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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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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的时候邮递员来送邮件,湿着头发跑下楼,回来的时候头发冻得硬邦邦,握在手里像是一把从荒地里采回来的芦苇,吃了一片药,不停地发抖,身体仿佛被冻透,忽热忽冷。
以前我身边总是放着很多药,我不怎么吃它们,直到过期也记不起来去丢掉,后来许是厌倦了,身边只带着一瓶阿司匹林,头痛,牙痛,肩膀痛甚至是生理期的疼痛都只吃它,因为说明书上写它治很多种痛,这小小的白色药片,给我带来了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言言,我下周日结婚,你一定要来。”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去他妈的。”手机呈抛物线摔落在地面。
我是在嫉妒?还是在愤怒?
“萧言,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的?”我质问镜子里怒容满面的怪兽。
拧开水龙头哗啦哗啦放满水槽,俯下身把头浸在冷水里,幻想沉入大海。
皮肤习惯了冰凉,渐渐恢复热度,我与大海融为一体。
记得以前每一次因为心情郁闷把自己关进洗手间,章小麦都会放下手中的事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拧开门锁。
“言言,快点出来,你再不出来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章小麦每次都双手抱在胸前倚着墙壁担忧地望着我,我却像一只吸血鬼般贪婪而自私地汲取她在我背后紧密的注视。
如果我不做声,章小麦就会绕到我身后扯着衣领将我从水中拽出来,她的手指有时会不小心刮到我的后颈,那是一种冰凉的触感,它总令我的心触电般急剧地一颤……
章小麦每次着急的时候都会手指发凉,比水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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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麦我这是在想你吗?好像真的是。
外面有人敲门,我推开门看见哥哥萧良那张带笑的脸。
“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年历上涂抹的红色记号显示萧良上一次回家还是在半年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嘲讽还是在抱怨。
“哥这不回来了吗?”萧良吊儿郎当地抬脚蹬下两只鞋子甩到门边,大大咧咧光着脚板跨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他在家里一向这样邋遢。
“你有事情快说,我马上就要出门。”我站在他身前不耐烦地催促。
“我就不能单纯回来看看我妹妹吗?”萧良摊开双手耸耸肩,一脸不正经,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这副痞子嘴脸。
“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我厌恶地推了萧良一把。
“等等。”萧良上前一步把我拦住。
“说吧,疯子。”我双手叉腰停稳脚跟,拉长脸等着萧良放话。
“妹妹,你这架势要是再拿一把丈八蛇矛就成黑脸张飞了。”
“别扯没用的!”我一把甩开萧良。
“那个,那个……我女朋友路易怀孕了,我们暂时不想要孩子,明天你陪她去趟医院,记得手术别让她掏钱。”萧良收起笑容讲明来意,我们都无心再开玩笑。
“萧良,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下一次再让我陪你的女人去打胎,我立马从楼上跳下去,我萧言说到做到!”我挥起拳头狠狠砸向萧良肩膀。
“妹妹乖。”萧良忍着痛一把抱住我。
“滚开吧你!”现用现交,鬼才相信他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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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来坐下,哥哥帮你把头发吹干。”萧良不知因何杵在那里愣怔片刻,回过神一个擒拿将我上半身按在柔软的沙发靠垫里。
那个家伙像一匹热情奔放的马儿一样打着赤脚咚咚咚地窜进浴室,他回来时手上拿着个吹风机,我见他一脸讨好地向我走来作势要躲,他则似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游戏般扑过来抓我。
老古董吹风机尽职尽责地嗡嗡运行,温热的风一阵阵扑向眉心、脸颊、耳畔,萧良指尖小心翼翼自发间划过,闭上眼睛享受这嘈杂的温暖。
“妹妹?”
“嗯?”
“路易身体不好,等她从医院回来你多照顾她几天。”萧良面色凝重地拔掉吹风机电源。
“我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原来这次多了一个任务。”我配合地装作恍然大悟。
“你是我妹,我当然得对你好。”萧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无耻,说话可得凭良心!对了,你这次什么时候走?”萧良一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今晚就得走,明天还有演出,团里怎么能少了我这个无敌钢琴手。”萧良言语间自恋地将两只手掌举到半空中观赏。
“恩,知道了,你等下告诉路易我明天去找她。”
“妹妹真好。”萧良放下双手嬉皮笑脸地扑向我,我赶紧侧身躲开,这头笨熊扑了个空从沙发扑通一声滚落,额头被桌脚磕破了皮。
“你没事吧?”
