道长。
洪宇一案也已真相大白，但在展韵长老的要求下，明月妨还需亲自前往扫雪宗一趟，对此案做出解释。
吴岚迹也在韦焰色的极力邀请下，决定一并同往。
众人知晓觉忏牺牲，无不扼腕感慨，称颂大师慈悲济世，颇有传说中佛祖以身饲虎、割肉饲鹰之德。
只有明月妨终日惶惶、坐立难安，不论手头上正干着什么事，都会突然而然地愣住，然后一动不动地呆上半天，有时甚至会突然落下两行清泪来。
觉忏圆寂后，明月妨仿佛连魂魄都被那个大和尚带走了一块。
吴岚迹见后，也只能暗自叹息。
展韵、陆向南、陆向北和扫雪宗其余弟子留下来处理赫连笑留下的残兵败将，占正基、韦焰色则带着吴岚迹、简墨、明月妨三人前往扫雪宗。
扫雪宗坐落在镜河边的桂郡中，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桂郡坐落在扫雪宗里。
扫雪宗整个宗门的占地比桂郡还大，桂郡以及周围地界，严格来讲其实都属于扫雪宗的范围。
几人日夜兼程，没过两日就赶到了桂郡，有占正基和韦焰色在，他们轻松地通过守卫的审查，进入了扫雪宗山门。
韦焰色性子急，给客人们找了个歇脚的地方后，就想带着明月妨去找宗主汇报洪宇一案的最终结果。
占正基是当代首座，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主，平常忙得很，安顿好客人后，也向几位告辞离开了。
可简墨不乐意和吴岚迹一起等，死皮赖脸地要跟着韦焰色。
韦焰色一向拿他没办法，就允许他和自己走一趟，但只能在门外等候。简墨自无不可，欢天喜地地同意了。
于是，这偌大的会客室内，忽然就只剩下了吴岚迹一人。
你们几个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里了？
吴岚迹失笑摇头。
扫雪宗的变化太大了，吴岚迹曾在扫雪宗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再来依然感觉到了陌生。
他也没有老实呆在会客室里，而是在门口溜达了一会儿，从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里只有两种树，一种是桃树，另一种是桂树。交错种植在一起，高高低低连绵起伏，奇妙的是这两种树都是开着花的。
其色灼灼，其香阵阵，深深浅浅的金黄和粉红交相辉映着，偶有绿叶点缀，恰如朝霞般绚烂多姿。
没想到这片桃桂林居然还在……
吴岚迹有些诧异。
这片树林的树种是药圣叶甘草和百草万花两位真君共同培育出来的，而林中布置的阵法是出自他手，桃花与桂花也因此得以四季不败，同时开放。
他还没来得及回忆往昔，就看到一只燕子飞快地扑腾着翅膀冲了过来，在他面前落地化作了人形。
“简公子？”吴岚迹疑惑道，简墨不是跟着韦焰色吗？
简墨急吼吼地拽住吴岚迹的袖子就往外拖：“不好了吴前辈！那几个死老头子要刁难明姑娘啊！韦女侠正在据理力争，但是那几个死老头油盐不进、倚老卖老、利欲熏心、无法无天……”
眼见着简墨的用词越来越离谱，吴岚迹赶忙阻止他：“我们先去看看，你路上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今日不止扫雪宗的宗主冲元子，连南疆霸主辞山门的掌门苗川曜和心猿寺主持释广妙也在。
苗川曜早年与洪宇私交甚好，但也仅限于洪宇。辞山门对“天下第一宗门”的地位觊觎已久，本来与洪宇打好关系也有助于在南疆的发展。
可洪宇不但横死，甚至连死因都为人不齿，苗川曜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一怒之下就把怨怼发泄到了明月妨身上。
“呵，此等气量，此等格局，也妄图指染天下第一的名号？”吴岚迹听到这里，忍不住嘲讽道。
简墨也附和了几句，继续往下讲述。
但作为辞山门的掌门人，苗川曜的脑子还不算糊涂，他从明月妨魔修的身份入手，振振有词地说她的功法不正，继续修行有损心智，希望能废掉她的修为。
明月妨哪里愿意，她深知弱小的痛苦，也明白现在实力才是自己唯一的依仗，便一口回绝了苗川曜无理的要求。
谁料这正中苗川曜下怀。
他又说既然明月妨不愿意废去修为，就把八苦剑交出来，以免她日后用此神剑为非作歹、祸害一方，还假惺惺地提议让扫雪宗来保管。
扫雪宗的宗主冲元子皱着眉头刚要婉拒，韦焰色就率先振衣而起。
她先含沙射影地痛骂洪宇作恶多端，此番身死正应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又指责苗掌门与洪宇私交甚密却对其所作所为毫无察觉，任由洪宇逍遥法外这么多年，然后批评辞山门自诩南疆霸主却让魔族潜入，婴儿失踪一案辞山门人难辞其咎，最后夸奖明月妨有勇有谋冰肝雪胆，实乃当世典范。
被韦焰色这么一说，苗川曜脸上更是挂不住了，就质问冲元子，扫雪宗是否太过放纵弟子，让一介小辈都敢指着另一派掌门的鼻子骂。
冲元子本来看戏看得好好的，甚至还想让小师妹多骂两句，但既然苗川曜都这么说了，他出于礼节也只好制止了韦焰色。
苗川曜得寸进尺，一定要让明月妨今日把八苦剑留下来，他看出冲元子是不支持的，就改口说八苦剑是佛门的灵宝，理应交于心猿寺。
心猿寺主持释广妙端着茶杯愣住了，不是，这关心猿寺什么事？
简墨在门口只听到了这里，见苗川曜如此咄咄逼人，便知此事恐怕无法善了，于是转头就来找吴岚迹。
简墨抓着吴岚迹躲开守卫冲进会客厅时，明月妨和苗川曜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随着吴岚迹的法力威压而消弭。
“吴前辈！”
明月妨和韦焰色见吴岚迹来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韦焰色看到简墨就猜到是简墨叫来的人，悄悄在底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吴岚迹向明月妨眨了眨眼，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明姑娘，再借剑一用。”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借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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