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幸运餐厅》和璞之

16、咖喱蛋包饭

　　女朋友把家里的一切都卷走了。

　　冰箱、全身镜、脏衣篮，他们俩浇过水的多肉，都被咬过手指的乌龟。现在都没有了，南南连一条脏毛巾都没给他留下。

　　南南是他的女朋友。他躺在没有床垫的床上，暗自钦佩女人的执行能力。“当初把存折交给她保管真傻。”虽然这么说，苏西却毫无责怪自己的意思，反倒松了一口气，南南用来回忆是很好的。

　　但一起生活就不那么好了。

　　尽管打扮得像个修女，但她在床上要的太多了。不得不说，苏西在这方面有点对不起她。

　　她简直是一只用巧克力做的蝗虫，能吞掉所有看得上的东西，除非哪个爱吃甜品的男人能吞下她，蝗虫南南才会变成公主南南。

　　苏西尽量回忆一些好的事情。

　　比如在大学的图书馆上完自习，两人混在面包店排队的人里，用面包店的微波炉热便当。

　　然后坐在长椅或者草地上吃饭，他喜欢她做的红烧排骨和蛋包饭。

　　高兴的时候，南南在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笑脸。不高兴，南南就画哭脸。更不高兴的时候，南南画一只大乌龟。

　　画乌龟用的番茄酱是最多的，他最喜欢，不过这事他现在也不敢告诉南南。

　　像是捡拾噩梦的碎片，看它在掌心消散一般，越是回忆，记忆里南南清秀的鸭蛋脸面就越是遥远。明明昨天晚上还在床上互道晚安后入睡。

　　只有味蕾不健忘。

　　苏西决定去前女友推荐过的餐厅吃饭。

　　他在宇宙幸运餐厅点了红烧排骨和蛋包饭。

　　案板上躺着一大块肋排，带着新鲜的血腥气招呼苏简简。

　　几刀剁下去，下到锅里用凉水焯去血水。要去掉肉腥气，还得在锅里搁几片姜，一段葱和几勺黄酒。

　　香葱打结，老姜拍碎。

　　煮到一半，焯排骨的锅里扔一颗八角，等排骨中的血水迫出，煮成浮沫了，再让排骨在锅里咕嘟一会儿，一起捞出来，排骨已经泛出熟肉的苍白，着实不太好看。

　　锅里的油微热，将排骨炸到表面微微焦了一层，现在排骨的模样诱人一点儿了。捞起排骨，略倒点油进去，炒老姜炒出辛辣香气，排骨重新回到锅里，苏简简下了狠心，多在锅里倒了黄酒和给排骨上色的冰糖老抽。哦，还要一大勺热开水。

　　和炼制魔药似的，灰白的排骨肉浸在浓酱色的汤里，很快变成引人食欲的淡金黄，最后会是亮丽的红褐色。

　　撒入白砂糖，要撒好几勺子。还有肉桂、丁香、小茴香这样的香料，都可以来点，别超过5枚。锅里放一个装了红曲米的小纱布袋子，盖上盖子，焖一个小时。

　　趁这时候做蛋包饭。

　　洋葱不用切得太薄，在抹了椰油的锅里炒得金黄。有了洋葱，咖喱就有了甜味。倒几勺浓味咖喱粉，如果不想要印度风味，就不用加孜然。

　　可以接着炒胡萝卜丁、鸡肉和青豆，不过宇宙幸运餐厅的蛋包饭没有这种贴心的配料，只是纯粹到贫乏的蛋包饭。

　　所以苏简简只是往锅里倒了小半碗清水，切了几个小番茄进去。

　　隔夜的大米饭撒上咖喱粉，在锅里走个过场，在盘子上压成饱满的小丘，旁边倒上滚烫的洋葱番茄咖喱。

　　她噗嗤磕了四枚鸡蛋，打散倒到锅里。

　　鸡蛋开始凝固，苏简简边轻轻转着锅子，边用筷子搅拌。等锅边的蛋皮煎到半熟，中央却还是流心时，她小心地将锅倾斜，再倾斜，把蛋皮拨到倾斜的一边。然后手腕向内巧妙地一转，宛如摊开的书页被刷地合拢，两边的蛋皮相接，将中间柔软的内在裹住。