“哥哥没事,不用管我,你刚刚不是说有事要出去办吗,去吧,我困了先睡一觉,省得待会儿坐车难受。”萧良随手拽过一个靠垫当枕头,我这才看清他脸上的疲倦。
“行,你睡吧。”我从长裤口袋里掏出几张创可贴扔给他。
穿上外套下楼,真冷,行人太多,道路上白皑皑的雪被踩得泥泞不堪,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火车站人依旧很多。
室外售票口前排出长长一列队伍,大家都不自觉左右晃动身体跺脚取暖,谁都不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受冻,人群缓慢挪动,终于轮到我。
“请给我一张到青城的票,要时间最近的班次。”人们说话的时候有白色气体从口中呼出来。
“四十六块,零钱收好。”售票员麻利地将票和零钱一起递出窗口。
火车从远处呼啸而来,迎面扑来一阵又冷又暖的风。
车厢里弥漫着熟悉的列车味道,弓着腰坐进最里面靠窗的座位,双手拄着下巴看车窗倒映出自己的影像,沿途风景随着火车的开动快速后退。
两个小时后火车缓缓经过浅唐疗养院抵达青城南站,我下意识地守在座位上躲避拥挤,等人走得差不多才最后一个站起身。
“小姐,你的行李是不是落下了?”乘务员指着我座位旁边的一个小旅行箱提醒。
“不是我的,谢谢您。”我一边向乘务员道谢一边跨过车门迈向站台。
旅客们簇拥在通道前等待最后一次验票,出站口外围着乌压压一片黑车司机和为旅店揽客的阿姨。沿着车站附近废弃的铁轨走了很久,脚跟着心走,还是来到了这里,站在章小麦的宿舍楼下掏出电话,对着摔坏的手机说了声,“章小麦,出来陪我喝酒。”
我抬头仰望她的窗口,如同仰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一瞬我的眼睛忽然酸涩,十四岁那年我向萧良要钱买手机,萧良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我要和章小麦打电话,萧良二话不说地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给我,却没告诉我那时候父母留给我们的积蓄已经所剩不多。
萧良说专家讲晚上不关机会有辐射,我听话地去做,直到一次章小麦夜里难过找不到我,从那以后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可章小麦很少再夜里打电话给我,一年到头只是因为半夜手机没电偶尔关机那么两回,早上起来换过手机电池之后却都看到信息台发来章小麦打来未接电话的短信提示,只好坐在床上苦笑着唏嘘感叹我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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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言,你怎么来了?”章小麦踩着高跟鞋从宿舍楼大门跑出来,衣角和围巾在风中翻飞,站在我这里看过去像是一只美人风筝。
“我自己在家没什么意思,就来青川逛逛。”我牵过她的手,竭力语气平淡。
“其实是你想我了吧。”章小麦噗嗤一笑。
“还行。”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什么叫还行?”章小麦装作不懂的样子追问。
“就是一般般想你。”我欠扁地解释。
“狠心的人。”章小麦敲了我一记爆栗。
“等等,她是你什么人?”宿管老师从窗口探出头将我俩拦住。
“她是我妹。”
“我是她姐。”
我们几乎异口同声。
“姐妹是吧,知道了,进去吧。”宿管老师也没问我姓甚名谁就把我放进了章小麦寝室,我一开始还挺高兴,可转念一想这万一我要是大色狼大淫棍可怎么办?章小麦在这样疏忽的寝室管理之下能保证人身安全吗?我一边走一边开始皱起眉头担忧起来。
“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想什么呢?”章小麦拍拍我的脸问。
“没想什么,你看走眼了吧。”我不经大脑地回复。
“你骗不了我的,不信你拿面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喜怒哀乐都在上面直接写着呢。”章小麦松开我的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掏了掏,真的就掏出一面小镜子来。
我一只手接过镜子,另一手伸进她口袋里凑热闹似的跟着掏了掏,只捡出几枚面值五毛和一元的硬币。
“你也太穷了吧!口袋里就这点物件?”我把玩着硬币感叹。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哆啦A梦。”章小麦嗔怪地白了我一眼。