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宁》亚历山大橘

13、第 13 章

　　最后上来的某个部门的总监认出了角落里的顾星回，连忙隔着人群礼貌又不失谄媚地喊了句：“顾总。”

　　顾星回瞳孔地震，神经立马绷紧，视线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最后落在了竺宁的头顶，长发轻轻动了一下，竺宁正在转身。

　　“哎，老赵，顾总的确有事找你，先让我跟你说说。”宋已燃从人群里挤出去，一胳膊搭在了那人的肩上，拐走了。

　　顾星回松了一口气：宋已燃这人，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视线回到竺宁身上，她已经回过身去了，肩头的长发滑落，在后背短暂地晃了一下。

　　15楼到了，顾星回帮竺宁把小推车推出去。

　　“谢啦。”

　　“举手之劳。”

　　竺宁扬了扬嘴角，冲顾星回笑了笑。转过身，笑意消失，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办公室，车轱辘声巨响，眼神带着攻击性，仿佛她正拉着一坦克，随时随地可以轰掉办公室。

　　她把车子放在过道上，径直走向某个工位，垂眼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工牌：“钱越，你昨天加班趁我走了，坐我位置上干嘛呢？”

　　钱越怔住，脸上倏忽腾上热气来，他忍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胡说什么？”

　　竺宁不屑地笑了笑，把手机拿出来：“你自己看看啊，这是昨天的监控，这是我那天小数点数据错误我出去吃午饭的时候，你在我位置上的监控。”

　　钱越脸色发白，不光是他，所有同事都以为办公室的监控只是个摆设。

　　“这么喜欢我的位置啊，那咱俩换一下呗，至于这么偷偷摸摸吗？”

　　钱越在组里一直都是勤勤恳恳的小黄牛，话不多但特省心。竺宁这么一阴阳怪气，他那几个好友自然听不下，直接挺身而出。

　　“你说话这么难听干嘛，不就是坐下你位置吗？”

　　竺宁见人多了，抱着胳膊，开启战斗模式，拽里拽气的：“那你说话好听，你帮我问问他坐我位置到底干什么了？”

　　“造成什么后果了吗，况且这是公司的电脑又不是你自己的电脑。”

　　“一定得造成什么后果了才能说吗？况且这里都是公司的电脑他最喜欢动我这台，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想干嘛？办公室是上班的地方，你一定要吵起来吗？”

　　“对啊，钱越，”竺宁把炮火转向罪魁祸首，熟稔地装出一副无辜小白花的样子，“办公室是上班的地方，你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工位上，跑到我那上班是怎么回事啊？”

　　“好了！”沉默寡言的钱越终于出声了，他的确改了她的数据，中午人多，改了一个就有人进来了，不然他还能改得更多。他就是想看她出错，看她被骂，最好靠一个小数点让她离开GS。

　　他讨厌拎着名牌包包的大小姐化着精致妆容和自己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大家辛苦念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总算在GS科技有了一个名字，凭什么她就能从后门光明正大地进来，挤掉在公司任劳任怨了十多年的周正，亲手带他成长的老师。

　　周正只是最近身体不好，请病假次数多了，就要一脚踢掉，空出位置迎接大小姐。

　　“我……看你电脑有病毒，修了修，没有动你的数据。”

　　竺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看笑话：“呦，乐于助人啊，我电脑有病毒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天才啊，关着的电脑都能看出病毒来。”

　　“那天中午电脑没关，我看到有病毒，没修好，过几天下班有空了，就给你修好了。”

　　“……”

　　竺宁眯了眯眼睛，看垃圾似的看钱越：“你经常帮人杀毒吧？挺熟练的，大家都没发现你是老手吗？”

　　钱越咬了咬牙：“所以你想怎么样？哦……你这么有本事去跟你上面的人打小报告啊，看不惯我把我辞退得了。”

　　竺宁的眼神一扫之前的鄙夷，带着悲悯：“你怎么这么可怜？说不过人家就要泼脏水，我本来还想谢谢你替我杀毒呢。”

　　“好了好了，”主管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也不想事情闹大，“你们俩冷静点，先回去工作，私底下再聊好吧？”

　　竺宁收住杀气，既然走后门这事已经有人主动挑到明面上来了，她自然得抓住这个机会：“主管，我有没有走后门你不清楚吗？不如今天就说开了，免得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主管知道她来头可不小，听说面试当天，总裁办的人亲自为她打了个电话，知道了这层关系，他自然要给竺宁留个面子：“你是总监面试招你进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啊？要不等总监出差回来了我们再说这事。”

　　和稀泥，踢皮球，领导惯用的方法。

　　竺宁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那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怕时间久了连我都不记得这事了。”

　　“马上了，就这几天的事了。”

　　“那先不说污蔑我的事，请问你同意让员工动其他员工的电脑吗？”

　　主管愣了愣，大家的视线都在他身上，这问题抛过来，为难得让他咽了口口水：“额……钱越，这事……道个歉吧，毕竟没经过人家同意是吧。”

　　钱越震惊地看着前不久还在聚餐中吐槽实习生脾气大不拿饭，得想个大招治治她的主管。现在居然不站在他这边，反而让他道歉，他甚至感觉到了背叛。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无奈地笑了：“所以我们这种小螺丝只能低头，对不起了。”

　　竺宁无语：“你没必要阴阳怪气什么，既然这个办公室风气是这样的，那等你下班了我去动你的电脑，光明正大学习一下也是ok的吧。”