　　把鸡蛋铺在热气腾腾的饭上，用小刀在中间划开。柔嫩的鸡蛋颤巍巍地滑下，一盘完美的咖喱蛋包饭。

　　揭开煮排骨的盖子时，排骨颜色就和擦得水滑的顶级红木家具一样，红润而深沉，当然咬起来排骨的口感要酥烂多了。放一点点盐，排骨已经煮软，这时候放盐，很快就可以入味。火调大，收一下多余的汤汁就盛上桌。

　　苏西吃得很开心，半熟鸡蛋让咖喱浓郁的味道更加圆润，浓稠的咖喱新鲜香甜，还浸润了米饭淡淡的包容性十足的清香，奇妙的是，还带了尝起来有透明感的酸味，看起来浓稠的咖喱，口感却非常清爽。

　　这回他没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画笑脸。这是只有南南才可以做的事情，单身男人只能吃没有番茄酱的蛋包饭。

　　他又夹了一筷子排骨到碗里，琥珀色的肉咬起来极其酥软，一不注意就会嵌到牙缝中，变成甜蜜的苦恼。排骨带着漂亮的糖色，即使餐厅的灯光简直称得上昏暗，从骨到肉的醇润色泽都发着微光。

　　非常美味，吃一块少一块的排骨堆在碗里，让苏西甜蜜而矛盾，他再一次明了南南已经不在的事实。

　　在餐厅吃到好吃的菜，南南总会漫不经心地说：“这个我们在家里也可以做。”

　　苏西大口吃着蛋包饭，觉得只要放一首烂大街的苦情歌，他就可以痛快地哭出来。可惜店里很安静，安静得他在内心对自己说话的声音都过分响亮了。

　　他的心说很想南南，想她护手霜马蹄草的香味，颜色不对称的袜子，紧紧包住臀部的短裙，有一排小锯齿的门牙。

　　他的收光机递出一道光线，苏西看了一眼。

　　是一份产检报告？

　　胎儿的母亲含有绿脉螳基因，所以生父的名字被用红色记号圈起。

　　生父的名字是苏西。

　　有声报告迅速解释了绿脉螳基因的含义。雌性螳螂为了获得充足营养繁殖后代，在□□完成后会攻击雄性。含有螳螂基因的女性也有攻击恋人的倾向，为了保护普通人类男性，有这种基因的女性只能和有同种基因的男人结婚生子。

　　而苏西显然只是一个普通到贫乏的男人。

　　“所以你们就这样把她带走了？”

　　报告里的声音冷淡解释：“她违反了有关条例，而且对他人具有危险性，苏西先生，这是为了您好。”

　　“南南根本不会伤害我，她每次做之前都会吃很多蛋糕和冰淇淋。雌螳螂在□□前吃饱了，就不会攻击雄螳螂的！”

　　“那只是理想情况，而且苏西先生，和一个纯种人类恋爱会更加幸福。”

　　“你知道什么叫幸福？纯种人类有什么好的？你知道找一个女朋友有多难吗？”

　　报告里的声音换了一个，“您好，苏西先生，我们了解了您的意愿，显然您想要和南南女士继续在一起是吗？”

　　“我要求全程照顾我妻子的生产。”虽然他和南南根本没结婚，他也不知道南南会不会接受他的求婚，

　　对方富有人情味地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很油滑，“如您所愿，我们会将南南地址发给您，如果您明智地选择放弃，我们也会支持并对南南女士的育儿过程全权负责。”

　　“对了，您最好学会做饭，雌螳螂的胃口很大。”对方轻巧地挂断了。

　　苏西品味着报告客服的微妙恶意，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画了两大一小三个乌龟，大口大口地吞吃着，好酸。番茄酱挤得太多了，但还是很好吃，咖喱依然香甜地滑过舌头，怎么也吃不够。苏西喝了一口水杯中的柠檬水，三两下把剩下的咖喱蛋包饭吃完了。

　　就连米饭都有咖喱粉的香气，但要干爽得多，就像砂纸轻轻磨过舌尖，只刻下独特的甜味，却没有多余的黏稠口感。

　　最后以柔滑得像冰淇淋的鸡蛋收尾。

　　苏西的胃同时感到满足和空虚。

　　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多，买一颗求婚用的红宝石，买一本孕妇专用菜谱，给婴儿准备的衣服。

　　他对盘子上剩下的番茄酱痕迹微笑，星际普通人类男性苏西，即将拥有一个危险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