　　“行了行了，”主管连忙糊弄过去，真是怕了这两尊大佛，“都回去工作吧，都看到了这监控也开着，别拍下来被扣工资了。”

　　竺宁冷笑了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专心沉浸在工作里，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周婧偷偷看了她一眼，她默不作声，却显得那么歇斯底里。

　　晚十点，竺宁下班了，从楼上看到花坛里一片噼里啪啦绽开的夜樱。她得来闲心，决定去赏赏花。

　　她坐在花坛边，发呆地盯着樱花树，坐了很久。

　　起风了，竺宁撩了撩挡住眼睛的头发，突然有花瓣落在竺宁的腿上，她低下头，眼前除了灰色的地砖，黑色的西裤，还有一圈柔嫩的粉色闯进视线。

　　“啪嗒”，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积攒了很久的委屈突然冲破了意志力的长城，她以为忍一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工作能力，谣言就会不攻而破。可现实给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巴掌，一直都是一场免费的马戏，看戏的人一直都在看戏，看着自己一个人在舞台中央滑稽地表演着。

　　竺宁抹了抹眼泪，虽然气了个半死但是努力做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去你大爷的，回家数数我们家有多少钱，撺掇撺掇我爸把GS买下来得了……

　　突然一个喷射声把她吓了一跳，竺宁抬头，发现樱花树后面的喷泉居然开了。她走近，一波一波涌过来的水汽，让人觉得很舒服。月光下的喷泉，每一颗水珠都是月亮掉进水里溅起的星星。竺宁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她搓了搓手臂，这莫名其妙诈尸了的喷泉让她觉得好诡异。

　　先走为妙。

　　“顾总，顾总……”

　　顾星回回过神，从窗边走到办公桌：“怎么了？”

　　“洋海那边给的文件。”

　　“放着吧，”顾星回顿了一下，突然开口，“下班吧，都下班，我等会自己开车回去。”

　　宋已燃瞪大眼睛，这哥今天是吃错药了？他马上溜走，不给顾星回后悔的机会。

　　顾星回重新站在窗前，竺宁跑了，她穿了一件风衣，风吹过来的时候，衣服鼓起来，像城市里钢筋海洋中的一艘船，船上的一只帆。路过昏黄的路灯，飞起来的衣角像是风的引线。顾星回打开窗，把引线引了进来，感觉心里在噼啪作响。

　　竺宁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习惯性地刷了刷朋友圈。

　　顾星回分享了一首曲子，德彪西的《月光》。

　　竺宁皱了皱眉：这男的上回晚上不还蹦迪吗？今天又走文艺了……

　　***

　　上了快两个礼拜的班，睡得越来越晚，脸上的妆现在就只剩了个素颜霜，竺宁下楼去吃早饭，看到一桌子的人，吓得差点腿软。

　　“爷爷，奶奶，你们今天怎么来了啊？”

　　竺宁连忙装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挺直腰杆，生怕小时候爷爷一看到她坐姿不正直接一掌拍过来。

　　“你几点上班啊，现在有点晚了啊，上班不会迟到吗？”

　　竺宁干笑了两声：“来得及。”

　　“工作这么忙啊？听你爸说总是很晚下班。”

　　“还行还行，偶尔会加班。”

　　奶奶心疼地看着竺宁：“感觉你都瘦了很多，黑眼圈也好重啊，这班我看也别上了，皮肤都不好了。”

　　竺宁尴尬地动了动筷子，味同嚼蜡，吃得真难受：“我先学习学习嘛，刚毕业累点没事。”

　　“宁宁啊，奶奶是过来人啊，年轻的时候总想着打拼啊，结果错过了好多帅小伙，最后只能跟着你爷爷了。”

　　爷爷也不甘示弱：“我不也是吗？最后只能跟着你奶奶了。”

　　竺宁是听出意思了，他爸是让二老对她施压来了。她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有这份感情在，即便是乔栀，她也不会在二老面前发脾气。竺宁连忙往嘴里塞了两包子，含糊不清地开口：“我快迟到了，爷爷奶奶我先走了啊。”

　　“别急嘛？吃这么快，喝口豆浆顺顺。”

　　竺宁猛喝了一口：“走了走了。”

　　“那我们也走了，”爷爷站了起来，“宁宁，我们搭你的车，你开到公司把我们放下就行了。”

　　竺宁无语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又笑嘻嘻的，眼神里满是无奈：“好好好，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我再吃口虾饺。”

　　“也没别的事，就是人一老了啊，就会想东想西，想我孙女的婚礼我们还有机会参加吗？”

　　离大谱了，竺宁幽怨地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竺柏忠，头上的火气简直可以把他碗里的豆浆给煮沸了，但她理智又冷静，对着爷爷奶奶吵吵算得了什么本事，人就是要能伸能缩，忍辱负重：“我这周不是要跟那个顾氏集团的孙子相亲吗？听我爸说长得还挺帅的。”

　　“那蛮好的，你行动起来我们也就放心了。”奶奶笑眯眯地摸摸孙女的头，“谈恋爱好啊，你这个花一样的年纪谈恋爱最好了。”

　　竺宁扯了扯嘴角：还花呢，早半截入土了，谈恋爱又不能赚棺材本……

　　相亲约在了周六晚上，就在明天，最悲惨的是，因为前车之鉴，竺宁她爸也会跟着。

　　竺宁打开车窗，任由早高峰的尾气扑向她，她唉声叹气：怎么能装出一个不是太傻的傻子形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